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腦袋,“別動,頭發還沒吹。”
吹風機通了電,嗡嗡的聲響掩蓋住了外頭的說話聲,男人動作細致地替她吹着頭發,只要他的商陸沒事,他從來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靳寓廷站在林子外面,他單手撐着腰際,一雙銳利的眸子盯向入口處。
“不會有事吧?津津怎麽偏偏進了林子裏去?”秦芝雙話語焦急,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靳寓廷閉緊唇瓣不語,眼底蒙了層陰暗,他強忍着不去胡思亂想。
半晌後,有人陸陸續續出來。
“沒找到。”
“林子不大,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秦芝雙神色大驚。“這是什麽意思?”
“她應該不在裏面,有沒有可能是下山了?”
靳寓廷呼吸聲有些重,秦芝雙的手機鈴聲陡然打住了那人的說話聲,她看眼來電顯示,“是津津!”
男人眉心間一跳,看到秦芝雙急迫地接通了電話,“喂。”
顧津津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秦芝雙臉色微變,靳寓廷再一看,她的神情同方才完全是不一樣的,好似難以置信,又好似不肯接受。
“媽?”
秦芝雙垂下手臂,輕擡眼簾看向靳寓廷。“她在醫院。”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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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芝雙轉身往外走。“你跟我過去趟。”
來到停車場,秦芝雙撐向車門,靳寓廷掏出了車鑰匙。“到底怎麽回事?”
“津津流産了。”
靳寓廷死死握着手裏的車鑰匙。“她是這樣說的?”
“這會已經在醫院了,孩子沒了。”秦芝雙說完,拉開車門坐進去。
靳寓廷微怔,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她肚子裏有沒有孩子,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她知道遲早要露餡,所以挑了這麽個機會是嗎?
他坐進駕駛座內,直接開了車離開滑雪場。
來到顧津津所住的醫院,秦芝雙快步在前面走着,到了病房門口,她神色凝重地頓住腳步。
靳寓廷卻等不及,他伸手推開房門往裏走。
直到看見顧津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靳寓廷才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是真的。她蓋着醫院的薄被,看見兩人進來,只是輕喊了一聲。“媽。”
秦芝雙還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津津,到底怎麽回事?”
靳寓廷走到床前,目光如鷹隼般攫住顧津津不放,她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對不起。”
“真的沒了嗎?”
顧津津別開視線,眼睛到這會還是痛的。
秦芝雙坐了下來,輕拉過顧津津的手。“好端端的,孩子怎麽會沒了呢?”
“我摔了一跤。”
“你……你跑去那個破林子做什麽呀!”
顧津津鼻尖發酸,她不願回憶起那一幕,可那個鏡頭卻始終在她腦海裏重複播放,她輕閉下眼簾,“大嫂不見了,我去找她。”
“什麽?”秦芝雙顯然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商陸不是好好的在房間待着嗎?”
“那要多虧了寓廷,他把她找到了。”
靳寓廷沒說話,但心裏已經都明白了,他找到商陸的時候,她應該都看到了。
秦芝雙沉默片刻,心裏也有了猜測,她望着顧津津的神色,“商陸走失,我們都會着急……”
“媽,我看到靳寓廷把大嫂抱在懷裏了,他安慰她讓她別害怕,如果只是一般的叔嫂關系,他用得着這樣嗎?”
“顧津津!”靳寓廷臉色驟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把我看到的都說出來而已。”顧津津不想壓抑着自己,她眼淚奪眶而出,“我也希望我什麽都沒看到過。”
“所以……”靳寓廷咬緊牙關。“孩子就沒了,是嗎?”
“是,”顧津津努力想要扯出抹笑,卻是比哭還要難看,“我不想看到這一幕,我轉身離開的時候被絆倒,孩子就沒了。我也不想見你,所以我自己打了車來醫院!”
秦芝雙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抽在靳寓廷的肩上。
他眼簾輕閉,顧津津擡眼,這才看到他臉上的那道紅痕極為明顯,脖子裏也有好幾道被割破了。
秦芝雙氣得又打了下靳寓廷,男人眸子慢慢睜開,真好啊,她找得這個最佳機會居然用在了他身上!
