第55章 (1)
林汶第一次在鏡頭面前說起這些事情。
這些話也并不是他打好腹稿的,看見巨大搖臂帶着鏡頭指向自己,鏡頭之後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地方,在無限窺探他內心深處的東西。
那時他不惶恐,反而坦然。
說完之後的輕松感,也是直接又自然的。
采訪果然錄制了快四五個小時,林汶也不知道自己這段話會不會被剪進去,反正也無所謂了。
于恩恩下了班找到林汶,又用她的大力金剛掌豪氣地拍林汶的背:“你這次真的好棒!又會接梗又随意自然,很有綜藝感啊!”
林汶搖搖頭,對她握拳:“你也很厲害,一起加油!”
于恩恩和林汶一起在休息室裏,林汶等着劉辰來接他,于恩恩等着導演來排期,兩個人彼此無話又尴尬,林汶就主動起頭。
“老師和我說了。”林汶說,“沒事兒,兩條腿的男人遍地是,以後我工作裏找到靠譜的再給你介紹一個。”
“……嗯?”于恩恩在自己用眉筆補妝,一臉莫名地擡頭,“說什麽?”
“你和你男朋友……啊不是前男友……就,老師還挺擔心的,她還說要把你介紹給我。”林汶無奈道,“你也知道我是彎的,但是老師這隔三差五要給我拉紅線說媒的,我就在思考要不要給她出櫃了……”
“不是?…你在說啥?…”于恩恩手一抖,眉毛上劃出一條長線,“我沒分手啊……?”
“???”林汶愣住了,“啊?”
“我說我沒分手啊。”于恩恩又重複了一遍,默默拿起卸妝液沾了化妝棉把那道奇怪的長印子給擦了,“老師也不可能記錯啊……”
“……”林汶更莫名其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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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汶之前接的一檔戶外運動類綜藝節目,要去外地拍攝兩天,這檔節目的嘉賓之一還有徐以青。
是和白凡之前簽訂的捆綁宣發,一個綜藝,一個同臺。之後他們的合約正式解除,算是給這趟節目一個完整的結束。
林汶這幾天忙碌得不知道今夕何夕,等要拍攝的前一天到了機場,林汶才迷迷糊糊問:“這是去哪兒來着,拍什麽來着?”
“拍綜藝啊老板。”劉辰摸摸他額頭,“也沒發燒啊,你是累傻了吧。”
“……是。”林汶吸吸鼻子,就聽見劉辰急促地叫了一聲:“啊”。
林汶掀起眼皮:“幹嘛!天天鬼叫。”
“流鼻血了你。”劉辰把包打開,開始翻找紙巾,遞給林汶讓林汶擦擦。林汶接過紙巾一堵鼻子,乖乖,又糊了一紙巾血。
劉辰皺着眉頭:“老板你這鼻子怎麽回事啊,怎麽三天兩頭流鼻血的。這個月都第三回 了我的天。”
林汶也覺得難受,他不光流鼻血,有時候還覺得莫名的鼻子疼,胸悶氣短的。一次兩次也就算了,連續來這麽幾次,林汶有點心慌。
“我該不會……”林汶嘟囔道,“人家說,血液病會……”
“我呸呸呸!”劉辰怒道,“瞎說什麽啊!!!不可能的,別瞎想!”
“……”林汶默不作聲擦着鼻子,“等錄完綜藝,我去看看好了。”
何詩明換完登機牌過來,對着林汶道:“今天來的粉絲挺多的,機場是建議我們走vip,你看呢?”
“別給機場添麻煩了。”林汶說,但轉念一想,粉絲好像等得也挺辛苦,又問何詩明,“真是等我的嗎?說不定是等別人的,今天還有誰從北京飛啊……想想之前那次,說不定又是等男團的……”
“就是你。”何詩明打斷他,“你粉絲連我張什麽樣都知道,剛和我打招呼呢。”
林汶鼻血擦了幾遍,還是有些往外流:“算了算了,和粉絲道個歉吧,我又流鼻血了,這形象實在不好。”
“怎麽又流了?”何詩明也有點急,“你給我看看?啊,真的啊。”
“等錄完綜藝去醫院檢查檢查吧。”林汶說。
“不行,你這樣子得現在就去,這樣吧,下飛機有段時間我們抓緊去看看醫生。”
下了飛機,何詩明帶着林汶和劉辰直奔醫院。林汶在飛機上心裏直打鼓,他經常感冒發燒流鼻涕的,走路走着走着,吹個冷風就發燒,抵抗力奇差,也不知道是小時候的毛病還是發育時候落的病根。以前上學時候覺得生病可真好,還不用上學,到了現在卻發現生一天病就是耽誤工作,耽誤工作就是耽誤賺錢……林汶今年的新年願望都是身體健康排第一位。
這流鼻血的毛病,不知道是不是……
林汶不敢想。
挂了號,去了專家門診。林汶坐在裏面忐忑着,進來一個年紀挺大的男醫生。上下打量了林汶一眼,用濃重的當地口音道:“生什麽毛病啊?”
