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耿耿于懷
頒獎典禮現場座次有限, 并不是所有入圍主競賽單元的電影劇組都能全員出席,那麽票額的分配, 大概率是與最終獎項挂鈎的。隋瑤知道不管有沒有獎,最終都不會落到她頭上, 因此首映禮結束兩日後就飛回國內, 配合其他工作和宣傳了。傅子越雖然沒走, 但也不是對拿獎有信心, 而是盧易生導演提前和團隊打過招呼,就算最後只能留下兩張票, 他也願意帶傅子越這個晚輩一起走紅毯上去。
劇組住的同一間酒店,當天就坐在roofbar上一起吃了午餐, 盛林同傅子越一起來的。盧原一早就去和主辦方确認過紅毯和座席的問題,返回來的消息稱,給《行難醫》留了兩張內場嘉賓席的座位, 可以讓盧導帶一個人走紅毯。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 說明項目不會拿太大或者太重要的獎項, 甚至也可能無功而返。
盧易生導演這麽多年沉沉浮浮慣了,心态平得很,倒不覺得有什麽。盧導無所謂,傅子越作為一個後輩,更加不會太有執念。
唯有盛林全程心不在焉的, 一副失魂落魄的情态。
他這兩天都是不大提得起興致的樣子, 傅子越覺得奇怪, 問他是不舒服還是誰惹不開心了, 盛林都不肯說。但到夜裏兩人歡愉時,盛林倒還挺在興頭上,人也格外嬌纏。傅子越見他這樣,只能更加用心哄着,想看小蚌精什麽時候自己願意分開一點點殼子,再順勢來撬。
吃飯的時候,盛林俨然心思沒在局面上。
盧導還在和大家分享他看的另外幾部歐洲電影的感想,傅子越起先聽得認真,後來看盛林東西也不吃了,拿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盤子裏的牛排,傅子越扭頭看了他兩眼,便繃不住分了心。
“我幫你切一下?”傅子越附耳盛林,小聲詢問。
盛林頭也沒擡搖了搖,“不用,我沒什麽胃口。”
他摸出手機玩了一會,傅子越見他像是在刷微博,便沒再關注。
等再側首去看時,盛林正放下手機起身,“我去個洗手間。”
盛林避過衆人離開。
他這幾天一直難以調整自己的心情,有時候是後悔,當初不該聽傅子越的話,還是應該問問有沒有門路能“買”戛納的獎,管它公不公平呢?難道如今傅子越拿不到獎就真的公平了?有時候他又覺得憤怒,這個獎傅子越就是實至名歸的,憑什麽還要他在想辦法走其他門路?等到頒獎禮結束,如果傅子越果真拿不到獎,盛林就上twitter上怒噴電影節,說他們是racist!欺負亞洲男演員!
可是想來想去,這些都不能解決問題。
盛林趁大嫂空閑,約着喝了杯咖啡,旁敲側擊問了得獎的事,殷若瑜沒辦法,細細給盛林講了評獎流程,話語權掌握在大部分歐洲男性評委身上,她出席只是一個殊榮,未必能為傅子越争取多少。可殷若瑜也表示,評委會主席是很欣賞傅子越的,到時候她依然會據理力争,希望能有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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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瑜這樣說,盛林便知道她只是安慰自己。
電影工業歸根結底是男人的工業,好萊塢如此,歐洲更如此。
這是掌握在白人男性手中的龐大帝國,無論如何,權柄也不會落到殷若瑜手中。
盛林還打電話跑去問許隐有沒有辦法,許隐被氣得七竅生煙,“我連入圍都沒入,蹭個邊緣單元都不行,你還問我有沒有門路?我只有走投無路!”
結果蒼白無力,盛林心底酸澀難捱。
他太希望傅子越能得獎了,雖然殷若瑜還百般開解他,說傅子越年輕,演技精湛,未來好好發展,不愁沒有機會再來“三大”,得獎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盛林卻不願意去想那麽久遠的事情。
誰會知道太陽落下再升起的時候,自己是不是還在傅子越身邊呢?
