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構成要素
沙鳴鎮的玄意酒店裏, 已經被客人退房離去的頂層總統套房被酒店的清潔人員整理好後,重新迎來了客人。
“叮”地一聲, 光可鑒人的電梯門緩緩向兩側開啓, 露出了電梯裏的三人。
其中一個面色青白的三十多歲男人穿着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半厚長袍,披着白色繡暗紋的薄披風,長發整齊地攏在腦後, 扣着一枚白玉發扣。他似乎有些受不住電梯門開啓時所帶起的冷風,捂住嘴咳嗽起來。
站在他身前的一個休閑西裝,戴着金絲眼鏡框,面容俊秀的男人連忙按住電梯門,恭敬地低着頭等待男人咳嗽完, 然後慢慢走出電梯門。
電梯裏的另一個年輕人身穿與男人身上衣服相似的雨過天青色廣袖直裾,腦袋低垂, 亦步亦趨悄無聲息地跟着男人, 看起來有些畏首畏尾,存在感極低。
西裝男子跟在男人身後走出電梯,輕聲說:“聖子大人,在下把頂層的房間都包下來了。”
聖子倪元思看向西裝男子, 嘴角微勾,黑沉沉的雙眼卻深不見底:“不錯,徐三你做的很好。”
徐家三子徐樂湛含蓄地微笑,恭敬地躬身。
倪元思輕輕敲擊着手裏質地通透的玉白色玉笛, 扣着一枚平安扣的鮮紅色穗子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着。他看着眼前通道的四扇大門,嘴角勾起。
“那麽……你們住在哪一間呢?”
徐樂湛張口欲言, 倪元思卻已經信步往前走,閑庭信步地把酒店歐式風格的走廊走出了一絲風流古韻來。
他在經過靠近電梯的右邊雙開門的時候,腳步停駐了下來。他緩緩轉頭看向那扇華麗的大門,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一揚手,徐樂湛馬上把房卡雙手遞上。“嘀”地一聲輕響,倪元思握住一側木門上豎着的大理石把手,推開了這扇沉重的大門。
奢華的大廳已經收拾地不留一絲痕跡,倪元思悠然地逛了一整圈,連廁所都沒有放過。
他最後回到了大廳裏,在沙發上端坐下來,握住了那枚鮮紅穗子上的平安扣摩挲着。那存在感極低的浩歌宗弟子迅速半跪下來,悄無聲息地搬出茶具開始泡茶。倪元思在袅袅茶香中含笑着說:“不錯,果然還留着一絲力量的痕跡……”
頓了頓,他突然問了個牛馬車不相及的問題:“徐三,你是不是和杜家之女杜沛蘭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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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樂湛站在旁邊,笑得溫文爾雅:“家裏覺得在下年紀也不小了,所以做主訂了杜沛蘭。在下想着她的妹妹杜沛雪就在特務部門裏,或許有利于聖子大人的計劃,便答應了下來。”
倪元思伸出慘白的手指捏起茶杯,緩聲說:“原來如此,我就說徐三你怎麽會喜歡柔弱的嬌嬌女。”
徐樂湛眼裏閃過一絲暗芒,嘴角溫雅的笑容微微扭曲,笑道:“若說在下喜歡的類型,大概她的妹妹杜沛雪更合我的心意吧。她笑着揮刀的時候,真是美極了。可惜當初她渾身染血的模樣竟無緣得見,真是太遺憾了。”