“老流鼻血。”林汶指指鼻子。
“您給他好好檢查一下吧,老工作也沒時間檢查。”何詩明在旁邊說。
醫生擡起臉,滿臉疑問地打量他倆幾眼,估計是覺得林汶也老大不小的一個人了怎麽還要個成年男人陪着看病,還和新聞發言人似得。
“那去驗個血吧。”醫生說,“後續如果不是血液問題,再做個鼻腔內進一步檢查。”
“哎好。”何詩明點點頭,“大概要多久啊,我們趕……”
“趕時間還是治病!”醫生把保溫杯一放。
“治病。”林汶連忙接話,拉了一下何詩明袖子。
“治病治病。”何詩明連忙應道。
醫生在病歷卡上龍飛鳳舞一通,拿着各種單據交給何詩明:“去吧。”
林汶驗血結果出來,拿着結果去找醫生,又做了一系列鼻腔的檢查。
“沒血液方面的疾病。”醫生說,“應該是鼻粘膜受傷老也好不了……你哪兒的啊?不是本地的吧?”
“我們北京來的。”林汶說,“來……工作的。”
“難怪了,天氣一幹一燥加北京那霾,你這鼻子肯定受罪。”醫生說,“給你開點鼻噴吧,其他也沒什麽好辦法,要不你搬來我們這兒住。大山裏環境清新又好,你在北京怎麽治都好不了。”
“……”林汶本來聽見不是血液的毛病,心裏一顆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結果剛落沒多久,醫生又說他不适合住北京?
“回頭你們去北京的醫院再看看吧,說不定有更好的辦法。”醫生又在開藥的單子上龍飛鳳舞一陣,向着林汶一甩,“去吧。”
林汶跟何詩明提着藥走出了醫院大門,劉辰坐在他們到當地後租的車裏,看見他倆來了,給林汶開門,又焦急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林汶嘆了口氣,上了後座,等劉辰上了駕駛位之後,他猛地抱住了他座椅的靠背:“劉辰!!劉辰!!!”
“怎麽了!?!?”劉辰吓一跳。
“我要死了!!”林汶喊道,“我沒救了!!”
“……???”劉辰整個身子都轉過來,“老板!!你什麽病啊!靠!!你不會真的……”
“是啊!怎麽辦!!”林汶抱着頭,“怎麽辦!你要沒老板了!!!”