她就這樣說孩子沒了,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多好?
顧津津迎上他的目光,她不怕他說出假懷孕的事,人一旦什麽都不在乎了,就真沒什麽好怕的。
頂多,她被趕出靳家不是嗎?
如今,她又還有什麽必要再在那個家裏待下去?
顧津津唇瓣微抖,秦芝雙傷心不已,頹然坐回床沿。
靳寓廷冷笑下,“顧津津,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嗎?”
“知道。”她不傻,她又怎會不清楚?
靳寓廷擡起腳步就要出去,秦芝雙見狀,忙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
“您沒聽到她說不想見我嗎?”
“寓廷,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兩個……”
靳寓廷将手臂抽了出來,他目光波瀾不驚地睇過那張病床,顧津津面色發白地躺在上面,看着多麽令人揪心啊?
他冷笑出聲,不顧秦芝雙的呼喊,快步走了出去。
顧津津鼻尖酸澀的厲害,男人走到門口,毫不猶豫拉開門,挺直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她眼中。
秦芝雙氣惱出聲。“老九!”
門砰地被帶上,她頓覺頭痛欲裂。
顧津津坐起身,雙手抱住膝蓋,她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在活活剜割。秦芝雙看在眼裏,也不好受。“津津,別哭,哭壞了眼睛可不好。”
顧津津不敢告訴家裏,更加覺得自己真夠混的,怎麽能讓兩邊的老人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孩子而傷心呢?
“媽,對不起。”
遇上這種事,秦芝雙知道她才是最難受的,“津津,你還這麽年輕,養好身體,孩子還會有的。”
靳寓廷走出醫院大門,孔誠來了,将車停在門口正在等他。
“九爺。”孔誠上前,見他神色很不對勁,“您沒事吧?”
靳寓廷目光出神地落到孔誠臉上,盯看了他半晌,孔誠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九爺?”
怎麽去了趟滑雪場,弄成這樣?要不是出了大事,也不會當天就回來。
“沒事,”靳寓廷看了眼緊閉的車門。“顧津津說她孩子沒了。”
孔誠吃驚不已,假懷孕的事他也知道,但如今這樣一鬧……
他将車門打開,“九爺,我先送您回去吧。”
靳寓廷坐進車內,孔誠親自開了車,發動之際,他小心翼翼看眼靳寓廷。“九爺,這個時候您應該……”
男人身子往後輕靠,他全身疲憊得已卸下來,說話聲帶着難言的低落,“我也不想再見到她。”
孔誠聽了這話,眼底漾起難以置信。
車子開出醫院,靳寓廷閉着眼吩咐道。“去樹山別墅。”
“好。”
當晚,靳永岩也回去了,出了這樣的事,誰還有心情留在滑雪場?
顧津津流産的事,還是趙倩找了親戚蒙混過去的,主要靳家的人不會細查,靳寓廷不說,顧津津不說,誰又能知道真相呢?
靳韓聲得知消息的時候,神色冷淡,既然事不關他,他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好不容易帶着商陸出來趟,自然不肯随便回去,秦芝雙也不好勉強他。
晚上,得知顧津津流産後,商麒打了電話來,她不斷自責,一個勁說着都是她的錯,要是她沒把商陸看好,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到頭來,商麒倒是哭得止不住聲,其實顧津津心裏明白得很,這件事跟商麒沒有絲毫關系。
晚上,顧津津執意讓秦芝雙回去,秦芝雙不住給靳寓廷打電話,可始終無人接聽。
“媽,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津津,流産這麽大的事,不可以兒戲,你必須住在醫院內觀察。”
顧津津自然沒把握能說得動秦芝雙,外頭傳來陣敲門聲,“津津。”
“進來。”
趙倩推開門往裏走,見到秦芝雙也打了招呼,“伯母,您好。”
“你好。”
“我是津津的同學,也是好朋友。”
秦芝雙心裏雖難受不已,但還是極力隐忍,沒有表現在臉上。“謝謝你來看津津。”
“媽,”顧津津也不忍心讓她留在醫院陪她。“醫生說明天就能出院,我有朋友陪着,沒事的,您先回去。”
“但你這樣,我不放心。”
“伯母,我一定照顧好津津。”趙倩坐向床沿,看了眼顧津津,“她這會挺難受的,您也挺難受的,還是讓我陪着她吧。”
秦芝雙想了想,輕點下頭,“津津,你想吃什麽?”
