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卑鄙蝼蟻
盛林沒等到傅子越正式進組,就被大哥打包帶回了老家。
盛家祖籍在重慶,爺爺在家裏行二,今年高壽八十有餘。伯爺爺當年是立過赫赫戰功的前輩,因此家人後來才陸續投奔北京紮根發展。大伯爺雖然過世,底下卻還有三個叔爺爺。大家族根深葉茂,其間關系錯綜複雜。但每隔幾年,大家族都要齊聚老家,各房長子長孫要去燒香祭祖,叔伯爺爺們也都要教訓底下小輩,團結友愛,莫忘初心。
盛林頭幾年在外留學,已經沒怎麽回家過農歷春節了。他好不容易回來,盛喆當然不許他再往外跑。殷若瑜身份特殊,去一次機場難免備受關注,帶着孩子更不方便。因此還是用了家裏的飛機,盛林沒得可選,只能跟盛喆一家四口搭同班回老家。
飛機平穩後,育兒嫂在後排幫忙照看盛喆兩個兒子。
盛喆夫妻則坐在一處,三五不時交頭接耳說着些什麽,神色都不輕松。
盛林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拿着ipad看提前下載好的視頻。他懷裏抱着一大袋蔬菜幹,吃得嘎吱嘎吱的,看着視頻一會哭一會笑。
盛喆的大兒子起先還偷偷看小叔叔,到後面索性不玩了,趴在椅背上,專心致志看盛林吃零食,饞得憋不住哈喇子,偷偷揪殷若瑜的衣角,央告着說:“媽咪……我也想吃。”
被兒子打斷,盛喆夫妻才擡起頭看坐在前面的盛林。
盛林盤腿坐着,身上蓋了個從家帶的小薄毯子。旁邊座椅上擺着個大敞口的手提包,裏面裝着飲料、零食、護頸枕、濕紙巾……林林總總的小玩意,比盛喆一大家子帶的東西還多。盛喆以為是李阿姨幫忙收拾的,心下還感慨,從小看大孩子的阿姨就是不一樣,比尋常保姆上心多了。
他也不和弟弟客氣,拍拍盛林肩膀,随口說:“拿兩袋零食過來給你小侄子。”
盛林抓了兩包蔬菜幹,又從包裏翻出一盒酸奶,轉頭遞過來,“你們吃嗎?”
殷若瑜笑着接過,一邊撕開遞給兒子,一邊笑道:“不用了,謝謝木木,怎麽帶了這麽多吃的上來?又不是沒給你準備餐食。”
盛林嘿嘿一樂,“傅子越給我裝的呀,他怕我飛機上無聊嘛。”
盛喆和妻子下意識對視一眼,都沒說什麽。
盛林扭回頭,繼續看自己的視頻。
盛喆微微側身,想看盛林看什麽這麽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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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他剛歪過一點身子,畫面上就出現了傅子越的大特寫。
盛喆一陣無語。
對盛林和傅子越這段關系,盛喆原本有十成把握覺得能處理妥當,既能護住弟弟不受傷,又不叫弟弟太掃興。可是,他和傅子越談完以後,反倒心裏有些沒底。
傅子越答應得太爽快,表現得又太精明,這反而讓盛喆愈加警惕,對他不喜。
在傅子越面前,自己這個天真無邪的弟弟,怕是半分都算計不過。
盛喆眼中,傅子越無非是貪名利、貪錢財的一介卑鄙蝼蟻,別管他憑一身演技如何粉飾自己,歸根結底,為的也就是大紅大紫,享受萬衆矚目的明星光環罷了。
既然有所圖、有所欲,就注定會有軟肋與把柄。
只要能拿捏住傅子越想要的這些,或滿足他,或摧毀他,掌控在自己的一線之間;那麽不管傅子越究竟是為什麽如今這樣大膽,自然也就投鼠忌器,懂得敬畏。
他已經找人再度去查傅子越的底細。
……
盛林走後隔一天,傅子越便也收拾行李進組了。這次依舊是段琅琅和珠珠親自送組,小丁已經和傅子越熟悉了,便直接從老家飛到劇組駐地會和。在北京已經完成過定妝和宣傳照的拍攝,傅子越這次進組第二天,就直接開機拍攝。助理小丁很習慣傅子越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上手極快,因此段琅琅和珠珠就在劇組待到第三天就離開了。
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回家過春節,只是劇組依舊忙碌。《無生鏡探》整部劇集定位都是電影節奏與電影質感,導演林奕南經驗豐富,更是滿腔雄心壯志,想要開辟事業新版圖。雖然是網劇,但拍攝起來,傅子越體感并不比當初的《行難醫》輕松多少,反而因為臺詞多、戲量大,一上來劇組給他排的就是高強度的通告,每天拍攝少說要有八九個小時,饒是傅子越能吃苦,每天回到酒店也依然是筋疲力盡,強打精神才能把第二天的內容再過一遍。
臘月二十九,劇組為不休假的主演家人都準備了套房和機票,接親人過來共慶新年。
劇組體貼,更是提前幫身為男主的傅子越訂了包廂的年夜飯,臘月三十的通告只排了上午三個小時,大年初一全組放假休息。
傅子越的母親是大年三十一早抵達的,彼時傅子越還在現場拍攝,完成最後半頁紙的戲,導演林奕南站起來鼓了鼓掌,笑呵呵地迎到攝影機前,和傅子越大力抱了一下,“子越辛苦了,真是不錯。”
傅子越剛拍完一場追兇的戲,渾身灰土,林奕南抱完他分開時,兩人之間都禁不住揚起一片灰塵,傅子越一看也笑了,“不好意思啊導演,把你身上弄髒了。”
“髒就髒吧,沒事。”林奕南大手一揮,“洗滌舊塵,迎接新年,本來就是今天該做的事!行了,聽制片說你母親今天來組裏?快回去休息吧,好好陪陪家裏人。拍完下面兩場,我也收工了。”
林奕南比盧易生導演年輕許多,整個片場的氛圍也跟着導演的風格變得輕松風趣起來。工作人員之間很愛互相開玩笑,有時候連場務都敢怼導演兩句,林奕南就好脾氣地認栽,很少發火。雖然看起來好說話,可林奕南對大局的掌控也從未放松。每天進度趕得飛起,掐着秒表等攝影組換機位,像是催促高三學生做題的老師一樣。
傅子越也拍了拍導演肩膀,認真道:“林導辛苦了,提前給您拜年,祝您新春大吉!”