“我……我不要!!”劉辰顯然是真的被吓到了,雙眼瞪得滾圓,連嘴唇都瞬間發白了,“老板你到底……”
“好了好了。”林汶放下手,摸了把他的臉,“騙你的。”
“………………???”劉辰顯然還沒從林汶的戲裏出來。
“騙你的,我沒病,北京的霧霾害的。”林汶吸吸鼻子,“回北京再仔細檢查檢查,但肯定不是什麽血液毛病……”
“哦,不好笑。”劉辰悶悶道。
“對不起嘛。”林汶軟聲道,“不逗你了。”
劉辰啓動了車子,何詩明在旁邊看看他,又看看林汶,嘆了口氣:“叫你別逗他吧,劉辰生氣了。”
“我沒生氣。”劉辰還是聲音悶悶的,“就是覺得不好笑。”
“哎。”林汶趴在椅背上,“我錯了劉辰……以後不開這種玩笑啦。”
“我真沒生氣……但是老板,我特別怕你有事兒。”劉辰說。
“好好我沒事兒。”
“我覺得你特別不在意自己,我希望你多在意點兒你自己,并不是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全世界就沒人管你了。”劉辰又說,“你要知道,就算詩明哥老罵你,我和他一定也會在乎你,所以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林汶手抓着椅背,手指用力地掐着皮革。
劉辰一直是個很認真的人,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剛才那段話他沒想到劉辰會這麽直白,跟表白似得,說實話林汶是确實被感動到了。
“聽見沒。”何詩明出來緩和了一下氣氛,“劉辰特別在意你,我可沒有啊,以後你流鼻血了就讓他幫你擦。”
“靠。”劉辰低低笑着罵了一聲。
……
他們這次錄制都是在山區之中,地勢險峻的山區,可以供攀岩、低空飛行、還有一些高出跳落一類的極限運動。林汶小時候不太去游樂場,過山車啊,大鐵錘啊,海盜船之類的東西是統統沒玩兒過,更別說什麽跳樓機了,因為沒玩兒過也無從判定自己是不是對這些東西有恐懼,但是當他走進山裏的時候……
進山的盤山公路,下面就是梯田,何詩明指着那高處的崖壁:“你看,你錄節目就得從那邊跳下去……”
“我去!”林汶看得都頭皮發麻,“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是不是都沒看過這節目?”何詩明笑道,“這節目就是驚險刺激戶外運動綜藝啊,以前還有叢林探險,皮劃艇競賽之類的,沒點體力根本不行。”
“那你還讓我來參加?”林汶雙手在自己身側上下滑動,“你是覺得我?可?以?”
“你可以。”何詩明點點頭,“以及這個節目的通告費,也可以。”
林汶住了嘴。
通告費可以,他當然也可以。誰跟錢過不去啊……
林汶認命地繼續看着下方的深坑,想到有錢賺,暈眩感都幾乎要消失了,就感覺他們一圈一圈地進入了山林之中。
攝制組的車輛比他們提前,其他嘉賓也都在陸陸續續進山。林汶雖然下飛機就直奔醫院去看了個鼻子,這會卻還是整個節目組第二個到達的嘉賓。總導演姓牛,人如其名,看起來并不是個導演,而是個戶外運動全能選手,渾身都是緊繃的肌肉,和林汶握手的時候,林汶感覺自己的手可以直接被他折斷。
“牛導。”林汶和導演寒暄完,決定先給自己造個臺階方便自己随時下,“你看看我這身材就知道了,這節目我重在參與哈。”
“你不錯了啊。”導演拍拍他肩膀,“你經紀人說你一直在健身,游泳啊,有氧什麽的,挺好挺好,很多東西就是你看起來難而已,況且你和徐老師一組的,你肯定行。”
林汶一想,也是啊,他搞不定還有徐以青墊着呢,瞬間心裏放心了不少:“行,導演,我會努力的,争取不做倒數第一……”
導演給他們安排的住宿地點就是山裏的民居,比民宿還差上一點,磚瓦房子草屋,廚房廁所都是在一塊,條件看起來還挺艱苦。但要到山下才能有賓館,來回又耗時又費力,苦就苦個三四天,也就認了。
不過山裏景色倒是真的不錯,他們這裏四面環樹,郁郁蔥蔥的。而遠處就能看見雲海,陽光透入形成帶狀的光柱,格外好看。導演說還要拍點夜景,大家一起圍繞着吃點喝點弄個篝火晚會,因為這裏到了晚上,擡眼就能看見星辰。
“徐以青還沒到啊。”林汶看看周圍,總導演在組織跟拍導演攝影們開會的開會,架機器的架機器,測試設備安全的和搭建臨時休息區的,只有他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嘉賓在閑着。
“沒呢,你不是有他微信麽,你問問呗。”何詩明說。
“大山裏哪兒來的信號。”林汶嘆了口氣,“出發前問過了,他說他應該到挺早,這會人影都沒有。”
“說起來,白凡是不是這次不來啊?”何詩明說。
“嗯,他最快也要過一個星期才從美國回來呢。”林汶說。
他本來來時算算時間,白凡也不會跟着徐以青來錄制這個節目,心裏還覺得輕松一些,但真正到了這裏,忽然又覺得有些失落。這種失落好像就是美景美食無法分享的遺憾感。
林汶閑着沒事到處晃,牛導看他好玩,跟他介紹着很多專業的設備,林汶這個摸摸那個試試,玩了半天。
直到遠處開始源源不斷地來車。
他們這邊的休整平臺前正好是個急彎,只要彎入就要鳴笛,一輛接着一輛車鳴笛入彎的聲音也是頗為壯觀,林汶和所有人擡眼看過去,就看見好幾輛小車,身後跟着房車。
“來了幾個嘉賓了。”有人在旁邊說,“着陣仗,是星閣嗎?”