倪元思把手裏的茶喝完,輕輕把茶杯放在茶盤上,端的是一副風雅之态。他不像是坐在裝飾豪華的歐式裝修的酒店房間裏,而像是端坐在一方涼亭內,對着竹林濤濤,與友人聽風賞雨。
“既如此,那你便替我跑一趟特務部門吧。”倪元思緩緩而笑,輕聲說:“去看看羿修怎麽樣了,切記着重觀察一下那個新人。”
——
蘇熠口中風青薇鬼魂的存在,把一切攪得一團亂麻。似乎有什麽隐藏的線埋藏在其中,然而眼前卻是一片迷霧,什麽都看不清。
雖然浩歌宗肯定知道很多關于風青薇的事情,但于瀚音看不太透浩歌宗的聖子倪元思。他在浩劫之時,曾經與許多家族的小孩一起上三大宗避難,那個時候十歲出頭的倪元思便隐隐有了風清朗月之姿,已經能跟随浩歌宗的人出門斬殺鬼怪了。
後來浩劫的事态漸漸平息,于瀚音再也沒見過倪元思,随後便是那次大規模的鬼怪反噬,導致玄門大量的中堅力量死亡,為玄門的勝利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十多年前風青薇自殺的時候,倪元思也十四五歲了,早已記事。他對于害得整個浩歌宗死傷慘重,從此之後一蹶不振的風青薇是個什麽态度,目前還是未知,所以不适合貿然打草驚蛇,只能迂回地去查。
特務部門恢複了平靜的日常生活,因為鬼窟的事件基本沒出什麽不可挽回的損失,玄門也漸漸從鬼窟異變裏平複下來,然而這表面的平靜下暗流翻湧,不知何時就要爆發出來。
這幾天于瀚音和羿修都忙得見不到人,忙着調查禦鬼之法和鬼窟之前發生的事情。如果鬼窟異變的背後有人為的陰影,那他們必須盡早找到蛛絲馬跡,抓出幕後黑手來。
蘇熠幫不上什麽忙,也沒再夢到什麽特別的事情,那兩扇門又回到了遠處,安靜地伫立着,一動不動。于是他安靜地重複着鍛煉、繪制陣紋法器和畫畫的單調日常。
這天,他抱着畫板和畫架走到後面的庭院裏去,打算找個地方窩着畫畫的時候,突然一陣劍風撲面而來,驟然吹亂了蘇熠額前的頭發。
一個人影在空曠的庭院小廣場裏極快地騰挪着,手裏一柄古樸長劍舞得平地生風,只能瞥見一絲模糊淩厲的殘影,鋒銳的劍氣似要刺傷旁觀之人的眼睛,銳利地讓人難以直視。
淩厲的劍風吹動四周植物的枝葉嘩嘩作響,似乎承受不住鋒銳的劍氣般,柔軟的枝條們劇烈地晃動着,脆弱欲折。
那人高高躍起,回身一劍向着半空中刺出,廣場旁邊種着的大樹被疾速的勁風吹得東歪西倒,“唰”地在濃密的樹冠裏刺出一條筆直通向天空的通道,沙沙地掉下不少枝葉!
聲勢極大的一劍刺出,那人站定收劍,身姿筆挺,眉目冷厲,正是尤明誠。
他轉頭看向蘇熠,目光似冷電,直紮向蘇熠。
蘇熠跟尤明誠不太熟悉,因為在特務大樓裏很少能遇到他。對方是名副其實的工作狂,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平時難得一見。偶爾碰面,都是渾身黑氣地從外面回來,或者在紀白晴處躺着聽歌治療,以及餐桌上沉默地吃飯。
據說之前他們能這麽悠閑,是因為大部分作亂的鬼怪都被尤明誠在巡邏的時候就把一切入目的鬼怪劈碎了,根本勞煩不到其他人。
尤明誠淡淡地看了蘇熠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蘇熠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正打算抱着畫板繼續找地方的時候,就看到紀白晴急匆匆地從花房裏跑出來,發絲飛揚。在看到掉了一地的枝葉和東歪西倒的柔弱花卉後,她頓時驚恐地瞪大眼睛。
“我的花,我的樹!!”
