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對!就是他。”盛林爽快地應下來,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我們2號一早出發,住一個晚上就回來,也不會去太久。”
傅子越心中一片難堪的酸澀,不由得沉默下去,猶自天人交戰。
盛林說完過了一會才發現傅子越沒回應,扭頭去看,但見對方立在浴室門口,神情複雜,不似是發呆,倒仿佛欲言又止。他奇怪地問對方:“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傅子越擡起眸,走近了兩步,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一樣,“木木,你可以不和他去嗎?”
盛林疑惑地挑眉,“為什麽?我總不能自己去吧,那也太無聊了,戍哥正好那兩天沒事情,我們都已經說好了的。”
傅子越問出這樣一句,已經知道自己越線太多。于他的立場,盛林要去哪兒,做什麽,與誰一起,都是盛林的自由。不必問秦戍與盛林到底有沒有什麽暧昧,即便是有,他傅子越憑什麽幹涉呢?
他咬了咬牙,最終只能說:“那你出去注意安全,天氣冷,照顧好自己。”
盛林聽這語氣,以為傅子越是想和他一起去,嬉皮笑臉地摸了摸對方的臉,半是安慰,半是解釋地說:“哎呀,我不是故意不帶你去的,你不要不高興啊。就是這次不太方便,等以後我們還有機會,我肯定也帶你去玩。”
傅子越勉強笑起來,抓住盛林的手輕輕親了親,語氣平靜:“嗯,那我等以後。”
盛林對跨年原本也有很多想象,他在國外的時候很喜歡看煙花大會,每個國家的都不一樣,亞洲的浪漫,歐洲的璀璨,在零點到來之時,漫天煙火,陌生人也可以大吼大叫着擁抱彼此,送上祝福,對新的一年總是不由自主産生更多的期許。
在北京市區內當然是沒機會放煙花了,盛林本想着去個有度假酒店的地方,海邊也好,山林裏也好,和傅子越在一起,迎來新的一年。
但是他計劃2號就離京,再特地折騰去其他城市,奔波三地怎麽想都有些辛苦與不劃算。
盛林這才決定作罷。
可他悄悄觀察傅子越神色,雖然傅子越嘴上不說,興許是不敢和他說,但眼神裏還是透着一些失望和遺憾。
傅子越拿了本書,坐到床頭來,随手擰開了床頭的閱讀燈。
他剛要往後躺,一回身卻發現盛林探了過來,就支着身子趴在他的枕頭上,歪着腦袋看他,險些被他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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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越吓一跳,趕緊撐住身子。
盛林順勢摟住他的腰,小心地問:“寶貝,你這麽想去玩?”
“……也不是。”傅子越雖然難受,此刻卻有些哭笑不得,爾後伸手拍了拍盛林的肩膀,反過來寬慰他,“沒事的木木,咱們來日方長,也不急在這一時。”
盛林心裏想,傅子越果然還是想去玩的吧!只是不好意思和自己說。
早知道他喜歡旅行,自己不買地,帶他出國玩一趟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現在再去辦簽證和安排行程,肯定來不及了,盛林就又問:“那你春節怎麽計劃的?要回老家嗎?不然等過完年,我帶你去冰島看極光吧!”
傅子越回答:“應該不回老家,但是林奕南導演的項目年前恐怕就要開機,如果我能争取上,也沒法出去玩了。”
盛林聞言并沒有被拒絕的生氣,反倒愈發感慨:難怪傅子越希望出去玩,他的工作雖然到處跑,但好像沒什麽機會在當地玩一玩。傅子越又沒有錢,肯定也沒出過國!以後一定要給傅子越安排上!
