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傳說
在燕國,流傳着一個傳說,有一個不生不滅的生物叫做“巫”,垂死之人可以在臨死彌留之際通過與巫主進行交易獲得死有瞑目,從而民衆不敢造次。
傳說終歸是傳說,只是人們茶後笑柄罷了,無人相信,阿湮在她幼小的心裏卻始終想一試真假,可是她害怕死亡,沒有勇氣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她怕她看不到他,看不到他那完美的臉龐。聽不到他溫柔而冰冷的話語。
可她比誰都希望複國,那時她将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如今,她只是他的奴,在秦宮裏,當他第一次走向她,對着遍體鱗傷的她笑着:“別怕,有我!”,那一刻,“扶蘇”兩個字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裏,沒有變過。
自那時起,她比誰都希望複國,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當時伸出手的卻是她的姐姐落山雨,是那個一個笑可以魅惑衆生的女子,如同紅罂粟開在陽光下,妖冶而鮮豔。
“嘗嘗吧?”扶蘇遞給她一杯茶,她知道他喜歡茶的香味,那種香味足以掩過他的淡漠。
所以阿湮就學着品茶,她沒有天生絕美的容顏,只有如此,他才能注意到她。只一口,她就嘗出有什麽不同,那茶裏加過一味藥,在花街柳巷最精致的藥,俗語叫做□□。
她雖然是亡國奴,可是對藥的研究絕不遜色于宮裏的禦醫,這藥,叫做胭脂燙,無藥可解,需要人來解,沒有人幫她解,那就是毒藥,有人幫她解,那比毒藥還毒。
她愣住了,看着一如既往淡漠的他,不知如何開口,她難道要問他為什麽嗎?他不喜歡聽別人的解釋,也不喜歡向別人解釋着,就算問,他也未必答。
“公子,她是嫌你的茶不好?”落山雨妩媚的開口,嘴角勾起的笑邪魅而妖冶,小賤人,好好喝吧,看你以後還會不會勾引公子,我就一次性讓你玩個夠。
落山雨雖然是她姐姐,卻沒少讓她吃苦頭。這一笑仿佛在笑自己亡國奴沒有資格選擇。
“不好嗎?我試試?”一臉平靜的口氣,讓她這麽的不釋然。
落山雨先是一愣,“既然不好,那就倒掉吧?”落山雨笑着,時而打量着自己精致的雙手,仿佛這些事不是她幹的一樣。怎麽可以讓公子喝呢,那不是表明着自己想要害那賤人嗎?
阿湮知道他喜歡茶,這麽珍貴的貢品茶,他怎麽可能倒掉,更何況她也舍不得,可是不如她所想,他“嗯”了一聲,接着就是淡漠的一句:“那就不要喝了,別勉強!”
阿湮苦笑着,他這是在逼自己嗎,還是他做賊心虛不敢喝,明明知道她不會,可是他還是無情的看着她,落山雨的妩媚刺痛了她的眼,空氣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你就那麽想嗎?”不管他想要什麽,自己都會給,可是至少不要讓她連最後一點尊嚴也丢掉。
“想要什麽?”他不懂得看着她,阿湮心裏翻出一絲苦水,她知道扶蘇喜歡落山雨,所以她從來都不奢求什麽,卻不想他也只是個僞面君子,居然會對她下那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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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卻依舊淡漠的說着:“既然不好,那就倒掉吧?何苦勉強?”
