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難以取舍
盛林話說出口,目光便落在傅子越身上不肯挪開了。
傅子越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在這事上會遭到對方阻攔,他手裏還抓着剛脫下來的上衣,要去洗澡,此刻也洗不成了。
他想了想,走到盛林對面,坐了下來,試探問:“你不想我剃頭?還是不想我去拍戲?”
盛林一副“你真奇怪”的樣子,“當然是不想你剃頭!你是演員,本來不就該拍戲嗎?這我有什麽不想的。”
他語氣尚可,但臉色并不好看,是真的不高興了。
傅子越沉吟少頃,又問他:“那如果我換個角色,不需要剃頭呢?”
盛林呆住,“可以嗎?這個也能換嗎?”
當然不能了。
傅子越心裏苦笑,最先找他的角色并非這個阿哥,而是另一個反派。他去見組試戲了好幾次,又和經紀人一起與導演聊劇本談想法,很不容易才争取到了這個奪嫡阿哥的戲份,最終得到王位,卻失去摯愛,聽說角色的競争者不乏。
此刻讓他放棄,又怎麽可能?
傅子越坐在原地遲疑,這還是他一次遇上需要勸服盛林的情況。
盛林見傅子越沉默,轉念一想便知道怎麽回事,“清宮劇,就算你演個太監,也要剃頭的吧?我又不是沒學過歷史!”
傅子越擡頭迎上他的目光,學着他身邊親近人的口吻喊他,“木木,這個角色很好,我是争取很久才得到的。”
盛林卻搖搖頭,“不行,不過一個電視劇而已,怎麽值得你剃頭呢?又不是男主,你還是不要去了。”
“很快頭發就能長出來的,我在橫店拍戲,等去的時候再剃,養好了再回來,不讓你看見。”
盛林更加不悅,“那我總要去探班看望你的,難道你要我三個月不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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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了那麽久,可能一兩個月我的角色就殺青了。”
盛林怪道:“一兩個月我也要見你呀?不然我會想你的。”
他理直氣壯把“想你”說出口,聽着像情話,又失了幾分情話的鄭重,傅子越竟不知該怎麽理解了。
兩個人僵持下來,盛林也看明白了,這想必不是普通角色,否則傅子越不會與他争高下,既然開口說了這麽多,那就是一定不肯讓步了。
盛林頓覺掃興又失落,他對傅子越這麽好,原來都是無用的!
他擡頭看了眼傅子越,卻見傅子越也在看他,眸色黑亮,仍如往常一樣,只是傅子越不肯說話。既不低頭,也不辯駁,像是已經有了決斷。
盛林被這樣的目光看得火起,頓時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悶聲說:“你去演你的戲吧!我走了。”
說完,盛林扭頭就走,倒是沒拿東西,空着手離開了。
傅子越沒敢攔他,攔了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此刻腦子也是一團亂,擺在他面前的取舍,看起來似乎是盛林的喜好與難得的角色,真要這麽論,他當然是取角色。可仔細深究,要取舍的又是未知但長久的資源與已知卻短暫的機會……傅子越環顧房間,見盛林帶來的衣物都還在,料想他只是出去自己玩什麽,等過不久消氣了還會回來。與其去追,不如給自己時間先想清楚,等盛林回來再好好哄他。
傅子越輕聲嘆氣。
可傅子越并不知道,盛林說走,是真的走了。
他順着度假村的蜿蜒小路,徑自去了恢弘的大堂,經理工作結束,正坐在門口和同時聊天,見盛林一個人穿着拖鞋就出來,與同事俱是一愣。經理趕緊迎上,詢問他有什麽需要。盛林黑着臉搖頭,打電話給司機,也不多解釋,直接就離開了。
盛林坐在車上,胸口還翻騰着一團氣,不知該往哪發洩。司機問他去哪,他也不說,司機便只能沉默開車,一路駛離度假村,試探着開上了回城的高速。盛林望着窗外景色,一排排盛夏高大而郁郁蔥蔥的林木正随着長路向後倒退,始終沒發話說個不字。
坐了會,盛林漸漸消氣,卻還是提不起興致,他便撥了電話給許隐,“許大壯,在幹嘛?”
久違地喊出了中學時候的外號,許隐愣了愣,才笑:“怎麽了木木?聽你語氣不善啊,有什麽事要沖我發火?”
“沒有,我無聊?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們去喝酒。”
“怎麽突然想起來找我喝酒?傅子越弄得你不爽嗎?”
“可閉嘴吧!”盛林怒道,“快說你在哪!”
許隐一句話便試探出原委,知道是傅子越興許踩了盛林為數不多的雷點,也不替對方說話,只道:“在公司加班呢,你過來吧,晚上請你吃飯。”
“我想吃日料。”
“安排!”