等車挺穩了,人陸陸續續下來,導演和其他人都迎上去打招呼,林汶跟着何詩明站在一邊看,果然看見了那車上下來了熟悉的身影。
“徐老師!”林汶向他熱熱情情地招手,“徐老師這邊!”
徐以青穿得很樸素的黑色厚外套,戴了個墨鏡,雖然看不見雙眼的表情,但明顯咧着嘴在笑。他對着林汶的方向招招手:“林汶!”
總算是看見個熟人了,林汶想。
他還是有些認生,特別怕在陌生的環境之中都是不認識的人包圍着自己各自忙碌,看見徐以青之後心裏就踏實了,他快步走上前,和徐以青擊了個掌。
徐以青個子挺高,擊完掌非常自然地攬過他的肩膀,摘了墨鏡看他:“你怎麽回事,看見你就瘦一圈?”
“不瘦啊。”林汶微微張開雙臂,“我體重沒長也沒掉。”
“沒吧,肯定瘦了。”徐以青單手從林汶的胳膊下穿過,把他往上一提,林汶頓時雙腳就墊了起來。
“我天……”他趕忙扶住徐以青的肩膀,“徐老師你勁兒也太大了!”
“是麽,小朋友,兩只手能把你提起來。”徐以青挑挑眉毛。
這點林汶信。
他天生骨架小,體重自然輕,男的看見他不知道為啥都喜歡把他拎着抱着起來轉一圈,劉辰跟他一般高都能把他輕易抱起來。徐以青這種常年健身的,肯定随随便便就能拎起來轉兩圈。
不過這都什麽毛病,老喜歡去拎他?林汶這點很不服氣。
說話間,徐以青已經上了兩只手,林汶不得不按了一把他肩膀:“哎徐老師你別勉強……”
他剛笑着說說完,看見了從徐以青剛下來那輛車上又下來個人,那人也戴着墨鏡,特別冷酷,半條腿還邁在樓梯上要下不下的,一臉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們。
林汶臉正對他,覺得他那黑超背後的雙眼直勾勾看着自己,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白凡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在美國麽??怎麽跑大山裏來了??
林汶還沒想完,徐以青舉辛巴似得把他給舉了起來……
“我……啊啊……”林汶蹬了兩下腿,徐以青已經放下他來了,似乎就過了個舉他的瘾,邊笑邊咳道:“抱歉抱歉,很久不見,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吓到你了?”
“吓到了。”林汶假裝拍拍胸口。
吓到了是真的,不過不是被徐以青吓的,是這位正慢吞吞手插口袋,向他倆走過來的人把他吓到了。
還有,雖然黑超在面,但這一臉捉/奸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林汶吞吞口水,下意識地梗脖子。
等白凡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的時候,林汶只能梗着脖子打招呼:“白總好。”
“好。”白凡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接着看向徐以青,手掌按着徐以青的背往前推了一把,“去和導演打個招呼,跟這兒玩什麽舉高高。”
“……”徐以青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
“……”林汶卻無比尴尬,不等他尴尬完,白凡就已經先一步把徐以青推走了。
林汶心有餘悸,一邊回頭看一邊回到何詩明那邊,滿腦子都是白凡怎麽提早回來了。
好在,一會導演就叫了所有人開個小會,說今晚天氣好,能見度高,晚上先錄一些大家集體做飯做菜吃吃晚飯賞月的日常。
“我們一共六個嘉賓,你們先商量着怎麽分配啊。”導演拍拍手,“來來,我們這邊架好機器,這段也會剪入正片的,十五分鐘後開始拍攝,該補妝補妝,該準備準備!時間不等人,快快!!”
十五分鐘後,大家走好了位置,導演拿着個話筒喊:“準備打板!”