“我一會讓趙倩去買,您別操心。”
“那我明天來接你出院。”
“謝謝媽。”
秦芝雙走出病房,将門慢慢帶上,她看到顧津津孤單地坐在床上,白色的燈光打在她瘦削的肩膀處。這個時候,她應該是最害怕的,誰都安慰不了她。她雖然不是她的女兒,但這樣的場景看在眼中,難免讓人心生疼惜。
趙倩聽到關門聲傳到耳中,過了會,她才急切問道。“怎麽回事?你為什麽喊她媽?”
顧津津躺回床上,将被子拉高過頭頂,“別問了。”
她現在什麽都不想說,趙倩見狀,只好坐在邊上陪她。
後半夜,顧津津坐起身想喝水,趙倩在一旁睡着了,她雖然關了燈,但仍是滿眼白色。她懼怕醫院裏的氣息,總覺得離死亡很近,但這個時候,她回不了家,也只能待在這。
顧津津坐在床沿處,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形成一抹寂寥的黑暗色。
她不知道靳寓廷這會在做什麽,他應該是氣匆匆的回了家,或者,他還在擔心商陸吧?
顧津津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覺得自己純粹就是個多餘的。
第二天,秦芝雙一早就過來了,辦完手續後帶着顧津津回了家。
走進西樓,傭人上前幫忙拿東西,秦芝雙沖她問道,“我出門前吩咐你熬的雞湯怎麽樣了?”
“熬好了,還做了幾樣早點,就等着九太太回來了。”
“津津,吃點東西再上樓休息。”
顧津津不想拂了秦芝雙的好意。“好。”
傭人将早點端上桌,還給顧津津盛了碗雞湯,她心裏藏着事,胃口并不好。
秦芝雙朝樓上看了眼。“老九去公司了嗎?”
“太太,九爺昨晚沒回來。”
顧津津手裏力道微緊,秦芝雙臉色鐵青,但沒再說什麽。
吃了早飯,秦芝雙将她送回卧室,眼見顧津津乖乖躺下後,這才出去。
秦芝雙給靳寓廷打了電話,這回倒是接通了。
“喂。”
“你在哪?”
“媽,我在公司。”
秦芝雙走出西樓,“你昨晚在哪?”
“媽,我只是沒住在西樓而已。”
“為什麽不回家?”
靳寓廷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一眼望去,整座城市已經蘇醒,暖陽打在透明的玻璃上,迷了人的雙眼。“我外面還有別的住處,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以前我也不經常回西樓住。”
“但你結婚以後,除了出差,哪天不回家?”
秦芝雙一語狠敲在靳寓廷的頭頂上方,他細細想來,還真是這樣的。
是不是正因為如此,所以顧津津才有恃無恐,将流産的事情全推在他身上?
假懷孕的事瞞不過去,肯定要找個法子解決掉,但靳寓廷沒想到他竟成了這件事中的關鍵人物。
顧津津被商陸推了把,撞成那樣都不肯将計就計,可她對他怎麽就能舍得呢?
昨晚靳永岩找到他,差點就要動手,孩子掉了這麽大的事,竟然還牽扯到他和商陸之間的不明不白。靳寓廷沒有解釋,也解釋不出什麽來。
他目光黯淡地落在一處,他得知顧津津不見了之後,他驚慌失措找她時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
在他滿心焦急滿腦子都是她的時候,她在做什麽?
