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金盆滿缽
盛林只見畫面裏有個帶着疑惑臉越走越近的中年女人,他倒是不覺得傅子越不至于背着他和這樣一個年齡的女人發生什麽, 只是純粹有些奇怪……那女人遠遠看着總感覺有些面熟, 但盛林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了。
傅子越的臉色在意識到身後有人的一瞬間卻變得有些慌, 他立刻把手機倒扣下來,随後盛林聽到傅子越說:“媽?您是怎麽進來的!”
那個女人解釋道:“下午我來的時候看你玄關放着一張門卡, 就順便拿走了……這剩飯我房間冰箱放不下了,往你這裏放一些啊。”
盛林聽到一陣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傅子越的聲音從有些遠的地方傳來,聽着有點急躁, “我來放吧, 媽, 房卡您還給我,您趕緊去休息吧。”
“你剛剛在幹嘛?”傅媽媽突然問,“我看你好像在和人視頻?這麽晚了, 你還和誰視頻呢?你處對象了?”
傅子越斷然否認,“沒有, 我在刷抖音視頻呢。”
傅媽媽聽起來有點失望, 兩人又低聲交談了幾句,爾後視頻裏傳來一聲關門的鈍響, 過了片刻, 傅子越重新拾起手機, 神情顯得有幾分尴尬, “木木, 不好意思啊, 剛剛我媽過來了……劇組過年放一天假,所以就接我媽過來玩兩天。”
“沒事……過年嘛,總要和家裏人一起。”盛林酒勁上湧,有點困恹恹的,只是舍不得挂了視頻,他腦袋歪在靠枕上,畫面裏呈現一片古色古香的裝潢。深紅的被緞襯得盛林皮膚更加白皙,酒後的他臉帶紅暈,被暖黃的燈光映着,看着十分可口。
傅子越靜靜地望着盛林,不知不覺臉上就浮起笑意,一片安寧的靜寂中,傅子越忽然道:“木木,我想你了……”
盛林眨眨眼,被酒精浸泡過的大腦運轉起來似乎不太順遂,半晌才反應過來傅子越說了什麽。盛林的嘴角慢慢失控般地上揚起來,眼睛裏也閃着粼粼的光,須臾,他大聲回應:“我也想你!”
傅子越主動問:“你什麽時候回北京啊?我從劇組請假回去看你。”
盛林愣了愣,他本以為傅子越只是哄他高興,像往常那樣随便說些甜言蜜語,聽完這句話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嗎?你真的想我啊,你要為我請假嗎?”
“真的,木木。等你定了航班告訴我,好不好?”
盛林霎時間興奮地心花怒放,好像這一晚上家裏放的鞭炮與煙火都在他心底又重演一般,“好!”
這是大年初一,盛林把臉埋在枕頭裏幸福地想,新的一年,老天爺一定比上一年更愛他一點!
雖然心裏盼着想回北京,可盛林也知道,既然已經回了老家,注定是要待着過完十五才能走。其他叔伯兄弟們好歹都有正業,真的工作走不開的,過了初六、初七,也都相繼走了。可盛林也找不出個正當理由,父母和兩位兄長都還踏踏實實在重慶待着,他就更沒法提前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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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一大早,盛家父母陪着上一輩的人去山上散步賞梅,都說今年是暖冬,春節時候也晚,因此山梅開得剛好在年裏,成全了一大家人想賞花的心情。殷若瑜帶着兩個孩子還在吃早飯,并沒出去。
盛家兄弟三個都懶得動,不願跟着老輩們出去,便索性坐在院子裏喝茶。
兩位哥哥都穿着風衣,颀長身影,端坐如山。
盛林怕冷,羊毛大衣外頭又加了件管盛喆借的羽絨馬甲,看起來不倫不類的。人縮成一團,抱着小茶盅,明明極有意境的畫面,他倒像個小倉鼠一樣。盛喆原本是想趁這個機會和兩個弟弟交代一些家裏去年財務上大體的變化和父母之後的打算,但盛從總忍不住打岔,盛林又懶得聽,聊着聊着,話題就不知道跑偏到哪裏去了。
聽盛喆和盛從漸漸讨論起上海經濟政策的事,盛林實在嫌無聊,便說:“太冷了哥,我要回屋子裏睡回籠覺了。”
盛喆看了他一眼,滿臉無奈,“你這小身子骨,真是……去吧,你下午還去主院那邊打牌嗎?”