和許隐胡攪蠻纏兩句,盛林心情總算好了些,他平和地交代司機去望京,許隐的公司,司機聽出他适才通話時語氣帶火,簡單說了聲好,一路疾馳。
許隐雖然花心愛玩,但在正經工作上卻從不含糊。這兩年,許家的影視公司接連投資了幾部電影,票房成績斐然,許隐作為制片人,更是收獲頗豐,他掌管的電影部門便在望京總部不遠處單獨蓋了三層小樓做辦公地點,把團隊整個遷了出來獨立運營。至于經紀業務、宣傳與發行業務、電視劇業務等板塊,則還留在總部繼續運營。許父正當年,還沒有要退的意思,仍然是公司明面上的掌舵人。
盛林和許隐玩得好,公司也常來,司機停在小樓門口,盛林自己按了指紋就進了大門。前臺小姑娘也多年沒換過,認識盛林,遠遠就站起身,笑臉相迎,也不問有沒有預約,直接将人往總裁辦領去,又關切地招待:“盛先生是喝茶還是咖啡?”
“可樂。”盛林随口道,然後敲門。
許隐隔着玻璃窗就看見踩着一次性拖鞋的盛林,親自過來給他開了門,又好笑道:“你這是什麽打扮?”
盛林推開他,“滾,別問了,正煩着呢。”
許隐無奈,按電話內線喊秘書,“去拿一雙新襪子,還有我的運動鞋過來,再去買雙鞋墊。”
盛林的腳比許隐要小一碼,只能先湊合穿着。
他往日挑剔,這時候卻沒心情嫌棄了,并不說話,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自己擰開可樂喝了一口,問道:“你怎麽星期日還加班?”
許隐挑眉,指着窗外工位上的人:“我們這個行業,哪有加班這個說法?能喘氣就得工作,這不是天經地義?”
盛林不懂他,就問:“那你在幹嘛?”
許隐把桌子上的iPad pro拎過來,遞給盛林,“看劇本呗,他們審讀這周送上來的,我還沒看完,想說把幾個重點項目的看了,周一開例會再推進。”
又是劇本!
盛林微惱,把東西遞回給許隐,“拿遠點,煩死了。”
許隐莫名其妙地抱住iPad,差點手滑摔到地上。他一頭霧水,看着有些陌生的盛林,茫然問道:“這怎麽都能煩到你?又不用你來開會……到底誰惹着你了?沒見你這麽大氣性過,可口可樂的二氧化碳我看都在你肚子裏。”
盛林不好意思說,還怪委屈的。
自己忸怩了一會兒,他卻又想,傅子越的事其實不必瞞着許隐,畢竟除了他,也再沒有人懂裏面的花俏了。
于是盛林把那部戲的事說了,又憤憤道:“傅子越那麽帥,我不想讓他剃光頭啊!但我看他還挺想剃的,應該不會理我了。”
許隐聽完滿頭問號:“剃光頭怎麽了,不是也挺性感的嗎?”
“我怎麽不覺得?”盛林還一本正經和許隐讨論起來,“像個和尚一樣,而且腦門都露出來了,我想一下就性欲全無,好沒意思。”
性欲全無?
許隐是個實打實的下半身動物,這麽一聽,立刻也嚴肅起來,那确實要好好解決。
“傅子越怎麽說?他很想演?”
“是吧?他什麽都沒說,就杵在那兒不理我。”盛林回想一下覺得心裏更憋屈了,又忍不住自我反省,便轉頭問許隐:“是不是我給傅子越花的錢還不夠多啊?”
盛林不懂,許隐卻清楚,娛樂圈裏的事其實不是錢這麽簡單。傅子越也已經不是剛入行叫不上片酬的新人演員了,不會為一兩個錢和盛林鬧掰,聽盛林描述,傅子越怕是對這個角色更在意一些。于是他問:“你還記得這項目名字嗎?”
盛林點頭:“叫《大清宮闕》,傅子越說他演個阿哥,可我沒記住名字,就粗略看了一段。”
許隐愣了一下,“大清宮闕?”
“對啊。”
“這不巧了,我有他們的項目書。”許隐站起身,去桌子上的文件堆裏翻了翻,不一會兒就找了出來,扔給盛林看,“他們劇本非常好,這次搭建的班底也很專業,導演我認識,這幾年的項目都很成功,電視劇部門來問我的投資意見,我可是給了很大的好評。”
盛林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做文化産業,但許隐卻是個十足的商人,如果他覺得值得投資,那一定不會是個差的項目。這些年,許隐還沒失手過呢。
許隐見盛林抱着項目書不動,有點好笑,便指示他,“你看看,是演哪個角色?”
盛林這才低頭,找到人物小傳那頁,一目十行的讀下來,在第五個人物的時候停住,“哎,這個這個,好像是這個!”
男三?!許隐接過來,心裏微驚。
他對這個角色可是印象深刻,雖然最後沒能和女主在一起,卻是權力鬥争中最後的勝者。編劇功底紮實,對這個角色又似有偏愛,因此寫得格外立體深入,許隐知道,圈子裏有不少人明争暗鬥在搶這個角色,競争激烈程度,恐怕比癡情男主還要更勝三分。
許隐把項目書合上,對盛林實話實說:“木木,我看你這次啊,是留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