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拖後腿
村支書家的房子,是這村裏最大的,雖然也沒多好,但至少屋子裏的孩子們來來回回跑着還算寬敞。
支書夫婦倆年紀不小,算是老來得子,對家裏的一對雙胞胎兒子那是當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一樣寵着。此時陳大麗砸了門回屋,望着地上兩個撒着腿到處亂跑着的孩子,嘴角一揚,稀罕得不得了。
“哎呀,大寶小寶,你們得當心着點,小心摔個狗吃屎,又磕着腦袋啦!”
大寶一撇嘴,認真道:“娘,爹都說了好幾次,說話要文雅一點!”
陳大麗一樂,啐了一聲:“還文明呢,當初你爹娶你老娘的時候,咋沒這麽多事兒?”
陳大麗沒再理孩子們,攬了一把髒衣服,就要去河邊洗。可是,人剛一走到門口,就又聽到了敲門聲。
溫茵茵知道屋裏有孩子,擔心孩子還在睡,因此敲門的聲音不大,三長一短,很有規律。
陳大麗抱着水桶打開門,眉心一擰:“咋又是你?不借不借,要說多少回?”
她沒好氣地瞪了溫茵茵一眼,直接跨出了門口,肩膀猛地一撞,差點讓溫茵茵一個踉跄。見溫茵茵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她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
這丫頭,就跟她娘一樣沒用!
陳大麗挪着腚大搖大擺地往河邊走,心情不錯,眼看着都要唱起小曲兒了,卻突然被身後的溫茵茵給叫住了。
“陳嬸子,你不願意借我電話,是不是要我去村支書辦公室找人?”
陳大麗被她的話一唬,不由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眼。
溫茵茵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眼神之中有出人意料的堅定,仿佛鐵了心一般。
陳大麗被她這冷冰冰的表情給鎮住了,好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你去辦公室做什麽?”
說是村支書辦公室,其實,這就只是他們村一個臨時給村幹部搭的小場地而已。小場地是用來辦公的,可一點都不規範,幾個村幹部都是老油條,整天去辦公室裏閑聊吹牛,一點實事都不願意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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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些人之中,老支書是最肯辦事的。
只是一頭老牛帶不動一群老油條,因此村子裏的經濟就總是沒法被帶動起來,一年比一年窮。
“村裏裝電話,理應是裝在辦公室裏的。但是,咱們村的電話卻裝在你們家,想要借電話一用還得求爺爺告奶奶。既然如此,那我去舉報,讓電話安在本來該安的地方。”溫茵茵不冷不熱道。
聽了她的話,陳大麗心底一顫。
幾年前,村裏要安電話的時候,本來是安在村支書辦公室的。
但是她從中走了關系,給了好處,愣是說服了村長和別的幹部,村幹部們做了村民們的思想工作,這電話就真的裝到他們家去了。
之前也沒人舉報,但現在,溫茵茵居然跟她杠上了!
“當什麽村支書,吃不到羊肉還惹一身臊,破事一堆。”陳大麗恨恨道。
陳大麗說這是破事,但老支書底下的村幹部們是虎視眈眈的,恨不得将這職位給搶過來。
她是認為做村支書撈不到油水,但也只是這些年而已。
十幾年前,做村支書的不得了。秋收之後分糧,糧食分完了,從每一戶人家裏扣下來的糧食積攢在一起分量不少。當初大家可是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這陳大麗倒好,被養得膘肥體壯,就跟過去那地主家出身似的。
當年拿好處的時候眼睛都笑眯成一道縫,現在卻一副誰欠了她的樣子,真當人家都是傻的?
溫茵茵的眸光沉下來:“你要是不樂意,你口中這破差事,可有人上趕着來幹!”沉默片刻,又說道:“老支書是個好幹部,這些年勤勤懇懇,為村裏也做了不少實事。希望你這做家屬的,不要拖了他後腿才是。”
溫茵茵一字一句地說着,語氣輕描淡寫,但眼神之中的淩厲卻讓人沒辦法忽略。
陳大麗被她的話說得愣住了,本來一套套的歪理突然就梗在了嗓子眼。
陳大麗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動了動嘴皮子,只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半晌之後,才讷讷道:“沒說不讓打,這是話趕話趕上了。”
溫茵茵聞言,挑了挑眉,嘴角扯了扯:“謝了。”
望着她的背影,陳大麗“呸”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抱着水桶洗衣服去了。
溫茵茵到了老支書家門口,一個鬼頭鬼腦的孩子給她開了門,指指電話的位置,而後手掌攤開。
聽說老支書家的一對雙胞胎兒子,大的機靈,小的老實,看來這就是大寶了。
溫茵茵掃他一眼,問道:“這是做什麽?”
大寶把眉頭一擰,那神态跟他娘一模一樣:“糖呢?”
見溫茵茵不出聲,仿佛聽不懂的樣子,他又不耐煩地解釋道:“來我家打電話都要給我們哥倆帶糖果的,一顆不行,得兩顆,你該不會是不知道吧?”
說着,大寶斜了他弟一眼,給個眼色。
小寶立馬傻傻地說:“不給糖不能打電話。”
溫茵茵被他們氣笑了。
這又是誰給慣的臭毛病?