“當然去!”盛林嘻嘻笑,“所以我才要回去繼續養精蓄銳啊。”
他收走了椅子上的坐墊,順手拎回了房間去。
目送弟弟離開,盛喆和盛從都有點忘了剛剛在聊什麽,彼此都靜默了須臾。
小弟弟走了,盛從憋了好幾天的話,總算有勇氣說出來,語氣裏也帶了三分埋怨:“哥,你今年到底怎麽回事,幹嘛老幫着媽催我結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沒個喜歡的對象,而且我也不想結婚!”
盛喆喝了口茶,對弟弟的牢騷面上未有任何波瀾,“這是對你的懲罰。”
“懲罰?懲罰我什麽啊……就因為那個女的嗎?我都說了,我真沒欠那女的錢,後來我不是也擺平了嗎?”
盛喆冷哼一聲,“不是為了你那狗屁倒竈的事。”
盛從大喊:“那還有什麽啊?”
盛喆回頭看了眼盛林的房間,見弟弟已經關上門徑自在屋子裏躲懶取暖,這才說:“去年木木回國去了上海,一共才和你那住了幾天?就沾惹上了那個傅子越,你也不知道引導引導他,現在好了,我看木木對那男的,多半要認真上了。”
“啊???”盛從愣住,“那小演員不是木木包養的嗎?能怎麽認真?而且那也不是我介紹的啊,是許大壯介紹的,我能怎麽引導啊?”
盛喆放下手裏的茶杯,反問回去:“你也是木木的哥哥,難道你就沒點想法?”
盛從吃驚歸吃驚,卻不太當回事,“我的想法就是木木高興就好,他要真的喜歡那個傅子越,就讓他們在一塊兒呗?搞對象嘛,和誰搞不是搞?最多就是對方人品差點,吃一塹長一智,誰還能不受點情傷了?真要是對方太過分,我們到時候再報複嘛!小孩子,要摔跟頭才能學會走路。”
“……”盛喆須臾無語,最後只能說,“所以才逼你趕緊結婚,等你成家了,就知道我每天都在替你們操心多少事了!”
盛從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哥,我錯了還不行。我可以現在就替你拆散木木他們,你能不能饒了我啊?”
盛喆黑臉,“這是拆散的問題嗎!”
“那你到底想幹啥啊!”盛從抱頭。
盛喆生了幾秒悶氣,最終還是歸于無力,他擺擺手,“你還是滾吧,爸不讓我打木木,但沒說過不能揍你。”
盛從瞠目結舌,他小時候确實沒少和老大打架,父母從不偏幫誰,純靠兩人實力定勝負。
但盛喆到底大他幾歲,真動起手來盛從也難說下場,于是他立刻站起身,逃跑道:“那哥你自己再想想,只要別再催我結婚,我什麽忙都願意幫……拜拜了您!”
盛從端着自己的杯子也溜回屋子,只剩盛喆一個人在風裏坐着。
他望着半山腰遠處的渺渺雲煙,盛家這座大宅子建在半山處,選的風水最旺的地方。雖然外表看起來是仿古的四合院建築,實則都是前幾年新建起來的,整個宅子一共七八進院落,老輩們懷舊,回到老家後都一起住在這邊,相互還有個照應。逢年過節,家族聚集的時候大家也會到這邊一起住,以表凝聚。
其實他們這代人,已經對宗族觀念不怎麽推崇了。如果盛喆自己不是長子,被父親管得嚴,又确實接手了家裏大部分的財産,他也不願意每年都到這邊過冬。
但每一次來,看着庭院回廊中跑來跑去的各家孩童,晚餐齊聚時,相仿的面孔湊在一起說笑,堂表姐妹和妯娌們從早到晚的打牌玩鬧,那種家人間無所防備的其樂融融,盛喆有時候也很被觸動。
他向往這樣溫馨的家庭,像父母那樣彼此依撐的家庭。所以他從未排斥過婚姻,渴望成為父親。對兩個弟弟,也實在是上心。
可是盛從和盛林都不是他這樣的人。
盛從大約是夾在兄弟之間,既沒有做兄長的掌控感,也沒有做老幺的寵愛,所以讀大學的時候就分外渴望自由,早早下定決心要離開家獨自發展。
而盛林則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盛喆很願意延續父母對弟弟的期望,一生保護他,讓他做永遠快樂的孩童。
但是……這真的能實現嗎?