林奕南抓着他的胳膊使勁握了下,沒再肉麻,擺擺手,“好,也替我問你媽媽過年好。”
“謝謝您。”
傅子越上了房車,把身上的戲服換下來,又卸幹淨妝。這才和小丁下車,換了自己平時往返現場的商務車,回到酒店。
生活制片就在酒店大廳等着傅子越,見他回來,便熱絡地說:“傅老師,您的母親我們接到了,剛剛幫她開房安頓好,也幫您備了一張房卡,接風洗塵的午餐我們訂了酒店三層的中餐廳,您要是想吃可以直接帶阿姨下樓來吃,要是不合阿姨口味,您讓小丁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再退了席面。”
“好,多謝多謝。”傅子越很和氣地說,“辛苦大家了,提前給您拜年。”
“哎呀,傅老師太客氣了。”生活制片一路送他到電梯前,幫忙按了按鍵,直到傅子越上了電梯才離開。
電梯門合上,傅子越長長舒出一口氣。
小丁幫着按了電梯的樓層,她扭頭看傅子越,見對方正仰着頭,閉眼捏着鼻梁。小丁關切道:“越哥,是不是這幾天太累了?要不我和副導演說一說,之後給咱們少排幾場戲?”
傅子越沉默搖頭。
他不是累,是有些懼,只是這話他沒法和小丁說。
電梯停在他住的樓層,小丁跟着傅子越一起走出電梯。
傅子越想了想,叮囑小丁道:“這幾天我和我媽在一起,你要是沒事不用過來找我,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就行。想吃什麽就點什麽,錢從我卡裏劃就行。我媽不太好相處,你少露面,省得大過年惹麻煩。”
小丁自然有些意外,但她已經很清楚傅子越的性格,便趕緊道謝,“知道了哥,那有事你随時給我發微信,我也不出酒店。”
“好。”傅子越想了想,又說,“你要想出去玩也可以,就當是給你放假了,出去前告訴我一聲就好。”
小丁開心起來,“好嘞,謝謝哥。”
兩人在傅子越的房間門口分開,傅子越刷了房卡進自己房間一個人獨處了一會,深吸一口氣,這才按照生活制片給的房間號,敲了敲母親的房門。
“子越,是你嗎?”
門還沒開,傅子越就聽到了自己母親略顯尖銳地詢問聲。
傅子越應了一聲,随後他聽見有些倉促的腳步越來越近,房門從裏面被打開。
“小越哥哥,好久不見。”
傅子越一愣,開門的并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一個年輕女孩。對方紮着一個低馬尾,穿着淺粉色的粗麻花毛衣,臉蛋白淨,身材纖細,是個一看就文靜漂亮的姑娘。
可傅子越根本不認識對方。
他擰眉立在房門口,不肯進去。
傅媽媽見他半天沒動靜,這才從裏面穿着拖鞋走出來。臨要過年了,她穿着一身大紅毛衣裙,頸間紮了個絲巾。與上次來北京時低調樸素的樣子截然不同,傅子越感到一陣陌生。
傅媽媽催促道:“兒子,你傻站着幹什麽?還不趕緊進來。”
傅子越不動,“媽,這位是?”
傅媽媽展顏笑起來,“哎呀,你不記得了嗎?這是你小時候,咱們在臨河沿的那套平房裏住的時候,鄰居家的小梅妹妹啊,你倆小時候玩得那麽好,你怎麽不記着人家了啊!”
傅子越頓時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當着外人的面,他有些話不便說,索性一把攬過母親的肩膀,将人拉到樓道裏,壓低聲問:“媽,我讓你進組過年,是怕你一個人在老家孤獨,你帶個陌生人過來算什麽?到時候我和劇組怎麽解釋?”
傅媽媽卻不管不顧地掙開傅子越的手臂,嚷嚷道:“這有什麽的?機票是我花錢給她買的,酒店和我睡一張床,錢又不多花人家劇組的,劇組哪兒來的本事,管到我頭上?”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劇組裏人多口雜,我是怕大家看到我和女孩在一塊誤會,到時候傳閑話出去。”
傅媽媽眉梢一揚,“傳閑話怎麽了?你一個單身大小夥子,正是該搞對象的年紀。你老家以前的同學好多都結婚有孩子了,就你還單崩着,交往個對象不行嗎?”
“……”
傅媽媽見傅子越不說話,笑容随即浮現出來。她拽着兒子的手腕,把人往房間裏拉,“行了行了,有話咱們進去說,你要怕被人嚼舌根子,就得知道躲着……人家小梅也是大學生,不比你差什麽,媽也是怕你在劇組工作無聊嘛,不記得了沒關系,來,你們再熟悉熟悉!”
傅子越沉着臉,直接掙開了母親的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