她在算計着,怎麽把孩子的事趕緊掩蓋過去,所以她沒有第一個給他打電話,而是到醫院找妥了關系後,直接告訴秦芝雙。
靳寓廷心頭被狠狠刺了下,那是種說不出的感覺,除了難過,沒有絲毫的輕松。
“老九!”秦芝雙沒聽到他的回話,不由揚高音調出聲。
“媽,馬上過年了,您管好家裏的事就行了。”
“你趕緊回來,津津剛流産,你不能把她一個人丢在家。”
靳寓廷唇角邊勾起抹冷笑,裝得真像,家裏的人全都被騙過去了。
“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
秦芝雙嘆口氣,家裏的孩子都大了,真是管不住了。
顧津津在大床上翻個身,閉上眼,呼吸間都是靳寓廷的味道,她好想回家,以往這個時候她肯定在陪着媽媽買年貨,打掃衛生,貼對聯……
但她要回了家,爸媽肯定會讓她叫靳寓廷一道過去,還會問起孩子的事。
她睡不着,只好坐起身,大半天都是這麽渾渾噩噩的過去。
傍晚時分,顧津津準備下樓,剛要開門卻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她心裏一驚,傭人剛上來喊過她吃晚飯,不可能再上來一趟,那這個人應該是靳寓廷吧?
顧津津将落在門把上的手收回去,門外的腳步聲頓住。
她看了看四周,下意識想要裝作沒聽見般躲開,顧津津不知道一會見了靳寓廷,兩人之間要說些什麽。
叩叩——
敲門聲響起,顧津津心間卻是微微一沉,靳寓廷進房間從來不會敲門。
她輕吸口氣,将門打開,看到孔誠站在外面。
“九太太。”
顧津津潭底有隐不住的失落,“有事嗎?”
“我給九爺收拾些行李。”
馬上就要過年了,靳寓廷應該不是要出差,顧津津側開身,眼看着孔誠走進衣帽間。
沒過一會,孔誠走了出來,顧津津看了眼他腳邊的行李箱。
看這樣子,靳寓廷是不打算回家了。
顧津津頭一次覺得這個房間太大,大到她一個人住在裏面,她覺得陰森恐怖。
“九太太,您自己保重身體。”
“孔誠,你又何必這樣說呢,我們的事你都是清清楚楚的。”
孔誠看了她一眼後,離開了。
顧津津聽到關門聲傳到耳中,她眼圈微熱,她現在最怕的就是聽到這個聲音,她總覺得她好像是被孤零零抛下的人。
晚上,顧津津開了電視,聲音充斥着整個房間,剛搬進靳家的時候,顧津津巴不得靳寓廷每個晚上都不要回來。她甚至希望他外面有女人,一個哪夠,兩個、三個、四五個是最好的。但是這會,她腦子裏一直在胡思亂想,也許,他也把她當作了逢場作戲的女人,只不過她是家裏的,那些人是外面的而已。
樹山別墅。
靳寓廷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他用手掌抹去鏡面上的水汽,裏頭倒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寬松浴袍,黑發垂在額際,正往下滴水,深刻着精致五官的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雖然不深,但它在這張俊美絕倫的臉上留着,始終顯得很突兀。
靳寓廷手指拂過傷口,看着它一直延伸至眼角處,他有些恍惚,以為他對顧津津的那些擔心和焦急都是錯覺。但他這會按着傷口,他明顯能感覺到疼痛,就說明他真的為她着急得半死過。
男人收回手,看了眼鏡中的身影,一掌拍在了鏡面上。
兩天後,靳韓聲帶着商陸回了東樓,靳家在準備迎新年的事,可家裏顯然沒了過年的氣氛。
靳寓廷連一次都沒回過家,顧津津走進衣帽間,她換好衣服準備出去,就看到了她送給靳寓廷的東西被随意擺放在衣櫃內。
她走過去看了眼,皮夾果然還在,顧津津忍不住拿出來看了眼,然後又将它丢了回去。
她知道靳寓廷不會拿它當寶貝,它不配,她也不配。
除夕當天,顧津津下樓的時候看到傭人正在收拾屋子。
“九太太,錢管家方才來過,讓您今晚去主樓用餐。我們今天下午也要回去了,不過明早我會過來的。”
顧津津輕點下頭,“好,辛苦你了。”
她前兩日聽秦芝雙提起過,靳寓廷的大姐和姐夫今年也要過來,一家人都齊全了,顧津津不确定靳寓廷是否會回來,她還真有點怕到時候就她一個人坐在桌前,別人好歹都是成雙成對的。
顧津津盼着時間過得慢點,她一點都不想去主樓。
另一個想法其實一直在顧津津腦中盤桓不去,靳寓廷搬出去,擺明是不想再繼續見到她。那她和他的這段假夫妻關系,其實也該到頭了吧?