懷揣着補償的心情,盛林跑去找大哥一哭二鬧,本來盛喆一家四口想去湯泉別墅跨年,最後硬是改計劃臨時飛了海南,被盛林搶走了別墅。
盛林讓家裏的司機幫他找地方偷偷買了一些煙花,在別墅院子裏準備自己放個痛快。
除夕夜。
盛林泡過溫泉,換了日式的浴衣,外面披了一件傅子越的厚羊絨外套,兩個人坐在檐子下的延伸臺的墊子上,自己點煙花玩。
一開始盛林有些害怕,還在指使傅子越去點。
後來發現火線撚子都很長,沒什麽危險系數,便也自己大着膽子跑去放,頓時變得更加好玩了。
兩個人點了四五筒,半空中絢爛不斷,花炮響震耳欲聾。奈何動靜太大,剛放完沒多久,負責他們的管家就來敲門,委婉提醒北京市禁止燃放煙花的規定。盛林站在門口,雙手作揖,一臉認真的保證:“對不起,我們再也不放了,一定不放了。”
誰知,等管家前腳離開,後腳盛林就跑回去,大着膽子把最後剩的一溜五筒全給點了。
伴随着噼裏啪啦的煙火爆響,半空中瞬間五顏六色綻放起來,盛林哈哈大笑着跳進傅子越懷裏,這下子整個院子上的夜空仿佛都明亮起來,不多時,隔壁院子裏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小孩驚呼聲,大家興奮地大喊大叫。
漫天炫彩,盛林靠在傅子越的胸口,陷在一片暖意之中,天真爛漫地仰頭欣賞着,不自覺地就有滿臉笑意。
其實這和他看過的那些跨年煙火都比不了,可是有傅子越陪着,比起和外國同學一起尖叫喝酒,通宵在大街上瘋跑。好像此時此刻的寧靜與祥和,更加讓人心中安定。
快樂仿佛成為了一個有形跡、有實體的東西,可以被觸碰,也可以被占有。
他又把頭往上擡了擡,看見了傅子越帶着一點點胡茬的下巴。
盛林被對方緊緊摟着,心中莫名感到踏實。可是傅子越卻不說話,盯着空中煙火,神态若有所思。盛林最近覺得傅子越好像藏了很多不能和他講的心思,他很多時候都想問,但最終還是克制了。
他們的關系,也許注定無法做到彼此坦誠。當傅子越願意主動和他分享的時候,盛林會覺得很開心,像吃到糖的孩子。當傅子越緘口不言的時候,盛林也會調整自己,就像此時此刻,他也完全可以做到,只欣賞傅子越願意展示給他的那一面。
傅子越想在他眼裏做一個什麽樣的人,那他就當對方是什麽人好了。
察覺到盛林一直在看自己,傅子越收回了視線,低眉吻了吻盛林的額頭,将人摟得更緊了一些,“木木,冷不冷?要不要回房間裏去?”
“沒事。”盛林摸了摸傅子越堅實的手臂,很依戀地靠上去,“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出國看跨年煙花,比這個要好看和燦爛多了,你一定也喜歡。”
傅子越在他耳邊笑了笑,沒說什麽。
以後嗎?
他仰望着已經歸于寂靜的夜空,忍不住想,自己和盛林的關系,會不會像這些煙火一樣,再盛大、再爛漫,也不過是稍縱即逝。
明天盛林就要和秦戍一起出去了……傅子越很難克制自己不去思考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樣的關系,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守好自己的位置,不做界限以外的事情。
翌日傍午,盛林和傅子越返回家裏。
因為涉及到公務,盛林想了想,還是要穿得正式一點,于是挑了一套正裝,随身手提行李又帶了一套返回時穿着舒服的運動套裝。傅子越原本坐在卧室看劇本,但見盛林進進出出地搭配衣服,連配的腕表、襯衫都要反複挑選。他更加按捺不住心中吃味,只是和秦戍一起出去兩天,至于這麽隆重嗎?!
盛林挑着挑着就發現傅子越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目光火辣。盛林禁不住低頭看了下自己,他就穿着平時在家裏最尋常的睡衣,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傅子越單是這樣看自己也會興奮嗎?!
盛林既覺得奇怪又忍不住激動,朝傅子越抛了個自以為誘惑的媚眼,“寶貝!”
傅子越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可盛林卻是察覺了,噢,原來不是在看自己。
好在他手裏還舉着西裝,掩飾性地朝傅子越晃了晃,問道:“我明天穿這件怎麽樣?帥不帥?”