第一場夜裏的戲就這麽開始了。
主持人讓他們各自開始分配自己的任務,林汶本來想專心做個小透明,結果來的其他五個嘉賓,四男一女一個都不會做飯。自小還因為生活所迫點的做飯技能萬萬沒想到在綜藝上有了用武之地,在劈柴生活洗菜擇菜洗碗中徘徊來去,林汶想想還是做飯吧。
于是他對着主持人自告奮勇道:“我當主廚,我做飯。”
“好,那林汶做飯!徐以青老師你做林汶幫廚吧!”主持人道。
“我同意。”徐以青溫柔地笑笑,看向林汶。
林汶也擡眼和他笑笑。
做飯的地點在院子裏生爐子,因為場地限制,而且天又漸黑,周圍搭了好幾個大型燈架以便入夜後的拍攝。院子裏也只夠站他們這幾個嘉賓,導演都不得不退到了院子外面的矮籬笆旁。
那邊主持人分配完任務,大家各自散了認認真真開始做事,鍋竈旁邊就剩下林汶和徐以青兩個人,一個蹲着生火,一個半蹲着看。
“挺像模像樣的哈。”牛導笑起來,往後仰靠了一下椅子,猛然感覺自己旁邊站了個人,斜着看了一眼,一看吓一跳,“哎喲媽呀,白總你怎麽站這兒不出聲啊,吓死我了。”
白凡垂眼看看他,笑笑:“視野好。”
“?”導演總覺得白凡哪裏不太對,又忍不住看了他幾眼,沒話找話,“白總,你眼圈好黑啊,沒睡好啊。”
“倒時差。”白凡聲音沒什麽起伏,雙眼看着庭院裏,“我昨天才從美國趕回來,快二十個小時沒睡覺了。”
“哦喲,太辛苦了吧,你休息會呀。”導演說道。
白凡又轉頭,牽動嘴角:“不累。”
導演實在覺得白凡怪怪的,不再和他搭話,專心看着監視器。
白凡站在旁邊看着院落裏,看上去是在看自家藝人徐以青,但誰知道他的目光死死粘在了林汶身上。
他真的二十個小時沒睡覺了。
自從他求霍妍做個內奸,幫着他去探探林汶的心意之後得到了這麽個結果,他雖然也思考過是不是林汶随口說的,不能這麽把徐以青對號入座,但思前想後都不對。
林汶有什麽騙霍妍的理由呢。
眼看本來和徐以青一起開播的綜藝就要開始了,白凡盡快結束了在美國的工作,頂着疲憊和不願相信的不安定了回國的機票。
說什麽也要親眼确認一下吧,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該确認點什麽。
确認林汶的心意?确認他那個“心裏的人”是不是徐以青?但确認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就算不是徐以青,那也還是另有其人。
這個人……這個人有可能是自己嗎?
白凡從未覺得在異國他鄉有這種手觸不及的不安感,這種不安在他父母離異,母親離開之後有過短暫的出現,他曾經一直以為自己這些年都已經治愈了,沒想到此時此刻又這麽憑白跑了出來。
此時的林汶顯然也感覺到了白凡的不對勁。
他本來雙手扶着膝蓋半蹲,看着徐以青手忙腳亂地生火還挺有意思。這東西他太熟悉了,本來想幫着徐以青忙,結果徐老師在這方面出奇地倔強,說什麽也不讓他動手。
林汶只能言語指導:“再加兩根,不行這根不行,那根那根……”
他說這話,就感覺到遠處有點若有似無的目光正怔怔看着他,林汶下意識地擡眼,直接對上了不遠處白凡的雙眼。
白凡沒有躲閃,相當坦然,甚至還眯了眯眼。
林汶皺了下眉,怕人看出什麽,很快撇開了眼,又繼續說着話。這邊火很快點燃了之後,又因為手忙腳亂的一陣翻動給滅了,林汶笑着嘆了口氣,幹脆蹲下來指導徐以青。
“我還挺笨,火都不會生。”徐以青搖搖頭。
“第一次很正常啊。”林汶說道,“哎對對對,再來一根,成了!咳咳,這煙……”
林汶邊在鼻子下扇了扇,邊笑着擡頭站起來,又和白凡目光觸到了一起。
白凡還是面無表情看着他。
“?”林汶莫名其妙,白凡今天犯什麽病?他雖然見到白凡的瞬間有點被吓到,但其實心裏還是挺高興的……怎麽對方看見他開始就跟自己欠了他五百萬沒還似得?
在這麽來回了三四次之後,林汶實在被盯得難受,趁着徐以青蹲着擇菜的時候,在攝影機死角捂住自己的麥和對方的麥,湊近他低聲問:“我問你個事兒?”