但她不敢輕舉妄動,她如今變得小心翼翼了,萬一她徑自搬回家中将事情都攤牌了,靳家動怒,她們家還不夠給他們捏的。
傍晚時分,陸菀惠打了電話過來。
顧津津輕吸口氣,小心翼翼接通。“喂,媽。”
“津津,吃晚飯了嗎?”
“沒呢,”顧津津已經換好了衣服,她坐在床沿處,手指一下下捏着身下的蠶絲被。“家裏人還沒到齊。”
“對哦,靳家人多,大年夜這頓飯肯定是隆重的。”
顧津津有些快要控制不住情緒,“媽,你們吃了嗎?”
“正準備吃呢,家裏就我跟你爸兩人,随便吃點。”
顧津津小臉輕擡,眼眶內漾出濕意,“都有什麽菜啊?”
“買了點鹵菜,你爸炸了香菇肉丸子,還有你喜歡吃的香腸、蝦……”
一股溫熱湧出眼眶,顧津津生怕被陸菀惠聽出來,忙伸手擦拭掉淚水,“我也想吃。”
“傻了吧你,靳家什麽好吃的沒有,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顧津津忍着不哭,但說話聲很明顯變了,陸菀惠知道她第一次沒在家過年,肯定是想家了。“津津,這年才開始過呢,明天大年初一,你和寓廷一道回家來。”
就他們現在這樣,靳寓廷怎麽可能跟她回去?
可大過年的,哪有女婿不回家的道理?
顧津津只能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一兩天再說。“媽,可能要晚幾天,靳家這邊長輩多……”
“沒關系,”陸菀惠知道靳家肯定有靳家的規矩。“等你們什麽時候空下來了,再回來。”
“好。”顧津津忍住哭腔答應下來,“媽,我去吃晚飯了。”
“去吧,別餓着了。”
挂了電話,顧津津去浴室洗把臉,走出西樓的時候,半空中有煙火盛開,她忍不住駐足,眼底被絢爛的色彩給染出別樣的絢麗。
顧津津來到主樓,錢管家也在,見到她趕緊上前招呼。“太太念着您好一會了。”
秦芝雙在客廳內忙碌着,看見顧津津上前,她走過去輕拉過她的小手。“人還沒到齊,你先坐着。”
靳韓聲和商陸已經到了,這會正坐在沙發上,顧津津腳步輕頓,秦芝雙感覺得到她的尴尬。
“津津,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
秦芝雙趕緊讓她坐下,“別站着。”
她雙手交握在一起,商陸懷裏抱着個抱枕,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顧津津垂着眼簾,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打招呼。
靳韓聲将商陸的一只手拉過去,她手掌輕握,“我餓。”
“馬上就開席了。”
這個時候,卻還是不見靳寓廷的身影。
門口有說話聲傳來,顧津津擡頭,看到靳睿言走了進來,她将手裏的大衣交到錢管家手裏,她換了拖鞋,身後跟着的男人就是段家的長子,段璟堯。
男人神色淡漠,卻還是跟家裏人打過招呼。“爸,媽。”
“可算是來了,等你們半天了。”
靳睿言一襲純黑色的修身西裝,她單手插在兜內,這樣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沉悶,她兩條腿又直又細,腰身更是細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顧津津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能把西服穿這麽好看的,她站起身來。“姐。”
“小九呢?”靳睿言目光掃了圈,沒看到靳寓廷的身影。
顧津津抿着唇瓣,不知道該怎麽說。
秦芝雙面色有些不好看,“都幾天沒回來住了。”