“……”傅子越只覺舌根苦澀,硬擠出笑容,“帥,很适合你。”
盛林重新高興起來,“嘿嘿嘿,那就聽你的,我穿這套。”
翌日,盛林和秦戍一起前往了傅子越的老家。
當地沒有機場,甚至也沒有高鐵站,盛林便先坐飛機到最近的機場,他的顧問團隊提前在當地包了商務車接送,将人從機場接到當地最好的酒店,安頓下來、吃了午餐,休息了一個多小時,衆人才啓程。
盛林的顧問團隊已經做了一部分的盡調,帶着報告,領他看了最推薦的兩處地點。一處相對整個市鎮比較邊緣,但優勢在于更靠近附近的發展城市,交通便捷,不少在城市上班的人都在這邊買房,開車可以通勤。地皮夾在兩個商業小區中間,據說當初是要開發樓盤,結果開發商出了點問題,中途退出,這塊地暫時就閑了下來,目前還是比較熱手,面積不大,可以開發個小的商超樓盤。另外一處,則在老市中心,如今已經沒落了。但周圍居住人口不少,如果接手,依然有開發前景。
秦戍原本以為盛林這麽快就拿到靠譜的地,中間定是有什麽曲折秘辛,興許就要上當受騙,但沒想到服務盛林的居然是一個将近二十人的專業團隊,商業咨詢師、會計師、律師,還有負責地接的行政助理,對外聯絡的公關經理,以及幾個核心咨詢師。衆人将盛林簇擁在正中心,每一塊地都有人負責講解,帶着書面評估報告,還有相關的輔助文件,看起來靠譜極了。
然而盛林根本不太在意這些,只是抱臂聽着,四處觀察觀察,團隊的人發表完意見,他也不再多話,徑直上車轉場,時間絲毫不浪費。
看完兩處,主要負責對接他的客戶主管便安排他們去吃下午茶,喝咖啡休息,當地沒有正宗咖啡廳,甚至連星巴克都沒有一家。
于是他們只能就近去了個看起來吃西式簡餐的餐廳,盛林要了拿鐵,秦戍想了想,只點了杯綠茶。
盛林伸了個懶腰,看得挺滿意的,就是被風吹得臉有點僵。
南方室內連暖氣都沒有,餐廳裏開着空調,熱度也不夠讓人身體暖起來。盛林脫了羽絨服,又反過來蓋在身上,搓了搓臉,才問秦戍:“戍哥,你看着覺得怎麽樣?我買哪個好啊?”
秦戍一向知道盛林家底不凡,但全然沒想到竟是這等程度,一時大開眼界,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和盛林相處。他踟蹰片刻才說:“肯定還是第一塊商業價值高,但第二塊地比較适合持有,不着急開發,還是看你傾向。”
盛林嘻嘻笑,“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一會再看看最後一塊,差不多就定了。”
秦戍猶豫須臾,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地問:“你之前說買地是送人,要送什麽人?恕我冒昧……我實在是沒見過有人會送這種東西。”
盛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秦戍實情。
一方面傅子越是個公衆人物,另一方面,他要怎麽和秦戍描述兩人的關系呢?
上一次傅子越主動替他解圍,說是在追求自己。如果他坦誠回答是送給傅子越的,那不就說明……傅子越追求成功了嗎?
秦戍觀察盛林表情,有一絲察覺,主動問:“送男朋友?”
盛林咬着腮幫子,不敢回答,沖秦戍眨眨眼,希望他知趣一點,不要再追問了。
秦戍與他對視片刻,看懂了其中意味,有些悻悻然。
“原來你已經有伴侶了。”
“啊?”盛林一下子有點懵,他沒想到秦戍會是這個反應。
秦戍以為盛林沒聽懂,無奈一笑,很直白道:“我本來對你挺有好感的,上一次見你,你身邊有追求者。這次來北京,我看你都是獨來獨往的,還以為自己有機會了。”
盛林愣了一會,半天才意識到秦戍想表達什麽,“你……也是gay”
秦戍本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還喝了口水,聽盛林憋了好一會才問出這句話,險些噴出來,他失笑擡頭,“這難道不是很明顯嗎?我以為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該知道。”
“啊??這我怎麽知道?你臉上又沒寫着你是彎的?”
