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初
“包——租——婆?”
唐玦傻眼了。
這段八卦的走向怎麽越來越奇葩。
卡座上五六個人,樂隊那幾個和鐘應顏。
他們甚至刻意地避開了吧臺。
唐玦曾經是樂隊裏頂受歡迎的女鼓手,不過後來金盤洗手搞事業去了。
鍵盤老賈在樂隊混的時間最長,是除了鐘應顏外最知道這裏人底細的人。
他掃了眼鐘應顏,後者低頭回着微信消息,抽空向他點了點頭。
不是什麽秘密,黎此不會主動說但也從來沒有藏着掖着過。
唐玦磕着瓜子興趣盎然:“現在調酒師都這麽有錢了麽?”
老賈:“搞清楚,她不是因為做調酒師有錢,是因為有錢才來做調酒師的。”
唐玦:“噫——”
鐘應顏搭了吧嘴:“他們家,土生土長南海人。現在南海房價有多貴知道吧。”
老賈:“黎此上小學那會兒,她媽,呃,她的媽媽,給她買學區房,您猜怎麽着?”
唐玦:“怎麽着?”
鐘應顏笑。
Advertisement
老賈:“人覺得買都買了,順手,哐哐哐,又買了四套。然後,她就家纏萬貫了。”
唐玦下巴都要驚掉了,但這還沒完。
老賈:“人家來這兒體驗生活做調酒師,不知道怎麽,認識幾個搞金融的,結果一邊給人灌酒,一邊聽他們吹水,您猜怎麽着?”
唐玦:“怎麽着!”
老賈:“她被提點了兩下,去炒股。”
鐘應顏捧哏:“然後——”
老賈:“她又家纏萬貫了。”
唐玦的下巴這次掉徹底了。
貝斯小風啧啧稱奇:“只能說現在錢都是滾雪球,有錢的人只會越來越有錢。”
老賈:“Bingo。”
小風:“怎麽真就這麽巧,這都能讓她們挂上鈎。”
老賈意味深長笑了笑:“瞎扯——你以為世界多小啊,不過就是落花無意,流水有情啊。”
唐玦:“這句話是這麽講的麽?”
鐘應顏擡頭的時候驚喜發現這桌上所有目光都彙聚在自己身上,手機亮着白光映照她豔羨旁人一張臉,然後她狠狠賣一波無辜:“看我幹嘛?我就一中介。歸根結底流水有情啊!”
唐玦問:“她們見着了?”
鐘應顏回了聲表肯定的“啊”。
可恨啊,唐玦前幾天出差,錯過了這麽精彩的重逢戲碼。
“什麽情況啊什麽情況,是擦槍走火?還是……擦槍走火?”
小風:“我啷個曉得,早知道給他們包間裝監控了。”
鐘應顏瞥過去一眼:“有病啊你。”
老賈摸了把胡茬:“喂,什麽情況你不知道?”
唐玦百口莫辯:“我不知道啊!”
小風:“不知道你們搞什麽?”
都傳開了,莫驚年和唐玦合夥開的傳媒工作室,那她們名義上就是合作夥伴,說親密些就是戰友。
“其實我也只是挂個名,出了點錢,很多事情都是她來做的。”不,唐玦把自己當時全部的積蓄都押給了莫驚年。
老賈:“話說她為什麽要走啊,小年小時候不是要考隔壁嗎?”
小風:“沒考上?”
好幾道目光落她身上,唐玦渾身不自在:“我還真不知道,我都是早幾個月才知道她是K.L的。”
老賈:“什麽什麽L?”
“K.L,你去搜一下,這兩個大寫字母。”
小風驚了:“我去——幾百萬粉博主啊!我有眼不識富士山!網紅竟在我身邊!”
K.L,以微電影發家,三年前出手第一部片子《沉夢》就熱度爆表。因為情節質感構圖和配色都尤其高級而攬獲無數粉絲,還捧紅了好幾個演員。熱度漲到第一個梯度的時候開始接商,在劇情中融入廣告從而實現變現。
作為商業價值極高的KOL,這個賬號,從一開始推廣電動牙刷、貓糧狗糧之類,到如今專為各大品牌打造劇情宣傳片,知名化妝品、奢牌服飾、手機車子都不在話下,甚至一片難求。
唐玦:“視頻制作這個領域,百萬粉,差不多夠到天花板了。她才多大。”
多少人忙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莫驚年二十三就一覽衆山小了。
老賈:“這,還是當初那個小妞嗎?”
不是。
唐玦很清楚,她當初認識的莫驚年不是現在這樣的。不知道怎樣形容才好,現在的K.L,像一個瀕死的癌症病人,好似總覺得自己的時間沒多少。她很急,把腳步放得飛快,又野心勃勃,越成功,就越瘋狂。
小風:“看到一條寫了,首都大學。原來不是沒考上啊,但我記得她當時的确是說考南海的。”
首都大學和南海大學,國內齊名的兩所頂尖學府。如果她能上首都大學,那就是她不再想考南海。
老賈:“為什麽?因為鬧掰了?”