就算傅子越肯給出承諾,不會和他分開。
盛林仔細琢磨就知道,他已經沒有能力為傅子越鋪墊更高的臺階了。就算傅子越是個守信諾的人,真的一直陪着自己。但什麽都給不了的金主,還能算什麽金主?盛林也抹不開這個面子呀!
這下好了!
盛林坐在馬桶上,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本來是傅子越無情無義要離開,現在卻需要他自己面對事實,主動放手,做個坦蕩又潇灑的人,把自由交回到傅子越手中。
盛林捂着臉,醞釀好憋屈的情緒,捂着臉準備嗷嗚一嗓子哭出來。
誰料,他剛嚎出一聲,隔間的門被人從外面直接拉開。
盛林吓得嚎啕變打嗝,手從臉上挪開,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人。
“傅子越??”盛林愣了愣,質問道,“你拉我廁所門幹什麽!”
傅子越也有些意外,“你……你上廁所不鎖門?”
“……”盛林錯愕張嘴,他沒鎖門嗎???可能是剛剛進來太倉促,一時忘了。
他一腔情緒變啞炮,只顧得上解釋:“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脫褲子嗎?”
傅子越繃着臉道:“你都進來二十分鐘了,還不脫褲子?”
“我——”
盛林人還坐在蓋着蓋子的馬桶上,想狡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就憋着一肚子委屈,被傅子越這樣質問,霎時眼圈都紅了。他想哭又不好意思哭,硬生生忍住,半天就憋出三個字,“你管我!”
傅子越站在原地看了盛林幾秒,見他眼睛裏慢慢蓄起濕潤,哪有不心軟的道理。他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把盛林直接抱進了懷裏,“怎麽了,木木,出什麽事了?問了你好幾天,你什麽都不肯和我說。我擔心都要擔心死了,你還不讓我管你。”
盛林揪着傅子越的衣服,想痛哭一場,可剛剛要爆發的情緒已經被壓回去了,這時候只有一點淡淡的委屈,眼淚也不是非流不可。他不想總在傅子越面前哭,好像自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盛林是因為覺得開心才和傅子越在一起,就算真有一天要分開,他也想要他們的回憶裏都是快樂的。
“我不能和你說。”盛林嘟囔着回答。
傅子越揉揉他的頭發,“可是我想知道。”
抱了盛林一會,傅子越松開手臂,索性蹲下來,抓着盛林的手,拉到嘴邊親了親,“木木,告訴我吧,我可以答應你無論什麽條件,只要你肯告訴我。”
盛林被傅子越認真又深邃的目光凝視着,自己被映在那樣好看的眼眸裏,像是一直以來的美好幻境都成了真。盛林無法對着這樣的眼神撒謊,他已經想不起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了,對着傅子越,他總是想要說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希望傅子越知道,希望傅子越能與他分享。
盛林渴望的已經不僅僅是傅子越的滿腔溫柔,他想要傅子越知道關于他所有的情緒,甚至更想要傅子越在意。
有時候盛林自己都會反思,自己索取的是不是太多了?這些是不是超出他與傅子越的關系應該承受的?