她幾步跑上前,小心地捧起地上斷口光滑的枝葉,又伸手扶起一棵歪斜的花,眉眼下聳,嘴唇扁起,眼裏有淚光閃爍,委屈地快要哭出來了。
“尤明誠這個壞蛋!明明是他自己不肯聽話,自己跑出去斬殺鬼怪,我不就是跟隊長實話實說他的病情還沒恢複,不能出門太過勞累嗎?為什麽要傷害我的植物……”
紀白晴擡起頭,含淚對着蘇熠控訴道:“小熠你說,他的神經一直不正常地緊繃,思慮過重,頭痛頻發,都已經不堪重負了。結果他還在治療期間不肯靜養,還老是跑出去斬殺鬼怪,我讓他待在這裏安心治療有錯嗎?!”
蘇熠有些手足無措,他還是第一次見紀白晴委屈成這個模樣,不知道該上前安慰還是該如何。
還沒等蘇熠思考出個所以然來,紀白晴便一抹眼睛,小心地收攏起地上斷裂的枝葉,氣哼哼地站起來:“我還治不了你?接下來你別想出特務大樓的門了!”
看着紀白晴氣勢洶洶地大步離開的背影,蘇熠眨了眨眼,總覺得似乎重新認識了尤明誠一點點。
庭院裏恢複平靜,蘇熠很快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不錯的位置,畫板支好鉛筆整齊放好,便開始描繪起眼前之景。
然而這片土地并不平整,蘇熠擺弄着畫架,半天都沒有弄穩,總是有點歪斜,左右晃動。
“我來幫你扶住吧。”
一道爽朗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蘇熠轉頭一看,發現是對着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的茅千璇。
蘇熠頓了頓,輕聲說:“沒事,只要找東西墊一下就可以……”
“沒事,這裏之前被我和沛雪松過土,本來就不平整,讓我幫你吧,順便鍛煉鍛煉耐力。”說完,茅千璇伸手穩穩地扶住了畫架的一邊,把畫架扶端正。
蘇熠拗不過堅持的茅千璇,只能遲疑着開始畫。
茅千璇扶得果然平穩無比,蘇熠畫着畫着,就忘了旁邊蹲着的人,只專注在自己的畫和眼前的一片花灌上了。
天色漸晚,明亮的天空漸漸被灰色所掩蓋,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漸亮起。等蘇熠完成了這幅畫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旁邊一直蹲着不出聲的茅千璇。
發現他畫完了,茅千璇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笑道:“小熠真的畫得很好呢。”
蘇熠愣了愣,小聲地說:“謝謝,浪費了你的時間,麻煩你了……”
茅千璇擺擺手,笑道:“沒事,現在該做晚飯了,我去廚房幫下阿姨的忙。”說完,她便揮了揮手,大步朝着特務大樓的廚房走去。
蘇熠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茅千璇的背影,然後把畫好的一副畫從畫板上拿下來放好的時候,他似有所感,擡起頭看向特務大樓。
一抹明亮的色彩跳躍着,從特務大樓後方三樓的一個漆黑的窗口溢散。
蘇熠已經有好些天沒怎麽見到羿修了,他不由眼前一亮,連忙收好畫板和畫紙,回宿舍樓放好。他跑進特務大樓,上到三樓,輕輕扭開後方的安全通道大門,在一條狹窄的黑暗走廊盡頭找到了光芒的主體。
被明亮光芒裹着的羿修正倚靠在窗邊,看着窗外黑沉的世界,沉默地抽着煙。
煙霧彌漫,模糊了他的五官和神情。微弱的光在他手裏的煙上漫不經心地亮起,又被他身上的光芒所掩蓋。
這時恰好窗口所對的一家商場開啓了外壁的裝飾燈,光芒在商場的外壁律動着,被漆黑的窗口框住了一角,露出了閃爍的灰白光芒。
羿修的臉被映亮了一條灰蒙的銀邊,高挺的鼻梁把他另一側陷入黑暗的臉分割地越發漆黑。
蘇熠站在走廊的入口安靜地看着羿修,目光專注。走廊盡頭窗口像個黑白的畫框,框住了一片黑白之景。而羿修這個畫框外的人則像是在往這幅黑白的畫裏望去一般,身上奇異顏色的光芒把這幅沉悶黑白畫徹底點亮,閃耀出了不一樣的光芒。
微涼的晚風吹入,把迷蒙的煙霧往蘇熠的方向吹來,嗆地蘇熠忍不住連連咳嗽。
倚靠在窗邊的羿修頓了頓,掐了手裏還剩半截的煙。
“不是跟你說過,受不了煙味就別來嗎?”羿修側頭看向蘇熠,俊美的臉掩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蘇熠終于止住咳嗽,咳得眼睛濕漉漉的。聽到羿修這話,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幾步,那被水浸潤過的清澈眼瞳直直地看着羿修,清晰地倒映出羿修的身影。
羿修被蘇熠看得心煩意亂,他抓了抓黑發,開口問道:“又在看我身上的什麽光?”