扶蘇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沒有一絲情緒,一如既往的孤高。好似諷刺。
她喜歡他的孤高,迷戀他的淡漠,心疼他的憂傷,她喜歡看他在庭院裏練劍,喜歡看他獨自在挂花樹下飲茶,喜歡看他夜裏挑燈細觀竹簡,卻唯獨不喜歡他與落山雨在庭院裏花前月下。
“沒有,茶很好!”阿湮一飲而盡,扶蘇目光變得溫和,可是阿湮目光卻變得冰冷,仿佛意猶未盡,阿湮端起茶壺,往臉上倒去,潔白的面頰瞬間被燙得紅紅的,清香的茶蓋住了流下來的淚水,扶蘇怔怔地看着她,卻被落山雨一句“後院的山茶花開了,煞是好看,我們去看看吧!”給勾走了,留下阿湮一個人獨坐庭院。
阿湮身體裏的熱浪一陣漫過一陣,可是她的手卻比青石板還要冰涼,撲鼻而來是熟悉的檀香,扶蘇喜歡熏檀香,所以他的衣物上沾染着檀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那麽的好聞,阿湮忍不住湊上去,緊緊的抱着他,忍不住撫摸着他的面頰,她曾經是多麽留戀那絕世的容顏,可是他的臉比她的手還要冷,冷得透骨。
扶蘇用力的推開她,她被推倒在地,扶蘇見狀,又扶起她,卻被她緊緊的摟着脖子,那麽親膩的場面是她自己都不敢想的,“你不想要嗎?”
她迷離的看着他。
扶蘇從來沒見過阿湮這樣,他只知道到她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他一眼都能看透。“什麽?”
湮兒苦笑着,卻在藥物的作用下,笑的那樣甜美,這樣的藥他都能找來,還要在她的面前裝作君子,他是真的不解風情,還是要用自己的孤高來踐踏她的尊嚴?
阿湮看着那薄薄的唇吐着迷離的氣息,她留戀過,如今她卻妄想去亵渎他,事實上她這麽做了,她吻上了圓潤的唇,她的力氣變得特別大,他始終推不開她。
突然他的身體顫動着,一把劍貫肩而入,背後站着十幾個穿着夜行衣的人,凹凸有致,完美的身材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精致。
“死到臨頭了還這麽解風情?我真是小看你了,原來你也是個僞君子?”為首的女子嘲諷着。眼裏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小丫頭,你做得很好。”那一個為首的女子看着阿湮,對她說着,可是她卻什麽都沒做。
扶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冰冷的質問着:“為什麽?”為什麽她會背叛他,他只當剛剛是她在開玩笑,與他鬧脾氣,他永遠只當是她是那個單純的小女孩。可是他居然忘記了她是燕國的公主。
“為什麽?”她也問着他,為什麽他要讓自己喝下這毒藥,為什麽他非要看着她死去,為什麽是別人誣陷她,他卻看不出來,還是他在裝腔作勢。
他們都在問着為什麽,卻永遠給不了對方一個解釋,他不相信解釋也不喜歡解釋,她沒有什麽好解釋。
“這都看不出為什麽嗎?”那女子嘲笑着,“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
此時,落山雨匆匆而來,扶蘇緊緊裹着她,血從手臂慢慢的滲出,緊緊的握着劍。
阿湮的胸口劇痛,毒藥已經在蔓延,只是這也太不是時候,那個為首的女子劍法是少有的淩厲,幾乎招招兇險,而扶蘇眼裏充滿着嗜血的恐怖,幾乎是一劍斃命,手法狠辣而速度,她不知他何時變得這樣殘忍。
阿湮忍着毒物的入侵,拿出長鞭,使出全身的力氣揮鞭,幫他解決不必要的麻煩,她看到為首的那個女子揮劍淩空,刺向扶蘇的胸口,而她的長鞭正纏繞在另一個女子的胳膊,所以她就用她的身體替他擋了一劍,她聽到自己肉體被撕開的聲音,那種沉悶的響聲,她還是第一次聽見,居然那麽的好聽。
“阿湮!”在她倒地的那一刻她聽到了他在喊她,可是很快被落山雨一句“公子,我怕!”給喚回去,她寧可相信情勢所逼,也不相信他那樣無情。
空氣裏彌漫着血的香味,她的毒已入骨,連流出的血都變成黑色的了,她記得她為他溫的第一杯茶,他對她溫柔的笑,即使那種笑一閃而逝,她還是記住了,而如今他卻化作穿腸毒藥,她一飲而盡。