“管不了他了,是不是?”靳睿言神色如常,就連語調都未上揚,可顧津津聽在耳中,就是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段璟堯同她擦肩而過,徑自走到顧津津邊上,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她半邊身子,段家在綠城同樣有通天的本事,跟靳家聯姻後,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段璟堯為人冷漠,或許是這樣的人,從小就被爾虞我詐給浸潤着,顧津津從未見他笑過,跟他打招呼後,他的回應也總是不冷不淡的。
他在沙發上坐定下來,側臉輪廓冷硬而俊朗,靳睿言睇了眼,轉身走到一處。
開席時,秦芝雙招呼他們入座,顧津津兩手在膝蓋上摩挲着,她擡頭看到靳韓聲拉着商陸的手,段璟堯也和靳睿言走到了一處。
她按着安排好的位置坐定下來,旁邊的椅子是空的。
靳睿言将手機調成靜音放到旁邊。“津津,我聽說了你的事,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姐。”
靳寓廷進來的時候,正準備開桌,靳永岩見到他,話語間明顯有不悅,“我看你幹脆別回來了。”
“好了,”秦芝雙忙打住他的話,“先吃飯。”
顧津津目光盯着桌上的餐碟,聽到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靳寓廷坐定下來,靳睿言看了眼,沒在桌上說什麽。
顧津津只顧吃着手邊的菜,她如坐針氈,第一次覺得飯菜這樣難以下咽。
“老九,你的臉怎麽了?”靳韓聲冷不丁問了句。
這幾天他們兩個也沒碰過面,靳韓聲目光又落到他脖子裏。“不會是被哪個女人抓出來的吧?”
靳睿言輕啜口紅酒,不動聲色間睇向靳寓廷,他唇角輕勾勒下,“是。”
他就這麽簡簡單單回了一個是字,顧津津是知道原委的,可這會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過來,她頓覺喉嚨口像是被刺卡住了似的。
靳永岩眼看就要動怒,靳睿言放下酒杯,“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吃飯。”
桌上安靜下來,放在手邊的都是冷盤,後上的幾道主菜擺在了中間,顧津津反正胃口也不好,幹脆就一直吃着那些冷菜。
“老九,津津身體還虛,你給她弄碗湯。”秦芝雙吩咐了一聲。
顧津津想說不用了,但話到嘴邊,還是吞咽了下去。
靳寓廷沒動,氣氛有些僵,另外幾人自顧動筷。過了會,男人這才起身,舀了一小碗湯放到顧津津的手邊。
盡管他們離得最近,卻沒有一點交流,別說是語言和肢體了,就連一眼都沒看過對方。 吃過年夜飯,靳睿言不能久留,她和段璟堯還要回段家,那邊還有人在等他們。
段璟堯被靳永岩叫進書房說會話,靳寓廷見靳睿言站在窗邊,正出神地盯着外頭。“姐,你男人呢?”
“沒大沒小,叫姐夫。”
靳寓廷挺拔的身子倚靠向落地窗。“姐夫?你們這樣自相殘殺,我不認為靳家姑爺的這個位子,他就能坐得穩。”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靳睿言掃過他的俊臉,伸手摸了摸靳寓廷臉上的傷口。“小九啊小九,這張漂亮的小臉蛋你可得珍惜了,從小到大,你就仗着自己的好模樣橫行霸道,真要毀了,我看你怎麽辦。”
靳寓廷将她的手推開,“我有名字。”
“叫你小九還不樂意了?”
在綠城,除了靳睿言誰還敢這樣稱呼他?“姐,明天的會議很重要,你要打起精神。”
“這還用你提醒嗎?”靳睿言黑亮的眸子內閃着精光,靳寓廷湊近她身側說道。“段璟堯會不會阻止你出席?”
“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靳睿言轉過身,看到顧津津坐在沙發內,她這會不好先走,可是靳家的氛圍她又融入不進去。
“聽媽說,你這幾天都住在外面?”