傅子越,會成為那個打破盛林象牙塔的入侵者嗎?
盛林本以為在老家的日子會無聊難熬,但重慶美食實在是多,山景更是怡人。
最重要的是,因為家裏人丁興旺,光是麻将桌就支了四五個,盛家幾個兄弟齊全的時候還會一起打□□。都是家裏人,又在過年關節,肯定是要玩帶彩頭的。盛林雖然算計上欠缺了點,但勝在手氣極壯,不管是搓麻将還是打牌,玩到最後,保管是最大的贏家。
除了陪老人們玩的時候,盛林會故意輸上幾把,跟着同輩人在一起的時候,盛林幾次都贏到堂兄弟們瀕臨翻臉才收手,從自家人手裏賺得金盆滿缽。
他越玩越贏,贏了就高興,高興起來也沒心思去想傅子越的事,反倒愈加沉迷打牌,時間霎時過得飛快起來。
大家都說他命好運旺,幾個妯娌私下聊的時候也不由得感慨,盛林豈止是會投胎,簡直是上輩子救世累積了大功德,才有這輩子的富貴平安好運道。
轉眼過完了元宵節,親戚們漸漸收拾行李,各自離開。
盛從忙公司的事,正月十六就搭最早的飛機回了上海。
盛林從年節的情緒裏漸漸抽離出來,便忍不住跑去問大哥他們計劃什麽時候走。
盛喆不慌不忙的給兒子換了條褲子,“不着急,我和你大嫂還想趁人不多,再去海島玩幾天,也給你定了房間。”
盛林愣了愣,語氣有些急了,“哥,你怎麽都不問問我就定我的行程啊!我回北京還有事呢!”
盛喆擡眼,神情中不怒自威,“你回北京有什麽事?”
“我……”盛林被問得噎住。
他能有什麽事?
他就是着急想見傅子越而已!
盛喆豈能看不出他的意圖,反倒笑了,“別想着回北京會你的小情人了,你大嫂的經紀人就是導演的經紀人,難道傅子越沒和你說過嗎?他們拍攝緊得很,人家未必有心思伺候你,你就不要再去添亂了。”
盛林心思被戳穿,頓時有點惱羞成怒,“誰說我是添亂!”
可他話音方落,很快又猶豫起來。
也是,傅子越心思都在工作上,要是劇組真的在忙,他這個時候回去,勢必要讓傅子越兩難。
就算傅子越很想他,把他和工作擺在一起,傅子越選哪個還真未可知。
兄弟兩人正僵持着,殷若瑜施施然走了出來,她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開口道:“木木,和我們一起去再玩幾天吧,你大哥難得休息這麽久,主要就是想多陪陪你。他總覺得你回國以後都沒機會和你多相處,所以才特地這麽安排的。等傅子越殺青了,你們不是有的是時間玩嗎?”
殷若瑜言辭輕柔,反倒說得盛林一下子愧疚起來。
他畢業回國後幾乎沒怎麽在家裏待着,先是跑去跟着傅子越進了組,之後又搬出去同居了。明明他自小被大哥帶大,大哥在外面成家立業的時候還不忘給他在旁邊買棟房……盛林打小就跟盛喆更親,聽殷若瑜這樣說,他态度頓時軟了下來,“那好嘛,我其實也很想和大哥一起玩的……”
兩廂說好,第三日,盛喆一家四口與盛林也告別父母與親戚,直接坐私人飛機繼續去海島度假。
傅子越再與盛林通話時,對方已經短袖短褲坐在海邊淺白沙灘的躺椅上在喝雞尾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