她再一次睜開眼,地上躺着很多具屍體,扶蘇拿着劍指着那個為首的女子,那女子依舊蒙着臉,看不出一絲表情,“你走吧。我不殺你,希望你好自為之,就算如今我不殺你,可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女子匆匆離去。
阿湮想他還是那個塵埃不染的他,只是他對任何人都那麽的憐憫,卻為何對她那麽的殘忍。
落山雨站在他的背後,手裏拿着一把匕首走向扶蘇,匕首沒有一絲光澤,阿湮覺得不妙,用盡全力站起來,手裏随便在地上胡亂摸着一把劍,用盡一切刺向落山雨,卻最終刺偏了,刺傷了她的手臂。
而與此同時,扶蘇的劍從她的心上刺過去,她終于看到他的眼裏有一絲不忍。
阿湮倒地的那一刻,她才看清那并不是所謂的匕首,而是一把刀削的木頭匕首,落山雨正要拉着扶蘇離去,看到匕首:“你為我刻的匕首掉了!”,落山雨彎腰下來,她看到那奸笑的臉,仿佛在嘲笑自己笨。
扶蘇以為是刺客要殺了落山雨,卻沒想到卻是她,他錯了,就算她欺騙了他的感情,只是立場不同,她罪不致死。可是他無法面對她的屍體,那躺在地上的屍體就像一條白绫,緊緊勒住他的脖子,讓他不能呼吸。
他跪在阿湮的屍體旁,離她越近,窒息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強烈的讓他連對不起三個字都無法說出。最終,他一口鮮血吐出,手臂上的血越來越多,失血帶來的暈眩讓他緩解了內心帶來愧疚的窒息。
落山雨要扶他進去休息,他卻推開落山雨。他拿出自己的佩劍,交給落山雨:“這把劍可以調動整個公子府的人力,物力,財力。她是你妹妹,務必要把她葬禮辦得風光一點。”
落山雨身上刺鼻的香味刺痛着阿湮的嗅覺,落山雨蹲下身來,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公子說你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你了?所以,,,”
落山雨抽出那把鑲有藍寶石的配劍,那是扶蘇的佩劍,從不離身,那是楚皇後的陪嫁之物,是他母親的。如今他是多麽無情還是多麽的讨厭她,既然讓落山雨這樣對自己。
他一向嚴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東西已經被落山雨給拿走了,他必是讨厭她至極。
落山雨一刀一刀在她臉上劃着,傷口觸目驚心的淌着血,赫然刻在她的臉上的是“賤人”兩個字,她只知道這個姐姐不喜歡她,卻不想她是恨她入骨。
她還能感覺到幸福,至少還有一口像樣的棺材。
死亡的感覺一次又一次的襲來,她漸漸陷入半夢半醒之間。
可是她的屍體被人在棺材裏拖了出來,丢到亂葬崗,壓着那些冰冷的石頭,可是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別動,如果看到我的臉,你死定了?”剛剛那個為首的女刺客說着話,阿湮知道她的聲音:“這丫頭怎樣?”
落山雨不耐煩的答着:“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只是叫你幫我除掉阿湮那賤人,誰讓你刺殺公子的。”
“你有資格讨價還價嗎?她已經死了,而且死的那樣可憐,你心夠狠的,自己妹妹死了,還要把她從棺材裏拖出來。我刺殺扶蘇是我的任務,不過,如今我不想殺他了,我要他!”
一字一句讓落山雨跌倒在冰冷的石頭上。
蒙面女子絕塵而去。
阿湮笑了,可是沒人看到她在笑,她笑落山雨機關算盡最終引狼入室。
她笑自己愛上一個無情的人,最終相思成灰。
她笑,當初自己哥哥找到自己的時候,要帶自己離開,可笑自己還留戀他的淡漠,最終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她湧出強烈的願望,她想要活下去,人活着,要需要一個理由。她想活着,只因為她沒有真正活過。
如果可以重新的活一次,她要為自己活一次,自私的活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