蘇熠想了想,認真地說:“也在看你。”
羿修一頓,夾着熄滅的半截香煙的手抖了抖,然後把煙丢進旁邊堆滿了煙頭的垃圾桶裏。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像是無奈又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淡淡地說:“我有什麽好看的。”
蘇熠誠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确實不知道為什麽,因為經常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目光已經下意識地追了過去。
羿修又摸了一根煙出來,在手裏把玩着,似笑非笑地開口:“看我是因為我身上有那個什麽顏色的吧?如果我沒有這個顏色,你還會看着我嗎?”
這話一出,羿修把玩着煙的手僵了僵,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問這個問題。
蘇熠一愣,疑惑地反問:“可你的身上就是有顏色啊?我想象不出你沒有顏色的樣子。”
羿修沉默片刻,輕輕哼笑了一聲,手指忍不住一個用力,捏皺了手裏平整的煙。
如果又有一個有顏色的人出現呢?如果我身上的顏色消失了呢?
如果我沒有這所謂的顏色,鬼窟那次你還會沖過來嗎?
這些愚蠢的問題羿修問不出來,也不允許自己問出來。
真是瘋了。
羿修一把扔掉手裏捏皺的煙,轉身越過蘇熠,大步往樓梯下走去。
蘇熠一愣,不知道為什麽羿修說走就走,下意識地轉身追了幾步,然後停在樓梯上,看着羿修的身影往下走。
在羿修消失在拐角之前,那渾身裹着單一色彩光芒的黑白人影身上,突兀地染上了一絲與光芒色彩不同的顏色。
蘇熠瞬間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飛快追了下去,一直跑到一樓,都沒有看見羿修的身影。
他的心跳有些劇烈,蘇熠扶着冰涼的樓梯扶手,深吸了一口氣,在一片昏沉的黑暗中努力平複自己的心跳。
剛剛那一瞬間,他确實看到了一抹和光芒色彩不同的顏色。
身後的門突然打開,蘇熠轉頭,就看到于瀚音探出頭來,疑惑地看向他:“剛剛是你在跑嗎?發生什麽了?”
蘇熠搖搖頭,輕聲說:“我剛剛跟着羿修,跟丢了。”
于瀚音一聽,頓時笑了,說:“他就在這一棟樓,不是在三樓的訓練室就是在二樓,跑得到哪裏去。”
蘇熠抿起唇,不說話。
于瀚音看了看他,推開門進來,然後緩緩關上身後的門。
蘇熠不明所以地擡起頭,就看到于瀚音靜靜地看着他,神情嚴肅,眸光深沉。
“小熠,從鬼窟出來後我就想跟你說些話了,只是之前沒有什麽機會開口。”
于瀚音靠在門上,輕聲繼續開口:“小熠,隊長對于你來說,算是什麽呢?”
蘇熠想了想,認真地說:“他是我世界的光。”
于瀚音一聽,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露出一個微笑。但很快,他的笑容一斂,低聲說:“那你知道隊長對于我們其他人來說,是什麽嗎?”