“嗯?”徐以青很聰明,自己也捂住了收音麥。
“你們白總今天吃錯藥了?”林汶雙眉一皺,“他怎麽怪怪的?”
“昨天回來時候就有點兒。”徐以青聳聳肩膀,用氣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可能沒睡好吧。他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啊……”林汶頓了頓,“他怎麽提早回來了啊?”
“不知道。”徐以青說,“本來也不是他負責帶我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又跟來了。這工作強度我都勸他休息,他也不聽。”
林汶心裏有點泛着異樣和心疼,剛想開口,那邊嘉賓就有人喊:“我們雞毛燙好啦,你們打算怎麽燒!”
林汶和徐以青放開了收音麥,一起直起身子,林汶喊道:“雞湯還是辣子雞,你們選吧!”
在白凡那個角度看來,林汶剛才和徐以青湊近了在說些什麽,又因為被人看見了迅速分開。
他媽的。
白凡簡直想爆粗口。
沒比現在更難熬的時刻了!!
擇菜,切菜,洗菜,還有生火之類零碎的工序,節目可能就呈現這麽一分鐘兩分鐘甚至幾秒,但顯然現實生活中的這個過程是複雜又漫長的。導演和攝影只要固定好了機位拍攝,很長一段時間就是機械重複這個過程,到時候畫面快進就好。
于是有些綜藝為了省時,還會讓工作人員來幫忙一起。
“天快黑了!”導演拿着話筒喊,“找幾個人去幫他們忙吧!”
“我去。”白凡按了一下導演肩膀。
“???”牛導滿臉問號,坐直身子,“不是白總,您坐這兒看就行了,這工作……”
白凡看了他一眼。
牛導馬上對他攤手:“我看您行,您請……”
林汶坐在小板凳上面,腳邊放了個大碗,在裏面打了四個雞蛋,他拿了雙筷子給徐以青:“徐老師給打個雞蛋吧……”
“我來。”
憑空出現一只手,簡單粗暴地攔腰把筷子盒碗給拿走了。
林汶看着白凡長腿一邁,在他旁邊那張小凳子上委委屈屈坐下來,然後皺着眉頭,毫無章法地開始……打雞蛋。
這個畫面太詭異了。
他不知道白凡這會跑進院子來找點什麽存在感。
林汶看了三秒,捂着肚子憋着笑,想說話又怕自己忍不住。直到看着白凡那蛋液都幾次快滴落到他看起來挺貴的外風衣上,林汶才笑着抓着他手腕:“好了好了,你別打了。”
“?”白凡擡眼看他。
“我來我來。”林汶實在忍不住,“我看你打我怕。”
徐以青拍了把大腿站起來:“這菜板切不了雞,我去裏面把雞剁了。”
“好。”林汶擡起臉沖他點點頭。
徐以青走後,林汶低聲看着還坐在旁邊伸着他的大長腿,一臉不知道是疲倦還是不爽的白凡,問道:“這位白總,你今天真吃錯藥了?”
“怎麽了,我想打個雞蛋就吃錯藥了?”白凡說。
“你會打麽你?”林汶笑出聲。
“我打得不好??”白凡看他。
“吃火藥了吧你,我怎麽惹你了,下車開始就在嗆我。”林汶繼續道,“來來說我聽聽?”
“沒事。”白凡撇開臉。
林汶其實這會心情還不錯,他知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看見了白凡。所以他也不想追問,只是覺得想笑。
院子裏的大家都玩得挺開心,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這邊你來我往的對話,林汶蜷縮着自己的大腿膝蓋頂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白凡的手,上手抓着筷子的尾部,對着那碗轉了一圈:“順時針,挑起了打才能打散。”
“……”白凡感覺到他的手輕輕觸碰着自己的手指,冰冰涼涼的,觸一下又移上去一些,過一會又因為力而下移。
“……”林汶肯定也感覺到了,卻也沒有撒手的意思。
繞了幾圈,林汶低聲問:“會了?”