然而,不論盛林怎麽要,傅子越都會滿足他。
傅子越的喜怒哀樂,早已與他的喜怒哀樂挂鈎。
不管傅子越是不是心甘情願,但盛林都在這樣的關系裏,食髓知味。
“我……我就是好想要你得獎。”盛林扁了扁嘴,終于說了實話。他一開口,眼淚就順着眼角落下來,盛林趕緊擡手蹭了去,又重複了一遍,“我想要你拿一個屬于你自己的獎,想要你成為影帝。我以為我能給你這個獎的,可是我沒有辦法。”
傅子越聞言一怔,他沒想到盛林會對這個獎項這樣耿耿于懷。
一個初出茅廬的亞洲電影演員,剛來到國際電影節就能摘去影帝桂冠,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般的神話。
傅子越自己從未期許過,他知道盛林動過這樣的念頭,但沒想到,竟然已經成了一種執念。
盛林見傅子越沉默,知道這件事恐怕連傅子越都找不出借口來開解他了。
他臉垮下來,很認命道:“我知道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也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可能對你來說也不是非得不可的,我大嫂說,你這麽年輕,未來還有很多機會……但我就是想要嘛,這輩子我還沒有什麽想要但得不到的東西,現在我有了,我不甘心。”
傅子越伸手,溫柔地摸了摸盛林輕皺起的眉頭,他低聲說:“木木,沒有人會不想拿獎,我也很想。說無所謂都是騙外人的,但我不騙你。”
盛林眼睛先是亮了亮,很快又是堆滿淚珠,要哭不哭的樣子,他哽咽着說:“你看,我就知道……可我沒有辦法給你了……”
“這一次沒有,你可以當做是欠我的。”傅子越把無名指輕輕抵在盛林的眼下,不等盛林的眼淚落下來,就幫他擦掉了,“我們可以做一個約定,等回國以後,我要再拍一部很好的電影,争取看能不能再入圍電影節,到時候你還陪我來,看我下一次能不能拿獎。你欠我的,不還給我,就不許和我分開。”
傅子越難得有些霸道地索求,把盛林唬得當即說不出話來。
他眼淚也沒了,委屈也沒了,整個人都陷在傅子越的邏輯裏,頓時覺得很是這麽回事。
他就把自己當個欠條一樣塞給傅子越就好了呀,現在給不了傅子越的,可以以後再給。等到他給了大獎,也算對得起傅子越,那肯定不會是一年兩年的事情,最起碼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再在一起好久好久。
傅子越挑起眉梢,望向盛林,半正經半玩笑地問:“怎麽,小盛老板覺得這買賣不劃算,不肯答應我嗎?”
“答應答應,我答應!”盛林往前一撲,摟住傅子越的脖子,主動鑽進對方的懷抱。他嗓音有些啞,可情緒卻重新高漲起來了,“傅子越,你真好,不管我有什麽想不通的,你都能幫我解開。”
傅子越從後面摟住盛林的腿窩,直接把人像抱樹袋熊一樣抱了起來。傅子越趁勢拍了拍盛林屁股,佯怒道:“哼,你最好是真的這麽想,憋了這麽久都不告訴我!”
說着,傅子越歪頭,親了下盛林的耳尖,“今天晚上得罰你。”
盛林嘿嘿笑了笑,把人抱得更緊,舍不得撒手,“你不要生氣嘛……”
傅子越颠了颠盛林,溫言哄了他兩句。
見盛林情緒好轉,傅子越這才拉着人洗了洗臉,把不重的淚痕擦去,兩人先後從洗手間離開。
重新回到桌席上,盧易生奇怪地看了兩個年輕人一眼,不由得關切:“你們兩個怎麽都去洗手間那麽久?這裏的東西有問題,吃壞肚子了嗎?”
盧原趕緊扯了父親一把,搶話道:“哎呀,你們可算回來了,我剛接了主辦方電話,有個好消息得趕緊告訴你們。”
“什麽?”盛林好奇地追問。
傅子越比他敏銳,立刻下意識看向另外一桌,果不其然,段琅琅和珠珠都是滿面喜色地回望過來。
盧原随後開口:“組委會剛剛打電話過來,問咱們劇組還有哪些主創沒有離開。最後組委會表示,我們主創全員都可以走紅毯,參加最後的頒獎典禮!”
盛林聽完還有些茫然,但隐隐知道一定是個好消息,于是用征詢的目光看向傅子越。
傅子越悄悄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一把他的手,沒解釋。
但臉上,已是浮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