不等蘇熠回答,于瀚音便斂下眼眸,繼續說:“避風港、保護神、依靠和信仰。只要他站在那裏,我們整個特務部門便無所畏懼。”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眼裏卻沒有什麽笑意地開口:“羿修十六歲離開天玄宗,十八歲建立特務部門,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想要做到這一切,他需要強大無比,需要無堅不摧,而他全都做到了。特務部門能變成今天的樣子,他絕對占了絕大部分的功勞。”
蘇熠微微睜大眼,隐隐察覺了一絲什麽,然而更多的不解和疑問卻湧上心頭。
“但這個世上哪有無堅不摧的人,他的心其實并沒有這麽堅硬,他內心的世界,從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拼命地活着,在死亡面前獨自支撐,庇護着這個特務部門,我們都仰望着他,躲在他的羽翼下,但也僅此而已。”
于瀚音銳利的目光落到了安靜地看着他的蘇熠身上,目光極為認真專注:“被羿修擋在身後的我們都無法走進他的心裏,但你不一樣。小熠,你不僅被隊長庇護着,同時也在保護着隊長。我希望你能在他迷茫的時候,能夠幫助他,也許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了。”
蘇熠聽得似懂非懂,于瀚音見他低着頭思索,低頭笑了笑,轉身拉開安全通道的大門,就要離開。
“可是無論力量,還是顏色,不都是羿修的構成要素嗎?為什麽非要這樣割裂開來呢?”
于瀚音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頭看向黑暗中的蘇熠。
蘇熠身後的窗戶投入朦胧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閃着光,透出一絲熠熠生輝的光芒。他看着轉頭的于瀚音,認真執拗地說:“脫離這些要素,那個人還是羿修嗎?就算剛開始被這些要素吸引,難道這麽久了,看到的還不是他嗎?為什麽剛才的羿修和你都一副很介意的樣子?”
于瀚音嘴角微微勾起,說:“可是這些要素從來都不是永恒存在的。”
蘇熠疑惑地反問道:“雖然我們是被這些要素吸引而來,但難道羿修沒了這些要素,你們就再也不理他了嗎?”
于瀚音頓時啞口無言,他靜靜地看着蘇熠,半晌才露出一個略帶釋然微笑,說:“也許是我們都魔怔了吧。小熠,你真的是我們部門的福星啊。”
他推開門,對蘇熠溫和地一笑,說:“好了,差不多也該到吃飯時間了,我們去飯廳吧。”
晚飯時間,大家聚集在餐桌上。只是今天餐桌上的氛圍有些奇怪,紀白晴一直瞪着尤明誠,氣哼哼的,而冷着臉的尤明誠眉宇間的寒氣更重了些,捏着筷子的右手可見地帶了一絲力氣,吃個飯像是在砍殺鬼怪般冷氣嗖嗖。
蘇熠則在不斷看向羿修,剛剛匆匆一瞥出現在羿修身上的顏色消失了,像是錯覺一般,蘇熠一直盯着羿修,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朵花來,而羿修對此視而不見,泰然自若地吃着自己的飯。
晚飯過後,回到宿舍樓的蘇熠原本準備回房間,卻被羿修叫住了。
“給你,這是用上次你從鬼窟裏找到的材料做的,好好帶着。”
羿修把什麽東西丢了過來,然後就呯地關上房門。蘇熠接住,發現是一串手鏈。
赤炎玉被打磨成光滑圓潤的大珠子,還有一顆略大的圓柱形太陽金晶串在上面,隐隐的光點不斷升起再溢散,強大的守護氣息從手鏈上隐隐傳來。
蘇熠把手鏈戴到手腕上,手鏈有點大,卻恰好卡住了手腕不會滑落。
他安靜地看了看手鏈,再看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輕聲說了句謝謝後,便安靜地回了房間。