秦戍一時無言。
他自小在國外訓練長大,從未在自己性向方面有所遮掩,一向坦蕩。耳濡目染久了,他的行為舉止、穿衣風格,甚至是有時候說話的語氣,都會帶上這個取向的人一些标簽。或許國內保守一些地區的人看不出來,但他以為,盛林這樣在海外留學回來,又是自小出櫃過的男孩,怎麽都能看出他的三分貓膩了。
盛林見他沉默,以為自己話說過了冒犯到對方,趕緊解釋:“戍哥,我倒不是別的意思……我就是有點意外,你……是gay也挺好的,我主要是沒往那個方向想過,對不起啊。”
秦戍一貫在情路上順風順水,此刻卻倍感挫敗。
面前這個他有些心儀的男孩不僅在家世和經濟條件上令他感到難以攀附,對方甚至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做擇偶對象來看待。
他擺了擺手,努力緩解氣氛,“沒事沒事,本來我是對你挺有意思的,但你已經有伴侶了,我當然也就出局了,你沒考慮過也好,咱們就還當朋友處着,多個朋友多條路,總不是壞事。”
盛林趕緊點頭配合,然後低頭喝咖啡,希望顧問趕緊過來催他啓程,去看一下塊地。
秦戍不說還好,他一說開,盛林總是難以自制地去偷偷打量他。
衆人輾轉的路上,盛林用餘光窺視身側的秦戍,但見對方和他一樣也特地穿了西裝來,胸口被包裹得緊實,肩線挺括,看起來身材比傅子越還壯實一些。秦戍是混血兒,長相和體格本來就有優勢,他眉骨就比旁人高,眉壓眼的男人總是不做表情都讓人覺得深情款款……再加上秦戍畢竟學過皇室馬術,日常行徑上也紳士體貼。
他要不說,盛林絲毫不會留意自己一直在被無聲地照顧。
可秦戍既然開了這個口,盛林總覺得對方待自己确實十分殷勤,搞得他愈加不自在,只好客套回去。
好在行程很快結束,衆人返回酒店。顧問私下問他更傾向哪家公司或是哪塊地,盛林看下來,覺得升值空間最大的是第一套,但第二套最方便持有,于是讓顧問視收購難度來決定最後選擇哪家即可,不必再征詢他的意見。
原本盛林的晚餐是顧問等人在酒店幫他和秦戍預訂的包廂席位,盛林不想單獨再和秦戍吃飯,便推說困了,婉拒了。
秦戍知情識趣,自然沒再追問底細。
但盛林在房間憋着總覺得無趣,最後自己一個人出了酒店,上街溜達去了。
他腦子裏還在想秦戍那番話。
盛林有些拿不準,這算不算是一種委婉的表白呢?
從小到大,盛林還沒有收到過來自同性正式的告白,關于愛情的感知,盛林最多就是來自于影視作品,要麽過于戲劇化,要麽又過于水到渠成,盛林總是不知道,生活裏真正遇到愛情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開端呢?
他已經擁有了親密過的男人,和傅子越在一塊的時候,盛林偶爾是會有電影裏那種感覺的。
早晨醒來的時候,你靠在一個英俊男子的懷抱裏,你們接吻,親熱,然後開啓新的一天。
可盛林又知道,他和傅子越之間,無論如何也不能稱之為“愛情”,更沒有辦法成為“愛情”。
那秦戍呢?
如果沒有傅子越的話,剛剛那樣的情境下,只要他答應秦戍,他是不是就能擁有真正的愛情了?
盛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這個小城市不算大,盛林走了一會就發現自己快到今天看的第二處附近了,接壤老城區的地方,總是一半落敗,一半興榮。夜色暮暮,小髒店熱鬧地開着,人群熙攘,十裏飄香。
他突然有些餓了,看隔壁有間鴨血粉絲湯店,聞着不錯,屋裏亮堂,看着就暖洋洋的。
盛林擡步就要往店裏走,剛掀起簾子,迎面撞來了一個中年女人,盛林躲閃不及,被人碰了滿懷。
“哎喲——”
女人拉長音地抱怨,盛林沒來得及反應,只覺衣服上一陣暖熱濕潤,他低頭看,自己銀白色的羽絨服上,赫然一片髒污的水印。
沒等盛林發話,那女人卻搶先嚷嚷起來:“什麽人啊,走路不長眼的哇?年紀輕輕的,這樣沒禮貌,我剛買的熱湯嘞!!你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