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鏡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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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二意?”朝鈴摸不着頭腦,“我怎麽三心二意了?”
雪見神太高了,朝鈴堪堪到他胸口這兒,同他說話得使勁兒仰着頭。朝鈴嫌累,搬來一塊大石頭,蹬蹬兩步站了上去,與雪見神眼對眼,道:“您說,我怎麽三心二意了?”
“勾引吾未果,”雪見神道,“轉而勾引狼神。”
朝鈴氣不打一處來,“我沒勾引他!”
雪見神冰冷的神色依舊如初,顯然并不相信朝鈴的話兒。朝鈴自暴自棄道:“就算我勾引他了,那又怎麽樣!我遲早得嫁人的,您不娶我,還不許我另尋好郎君嗎?我勾引誰,同您有什麽關系?”
雪見神道:“你為吾之侍女。”
“是您侍女又如何!”朝鈴氣道。
雪見神的語氣理所當然,“吾之侍女,須一心一意。無論是制膳,還是勾引吾。”
“我就不能半途而廢?”朝鈴問。
雪見神湛藍色的眼眸裏露出輕蔑,“半途而廢者,不配侍奉吾。”
朝鈴:“……”
這貓貓神對下屬的要求好高。
雪見神一拂袖,一只貍花貓撞在了朝鈴腳邊,疼得眼冒金星。雪見神看着它的神色十分冷漠,“叛神棄主之徒,令吾蒙羞。”
貍花貓跪在雪見神跟前,瑟瑟發抖,抹着淚道:“神,繞過我吧,我是豬油蒙了心。張疏說贈我一屋子金條,一輩子吃不完的魚幹,我是被他誘騙了啊!”
朝鈴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神祠裏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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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見神道:“三心二意者,逐出神祠。”
他對着貍花貓說着話兒,可不知怎的,朝鈴覺得他在警告她。
這只霸道的貓神,自己不回應她的表白,又不準許她另覓新歡!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她朝鈴真的得在這神祠裏,為他炸一輩子的小魚幹,熬成一個皺巴巴的老太婆!?朝鈴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雪見神負手離去,留朝鈴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朝鈴氣呼呼地從石頭上下來,拍了拍灰坐下。
“早知道就該跟小狼走的。”朝鈴嘟囔道。
“笨蛋鈴铛,”饅頭趴在她腳邊,說,“那個家夥一點兒也不好,你別被他騙了。”
朝鈴皺着臉,道:“你們怎麽對他有這麽大的偏見。他好端端在咱們這兒待了這麽久,不什麽也沒幹嗎?”
阿餅搖頭晃腦,“不是偏見,是你對惡兆神的命運一無所知。他現在好好的,可終有一日,他會被疠氣侵蝕,六親不認,嗜血殘殺。這是古往今來所有惡兆神最後的結果,也是他離開你的緣由。小鈴铛,雪見神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可知道,兩千多年以來,雪見神殺了多少走向癫狂的惡兆神,甚至包括他的親弟弟。”
朝鈴愣了,“啊?親弟弟?”
饅頭點頭,“是啊,很多年以前,這裏是有兩個神祇的。雪見和月見,一對同時誕生的雙生神明。可是後來,弟弟步入歧途,浸染了疠氣,成為惡兆神。他壓抑不了自己的殺意,夜夜出去狩獵,城中百姓入夜不敢上街。雪見神大義滅親,手刃兄弟,從此以後,世上只有雪見,沒有月見。”
朝鈴沒有想到,那只大懶貓還有如此沉重的過往。親手了結自己罪無可恕的弟弟,他那時候一定很痛苦吧。這樣的傷痛,恐怕無論過多少年都不會忘記。它會成為一道疤,被冰雪埋在心裏。好吧,朝鈴重重嘆了口氣,看在貓貓神這麽慘的份兒上,就不跟他計較他霸道冷酷妄想朝鈴給他當一輩子的廚娘的事兒了。
朝鈴站起身,蹦蹦跳跳朝神祠跑去,還沒進神祠便大喊:“雪見神,您今晚想吃什麽!”