在昏暗的安全樓梯裏發生的事情,就如同平靜的湖水地下,一顆石頭突然大幅度地翻滾了一下,蕩起陣陣餘波後重歸平靜。那顆安靜沉在水底的石頭不知何時起就在湖底安靜地存在着,悄無聲息,等待着被發現的時刻。
又是一周平靜的日子過去,紀白晴把尤明誠壓在玻璃花房裏強制不許他外出,必須聽她唱歌繼續治療,于是尤明誠每天準時準點地在庭院裏舞劍,掃落一地枝葉,大有不放我走我就繼續下去的架勢。
今天庭院又雞飛狗跳起來,蘇熠原本畫到一半的滿地小花被一道淩厲的劍氣削掉一片,因此不得不停下。他轉頭,就見忍無可忍的紀白晴把茅千璇拉來助陣,卻還是攔不住尤明誠。
杜沛雪在庭院的另一個角落安靜地做着瑜伽,絲毫不受眼前的騷亂影響。
只見尤明誠在兩人的身影裏左沖右突,不時刺出淩厲一劍,砍落一片植物。茅千璇揮舞唐刀,與他的長劍叮叮叮地激烈相沖,然而她的實力比尤明誠弱上一截,所以尤明誠仍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冷着臉不斷把庭院破壞地七零八落。
紀白晴氣得咬牙,她仰起頭深吸一口氣,張開口開始高聲歌唱。
尤明誠眉梢一動,利落地縱身後退躲過了茅千璇揮來的一刀。
明亮的光線從紀白晴的身上激射而出,平地驟然升起一股風,裹挾着滿地的殘枝落葉卷起,呼嘯着撲向了眉頭皺起的尤明誠!
蘇熠還是第一次聽紀白晴唱這種激昂的歌曲,聽起來像是戰歌一般,讓聽見的人在心底升起一股熱血沸騰的感覺,暖洋洋的力量從四肢百骸升起。
“尤哥,看招!”茅千璇朗笑了一聲,細長的唐刀一揮,速度和力道竟然提升了不少!
尤明誠迅速揮劍格擋,轉眼間就和茅千璇對拼了數招。因為那股卷席着枝葉的風不斷裹挾沖擊着他,所以尤明誠一時間被茅千璇給纏住了。
“你們在幹嘛?”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蘇熠轉頭一看,發現羿修正站在庭院外,皺着眉看着這邊。
激烈拼鬥的尤明誠和茅千璇沒有發現他的到來,紀白晴卻看到了。她猛地一僵,聲音突兀地戛然而止,被風卷起來的殘枝落葉紛紛掉落,砸了尤明誠和茅千璇一頭一臉。
發現不對,兩人紛紛收招後退,就看見羿修站在不遠處,皺着眉看着他們。
茅千璇看了看低着頭小心瞥着羿修的紀白晴,和冷着臉不說話的尤明誠,上前一步率先開口:“對不起隊長,我們會整理好的。”
羿修瞥了面無表情的尤明誠一眼,啧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冷聲開口:“好了,限你們今天之內把這裏恢複原樣。還有,尤明誠你是想死是吧?之前讓你在部門聽白晴唱歌靜養恢複,你偏要跑出去殺鬼怪。我告訴你,你要死我絕對不攔着你,現在好不容易有點乾坤鏡的線索了,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絕了尤家最後一個血脈,看看誰給你家複仇!”
尤明誠一僵,低下頭沉默地看着滿地散落的破碎枝葉,目光晦暗。半晌他才開口:“我知道了。”說完,他看向紀白晴,說:“對不起。”
紀白晴也冷靜下來了,搖搖頭,抿嘴笑了:“沒事,你的病真的不能忽視,恢複好些了才能更好地繼續殺鬼怪嘛。”
完成瑜伽的杜沛雪緩緩起身,神色平靜地收起瑜伽墊,然後從花園的雜物房裏拿出幾把掃把,分發給茅千璇幾人和沉默地加入他們的蘇熠,和他們一起掃地。
見他們開始乖乖地拿過掃把開始掃掉一地雜物,羿修冷眼看了片刻,便轉身大步離開。
遠處的特務大樓入口處,跟在一身女裝的于瀚音身後,刑偵總隊隊長宋毅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心情很複雜。
原本以為這個世界是個科學世界,然後突然被颠覆三觀,發現是個玄幻世界,結果最後其實是個武俠世界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宋毅: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