“嗯。”靳寓廷回了聲,視線也不由落到顧津津身上。
“既然娶回了家,裝也要給我裝出恩愛夫妻的樣子。”靳睿言看眼外面的夜色,庭院深深,景觀燈照射下的樹影顯出幾許同平日裏不一樣的陰森。“今晚是除夕,別以為外頭的那些人就會放松了,越是這樣,越要謹慎,我可不想聽到除夕夜有誰還在外面過夜的新聞。”
她沒有将話講透,但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今晚,靳寓廷必須留在家裏過夜。
靳永岩和段璟堯正從樓上下來,靳睿言看眼時間,“我回去了。”
她快步上前,拿了外套和包走到段璟堯跟前。“爸,我們先走了。”
“好,路上當心點。”
顧津津眼看商陸和靳韓聲也要走,她跟着站起身來。
秦芝雙讓他們都早點回去休息,又特地拉着靳寓廷囑咐了幾聲。
靳寓廷擡起腿往外走,顧津津見狀,停了腳步,她想着還是等他走後,她再走吧。
男人到了門口,見她沒有跟上,他轉身朝她看了眼。
秦芝雙盯看着這邊,靳寓廷不冷不熱地揚聲,“你打算住在這嗎?”
顧津津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靳寓廷将手落在門把上。“媽說得對,孩子沒了還能再要,只是你不回西樓,又怎麽要孩子?”
他這話,明着是要讓秦芝雙安心,可顧津津聽得出來,他滿嘴都是諷刺。
63她進了陌生男人的房間(精)
“津津,不早了,回去早點休息。”秦芝雙催促說道。
顧津津沒法子,只好跟着往外走。
主樓前停了兩輛車,一輛是靳睿言的,另一輛則是段璟堯的。
兩人都有司機,如今兩名司機分別站在車子的一側,拉開了車門正等着他們上車。
靳睿言手臂間挂着外套,車上有暖氣,她也懶得再穿。她身子站得筆直,尖細的高跟鞋踩過硬邦邦的地面,她彎腰坐進後車座內。
段璟堯視線掃過去,黑色的西裝褲下,靳睿言的腿顯得細而長,司機想要關上車門,卻不想男人伸出手,落在了車門上。
司機目露不解,眼看着段璟堯彎腰坐進去。
靳睿言原本輕閉的眼簾睜開,他侵略性的氣息太濃,令她忽略不得。“你不是自己有車嗎?”
“怎麽,市長的車,我就坐不得?”
靳睿言擰緊眉頭,段璟堯搭起長腿,“這還沒出靳家呢,你就要把這恩愛的面皮撕下來?”
靳睿言示意司機關上車門,她看了眼外頭,見到靳寓廷和顧津津走了出來。
司機很快發動車子,段璟堯今晚喝了不少酒,如今處在密閉的空間內,靳睿言能聞到他身上的滿身酒氣。
想到回家還要應付段家的人,靳睿言不由頭疼。
她跟段璟堯沒什麽話好說,還不如趁着這段回去的時間小憩一會。
靳睿言全身放松,輕靠在頭枕上,段璟堯側過身,壓制住她的上半身,他一手抵在靳睿言腦後,另一手圈緊她的腰,她兩眼剛睜開,就看到他的俊顏逼近而來。唇瓣觸及到他的柔軟和冷冽,靳睿言杏眸圓睜,她肩膀開始掙紮,很明顯不想在車裏跟他有什麽親熱的舉動。
段璟堯薄唇輕啓,先是吻住她的唇,随後就是一口重重咬下去。
靳睿言痛得倒吸口冷氣,兩手在他胸前使勁推搡,可他就是不肯松開,直到兩人的唇齒間泛出血腥味。
靳睿言眼皮輕跳,段璟堯滿意地松開她,她痛得冒出了冷汗。
男人輕笑聲,靳睿言伸手輕撫過唇瓣,看到手指上沾着血。
她目光微凜,揚起手臂就要抽過去,段璟堯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勢将她上半身壓了回去。
“還想再來一次?”
“姓段的,你屬狗的是不是?”
司機打過方向盤,昏暗的路燈帶着掠過的街影傾灑在兩人面上,也照亮了段璟堯眼底的挑釁。“我的市長老婆,你這幅樣子,明天去參加重要會議的時候,會不會引來非議?”