她永遠這樣活潑有生氣,聲音清脆像鈴铛,還沒見着人,已經聽見聲兒。雪見神站在寬寬的大屋檐下,抱着手臂仰望粲然的天光。時光好像在這一刻變慢了,他的耳畔是鳥鳴啾啾,是風鈴輕響,是少女爽朗的笑聲。
今晚吃什麽?他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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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張家大少爺呢,”白芷把梳子重重拍在妝臺上,冷冷笑道,“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看吧,人家傍上了氏神老祖宗,把你的臉丢在地上踩。我怎麽嫁了你這麽個窩囊廢,沒用。”
張疏站在窗外,隔着步步錦的窗棂,白芷罵罵咧咧的聲音遙遙傳來。張疏攥着拳,鐵青着臉離開上房,往書房去。推開門,房裏沒點燈,陰暗一片,他的心好像也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怨忿是累積的,像枯敗糜爛的枝葉,一層層堆疊,塞滿他的心房。他感到難以排解的不甘和懊惱,從前沖他撒嬌的嬌俏女人,如今入了氏神的帷幕,對着他趾高氣揚。他本該好好的懲治她,讓她知道他的威嚴不可侵犯,可因着那高高在上的神祇,他竟別無他法。
他對着鏡,看見自己因為嫉妒、不甘、憤怒而扭曲的臉。
與此同時,一只蒼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這只手手指修長,指甲漆黑,指間洇散着不祥的疠氣。鏡中,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張戴着面具的臉龐。黑鐵面具罩住了那人的半張臉,只露出一角白皙精致的下巴,和殷紅的嘴唇。
“憤怒麽?”他在低笑,“讓我來幫你吧。”
“你是誰?”張疏的聲音發着飄。
“我啊……”他身上的疠氣将張疏淹沒,滲進張疏的六竅,“我是被遺忘的神祇,是封緘于口的恥辱。你們的神是光,而我是他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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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議?”朝鈴從面團裏擡起頭。
雪見神正坐在飯桌前,品嘗着她剛剛蒸好的紅糖饅頭。這只貓葷素不忌,甜辣皆喜,只要好吃,來者不拒,真不知道為什麽長不胖?朝鈴頗有些嫉妒,低頭看看自己的腰間,這幾天疏于鍛煉,似乎長出了一小點兒贅肉。難道當神明還有吃什麽都長不胖的好處?
“不錯。”雪見神道,“你與吾同往。”
“神議是什麽呀?”朝鈴問。
雪見神對面,沾了一嘴糖霜的饅頭開始為朝鈴解惑,“總而言之,就是各方神明們坐在一起商量事兒啦。這次疠氣這麽嚴重,神明們當然要想一想對策。小鈴铛,你真有福氣,雪見神以前赴神議從來不帶我們去。”
阿餅也滿臉羨慕,“等你回來,告訴我們其他地方的神明都長什麽樣。聽說狐仙野的紅狐神是姻緣之神,把他的狐貍毛放在枕頭底下,晚上睡覺會夢見自己未來的愛人。”
陪神出行真的是好事嗎?朝鈴偷偷瞥了眼雪見神。她一個人跟着,這只貓的吃什麽穿什麽豈不是都得她負責了?他這麽懶,說不定他懶得走路,要朝鈴為他擡轎。
朝鈴問:“為什麽帶我去?我留在神祠看家不好嗎,就像上次一樣。”
“你思念太甚,”雪見神淡淡道,“擾吾清靜。”
朝鈴:“?”
神明這麽厲害嗎,居然能聽見別人的思念?朝鈴想了想,上回雪見神離開神祠,她一開始确實挺想他來着。可是自從小狼來了,她也沒有很想他了呀!
饅頭欲言又止,其實他覺得雪見神是害怕朝鈴又撿到壞男人被誘拐,才要帶朝鈴一起去,但他不敢說。
“我可以不想您。”朝鈴說。
雪見神吃饅頭的動作停住了,他緩緩擡起頭,威嚴冷漠的眼神瞥向朝鈴。
“吾之侍女,須日夜思吾。”
朝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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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貓貓神:女人,你必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