“……嗯。”白凡也不知道說什麽,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在任何人眼裏都非常奇怪。
“打完雞蛋了?”徐以青端了一盆剁完的雞放到了案板上,林汶迅速收回了手,有些心虛地站起來用手蹭外套:“好了好了,白凡你體驗完生活回去吧,我們繼續拍了。”
白凡又“嗯”了一聲,把那碗雞蛋放在了竈臺上。
白總親自來院子裏走一遭,坐在個小椅子上打雞蛋,完了又灰溜溜回去。林汶看着他修長的背影混着夕陽,竟然憑白讀出了一些落寞……
他晃晃腦袋,覺得自己估計也吃錯藥了。
他下廚的機會其實不多,偶爾叫何詩明和劉辰來家裏吃吃飯才露兩手。今天要實打實做硬菜,又沒有手機能查菜譜,全靠記憶和經驗。好在食材新鮮,又是電視節目而已,就算真的難吃……大家做做戲也就完了,綜藝節目上的明星本職工作不還是演員,就算此刻吃進去一口鹽,也要一臉享受的吃。
林汶熱油炒辣子雞,炒西紅柿雞蛋,還要蒸點米飯和做個湯,忙活一桌子菜到了天黑,周圍的所有燈都亮起來,一桌子菜才算完成了。吃飯時為了綜藝效果還要你一言我一句地聊聊人生,聊聊對明天活動的憧憬,幾個鏡頭終于拍完,大家松了口氣。
拍了一天,是真的餓了。
“林汶做的真好吃!”和他們一起的嘉賓感嘆道,“剛我那表情不是演的,真的好吃,哎導演,這麽多菜讓攝制組的都來吃啊,不夠再炒倆!”
“對對對,大家一起啊!”
導演大手一揮:“行了,今天下工,大家一起吃林汶親手做的菜!”
林汶被說得有點臉紅,邊擺手邊拿了碗給工作人員盛飯:“你們多吃點兒多吃點兒,你們辛苦,我做的真不好吃,來來來……”
“我們人少,也吃的差不多了,給他們讓位吧。”徐以青在旁邊提議。
“嗯是啊。”林汶點點頭,連忙又拿了倆碗,夾了不少菜,“我給詩明哥和劉辰送過去。”
他們的民居挨着一起,分房間的時候,星閣他們工作人員的房間就在林汶他們的對面,還公用一個浴室和廚房。
何詩明和劉辰在房裏,餓得眼都綠了,兩個人看見碗直接抓了過來就吃,還誇贊兩句林汶的手藝。林汶不敢相信:“真這麽好吃啊?”
“好吃啊。”劉辰滿嘴都是飯,“真好吃,老板你超水平發揮了你。”
“我看你們是餓的。”林汶嘆了口氣,“不夠吃還有。”
“夠夠。”劉辰繼續扒飯。
林汶看他們吃得起勁,也不打擾他們,走出了房門外,就看見黑暗的院子裏有一點火光。誰這麽浪漫在月色下抽煙啊,這背影除了白凡還有誰。
星閣的房間和他們安排在一個民居院落裏,本來他沒覺得什麽,這會忽然意識到白凡又和他一個屋檐下了。
雖然白總今天真是反常,但林汶看四下無人,想出院子還不得不經過他,又想到剛才他們一組人熱熱鬧鬧吃飯的時候也沒見着白凡……似乎從打完蛋開始白總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那直勾勾的眼神也跟着消失了。
林汶清了清嗓子:“咳……”
火光跟着白凡的身子一起晃動了一下。
“不吃飯啊。”林汶說,“你又不睡覺又不吃飯的,還非要跟着徐以青來這深山老林裏,你是不是要修仙?”
林汶自認為這句話挺幽默了,白凡居然很不給面子的沒有笑!
他只是把煙滅了,四周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林汶有點尴尬,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後置攝像頭照向白凡。白凡果然在黑暗裏向着這個方向看他,雙眼被強光刺激,皺眉微微眯着。
林汶把光挪開他的臉:“你到底怎麽了?”
白凡沒說話,但他肚子說話了。
空曠的院落裏一聲無比清晰的:“咕……”
白凡:“……”
林汶:“……你餓你說啊。”
他手機晃動了一下,指向了旁邊的廚房,他在黑暗之中用光掃來掃去:“我帶了方便面,我給你煮個面吃吧,深山老林的你就別要求太多好東西了……吃完趕緊去睡會。”
林汶走進廚房,蹲到竈臺前,對着白凡揚了揚手:“打火機。”
白凡掏出打火機放在他手上。
“要不要加個蛋……”林汶從旁邊的菜籃摸出倆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