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靳睿言垂下眼簾,顯出一片漫不經心,“段先生可不像是這麽幼稚的人。”
“大過年的,讓你見見紅,預祝你來年鸾飛鳳翥,扶搖直上。”
靳睿言舔了下傷口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明天的會議上,我一定提一提段家,提提我們兩夫妻琴瑟和鳴,到時候很多人看在段家的面子上,定會促成這趟會議更順利地進行。”
她嘴上被咬出來的這塊傷,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段璟堯低低笑出聲,他逼近上前,伸手拉開靳睿言頸間的絲巾,他盯着那一片白皙細嫩說道,“既然這樣,我不介意回去給你制造出更多的痕跡來,到時候你只要露個脖子出去,那些人就更能明白我段璟堯對你的心。”
靳睿言別開臉,“你松開我。”
“這麽容易生氣,這可不像你。”
司機在前面充耳不聞,一心只顧着開車,段璟堯手臂微松,坐回了原位。
西樓。
顧津津回到卧室,手機一直在響,都是群發的祝福短信。
靳寓廷徑自去浴室洗了澡,出來的時候也沒看她,兩人當彼此是不存在的,等顧津津洗完澡時,靳寓廷已經躺在了那張大床上。
她好幾天才見到他一面,下一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顧津津覺得還是得趁着這個機會,将有些事說清楚。
她坐向床沿,沒有絲毫的猶豫,開門見山說道。“靳寓廷,你既然這麽不想見到我,就趁早結束了這段關系吧。”
男人挑起眉頭睇向她,“怎麽結束?”
“我想回家。”
靳寓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明天就能回去。”
“我不想再住在靳家了。”
“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顧津津沉默片刻,這才說道。“我明白,你若不肯,我再怎麽想離開都是枉然,那你總要給我個期限。”
“無期。”靳寓廷冷冷開口。
顧津津面色微白,“憑什麽?”
靳寓廷躺了下去,拉過被子,“你要想輕舉妄動的話,我不攔着你,但我奉勸你一句,陳家對你虎視眈眈,你要現在離開了靳家,我保證你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今天是除夕,兩人的對話間卻不惜出現了‘死’字,顧津津躺在自己的那半邊地方,她還是沒有鼓足勇氣,問一問他和商陸的事情。
她怕會自取其辱,又怕靳寓廷連句解釋都懶得給她。
第二天,靳寓廷出了門後果然就沒再回來。
他也算是給足了家裏面子,除夕這一晚留在了西樓。
兩天過去,三天過去。
初五這天,陸菀惠又打了電話。
她在那頭小心試探着,“津津,寓廷在嗎?”
“他……他出去了。”
“大過年的還這麽忙嗎?”
顧津津輕嗯了聲,心裏卻藏滿了愧疚,這幾天她都不敢回家,她生怕媽媽非讓她叫上靳寓廷一道。可總這樣搪塞也不是辦法,她想家想得厲害。
“嗯,他……他出差了,媽,我明天自己回去。”
“出差?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呢。”
陸菀惠語氣間也有無奈。“津津,你舅媽和嬸嬸她們年前就跟我講好了,你和寓廷新婚第一年,家裏親戚都要請你們吃飯。”
“媽,寓廷太忙了,算了吧。”
“再忙,抽個空吃頓飯總有時間吧?津津,新婚請客的規矩不能壞了。”
顧津津頭痛欲裂,“爸呢?出門打麻将了嗎?”
“還打什麽麻将啊,胃痛,在家躺着呢。”
“什麽?”顧津津從床沿站了起來。“怎麽會這樣?”
陸菀惠原本不想說,但這種事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他總是一個人喝酒,喝着喝着胃穿孔。”
顧津津怔怔聽着,半晌後,這才說道,“我馬上回家趟。”
“那寓廷……”
“明天,我明天一定帶他回來。”
年初五的晚上,綠城還沉浸在新年的歡樂中,樹山別墅內挂滿了喜慶的彩燈,茂密的樹枝上綁着一束束粉色的花,放眼望去,猶如世外桃源,滿眼盡是景。
靳寓廷處理完一些事後,準備上樓。
門被打開,他看到孔誠從外面進來。
“九爺。”
“你怎麽來了?”
孔誠看了眼不遠處被拉上的落地窗簾,“您看到外面坐着的人了嗎?”
“什麽人?”
“是九太太。”
靳寓廷幾步上前,拉開窗簾,看到顧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