電話就在面前了,溫茵茵也懶得跟他們瞎掰扯,省得耽誤時間。
于是她便說道:“糖給你們娘了,一會兒她洗完衣服回來,問她要。”
兩個孩子一聽,立馬舒了一口氣,嘴角咧開,露出一口掉得七七八八的牙。
溫茵茵将目光落在電話上,拿起了聽筒。
這是一個老式的撥盤電話機,撥盤的時候很順暢,只是彈簧特別不得勁,彈回來的時候等得人心焦。
費了好一會兒工夫,她才聯系上毛線工廠的人。
溝通很順利,對方說工廠裏有貨,下午就能用大貨車送過來。溫茵茵樂呵呵地答應下來,心頭懸着的大石落地。
打完電話,她剛要走,陳大麗卻已經抱着水桶回來了。
一見到自己的娘,兩個孩子一擁而上,抱着她的大腿:“娘,糖呢?”
“啥糖?”陳大麗問。
“她給的糖呀!”大寶指了指溫茵茵,沒好氣道,“她說給你了,趕緊拿出來,我們想吃了!”
陳大麗聞言擰了擰眉,只覺得奇怪。然而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兩個孩子就已經扯着溫茵茵的手嚷嚷起來。
“糖呢?你根本就沒帶糖,是不是騙我們?”
“你把糖藏哪兒去了?”
見兩個熊孩子氣呼呼的樣子,溫茵茵幾乎要被氣笑了,正要說話,餘光裏卻見到一道身影。
老支書何躍宏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穿着一件老式的中山裝,咯吱窩裏夾了個軍用包,走起路來目不斜視,步履沉穩,雖然上了年紀,但卻仍舊精神抖擻,看起來一身正氣。
溫茵茵把視線轉了回來,對陳大麗好聲好氣道:“陳嬸子,我不知道來你們家打電話要帶糖,下回過來再給兩個孩子補上成嗎?”
“不成,就是要糖!”大寶尖聲道。
而陳大麗則是一臉狐疑地看着溫茵茵,這姑娘怎麽突然服軟了?正納悶着,房門已經被一把推開了。
進屋的老支書鐵青着臉,銳利的目光掃過陳大麗和兩個正揪着溫茵茵胳膊不放孩子,沉聲訓斥:“怎麽對客人拉拉扯扯的?把手松開!”
兩個孩子被他一瞪,心砰砰直跳,就像是被燙着手似的,松手往後一躲,低着頭不出聲了。
再轉過眼看溫茵茵的時候,他的語氣緩和了很多:“溫同志,這是怎麽回事?”
溫茵茵見狀,抿了抿唇,小聲說道:“何支書,昨天下大雨,我家到現在還在漏水,家裏的窩窩頭和粗糧餅子都被水淹了。我家的情況您也知道,又是急着來打電話,所以我什麽東西都沒帶來。”
她斟酌着語句,輕聲細語,聽起來分外為難,很委屈的樣子。
何躍宏坐了下來,仔細聽溫茵茵把話說完,神情變得嚴肅。
聽完這番話,陳大麗眼前一黑,完了完了,她家那口子要找她算賬了。
果不其然,溫茵茵的話音剛落下,何躍宏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對陳大麗低聲喝斥道:“電話本來就是公家的,人家來借電話,我們就應該給她用,還收禮,像話嗎?”
陳大麗臉色一僵,半晌說不出話來。對上何躍宏的目光,心中一顫,支支吾吾道:“我沒有要糖……是……是兩個孩子自己要的……”
何躍宏冷着臉:“不是你教的?那我就揍那兩個小的一頓。你別管了,去把家裏的糖都找出來,送給溫同志當賠禮。”
何躍宏的話擲地有聲,兩個孩子聽了,對視一眼,小寶的臉上閃過一抹慌張,大寶則皺着一張臉,氣呼呼的樣子。
陳大麗一手一個,将孩子攬過來:“以後不要糖就是了,趕緊跟你們爹道個歉。”
小寶害怕了,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大寶梗着脖子,很不服氣,憤憤不平道:“爹,你冤枉好人!我們從來沒有要過糖,是溫茵茵騙人!”
見孩子這理直氣壯的樣子,何躍宏眸光一緊,心都要沉下來了。
剛才他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兩個孩子要糖吃。現在倒好,孩子居然學會撒謊了。
這樣一想,何躍宏沉着氣,直接将擱在五鬥櫃上的家法棒拿了過來:“趴下!”
兩個孩子一怔,粗長的棍子便重重地抽到了身上。頓時,孩子的哭聲與求饒聲響徹整個屋子,陳大麗心疼不已,眼眶裏都含了淚,忍不住便想要勸說。
然而這時,何躍宏嚴厲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剜過,說道:“作為幹部家屬,連這點思想覺悟都沒有了?去把所有的糖都拿給溫同志!”
陳大麗心不甘情不願地拿來一把在村裏搜刮來的各式糖果,剛給溫茵茵,外頭突然傳來一道聲響。
“不好啦!茵茵,你姑姑帶着她閨女來了!你娘讓我來說一聲,趕緊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