這句話過後,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唐玦要進門的時候特意掃了一眼隔壁入戶門,這裏面住着黎此啊,她忽的覺得很怪異。
門鈴響,莫驚年趿拉着拖鞋出來給她開門。
周末下午三點,她睡眼惺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長袖,劉海長得擋眼,她圍了個綠色的史萊克卡通發帶,兩只眼睛突出來的那種。
莫驚年讓她自便,自己倒是轉身到餐桌去。
唐玦随便掃了一眼,垃圾桶裏七八個泡面碗壘在一起。
她不自覺蹙了蹙眉,“莫驚年,你有病吧?”
“啊你怎麽知道的?”莫驚年舉着手機坐餐桌上,另一只手掀開泡面蓋子。
她吸一口面,說話含糊不清:“我最近腰有點疼,後脖子也是,準備過幾天去挂個號。”
莫驚年自己清楚是什麽情況,職業病,早晚都得來。
然後她翻了翻手機備忘錄,補一句:“耶,這幾天不行,下個月吧。”
唐玦翻了個白眼。
得。真誠,是唯一的必殺技是吧?
莫驚年沒再理她,舉着手機發語音:“第三期分鏡怎麽還沒出來?今晚十點之前發到群上。要是開天窗了你們幾個從十七樓一個一個排着隊跳下去。”
大拇指劃拉兩下,又切了個群,掃了一圈返圖,繼續開口:“光太硬了,加個柔光鏡試試。色溫,擡,擡到5000K。別整得跟建模出來似的。”
唐玦坐了過來,“啧,吃飯呢。別玩手機。”
莫驚年擡眸看她,笑了笑:“你怎麽跟……”跟——跟我媽似的。
這句話沒多大含義,只是在這個情景下的固定搭配。就像“How are you?”和“I am fine,thank you,and you?”的固定搭配一樣。但她想起來她媽從來不會跟自己說這種話。
于是莫驚年不再說,埋頭吃面。
唐玦換了個話題:“你真不知道這房子是黎此的?”
莫驚年随口應着:“我能怎麽知道?我當初連她家朝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那你也不知道她手裏好幾套房咯?”
“我連她名下有房這件事都不知道,早我要是知道,當初——”
“當初?”
呸!她亂說的。
服了,人是彎的,舌頭是直的。
莫驚年暗罵自己随口胡謅這習慣遲早要改。
“沒有早知道。”
“那你們當初?”
莫驚年咽下這口,回得很平淡:“她甩的我。”
“你說你要和我在一起,我答應你。我不嫌你年紀小、不懂事,你卻反過來怪我不夠愛你,有沒有這個理?”
黎此,當初是這麽說的。
其實也不一定算在一起過,五年了,記不太清了。
唐玦問:“那現在呢?”
莫驚年一副不明就裏:“什麽現在?”
“我押了一百賭你破鏡重圓的。”
莫驚年笑了:“沒搞錯的話,我現在會在首都。是你讓我回來的吧?搞搞清楚是我在嫁雞随雞,別給我扣帽子。”
那團建為什麽要去見一面吧呢?
唐玦沒問,只回了句:“別嫁來嫁去的。”
“倒是你,你什麽時候圓?”
唐玦眼神避了避:“別說我了,能圓一個是一個。你們真的不會圓嗎?”
“我硬盤呢?”岔開話題。
唐玦把硬盤擱到她面前,她這趟來也不單純想送個硬盤的,所以還是再問:“真的沒想過跟她圓嗎?”
莫驚年斂了斂眸,淡淡回道:“不想。”
不是“沒”,是“不”。
她說完這句把塑料叉子一扔,熱氣都散了,面碗裏浮起一層油,底下空空蕩蕩。
唐玦瞄她一眼:“你,啧,你叫個外賣也比吃泡面好啊。遲早營養不良。”
莫驚年起身要回書房趕工:“我呢,我餓起來才會想起吃東西的,那個時候再點外賣,送過來我人早餓死了。還是康哥好,五分鐘就能吃,随叫随到。”
走到書房門前的時候她擡手握拳,虔誠莊重:“康哥!我永遠的好夥伴!”
莫驚年說完這句,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你什麽時候挂好號,叫我。盡量早點,下個月我大概還要飛。”
唐玦出門時幫她打包好垃圾,淡藍色透明袋子裏一層一層的塑料泡面碗。
裏面隔着距離提着聲音朝她敷衍:“再說。”
門關上,唐玦回頭,對上黎此的目光,吓了一跳。
沒怎麽變過,她還是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直發,身形修長,長睫毛打下陰影,眼角眉梢都冷冷的。
黎此站在門口,握着門把手,像是準備進去。
唐玦滿腦子都在回蕩——包租婆!包租婆诶!這可是包租婆!她還是硬着頭皮打招呼:“黎此,好久不見。”
黎此颔首,回話的聲音很低,随意,又不太過随意,像冬日暖陽挾帶一陣微風,她問:“最近還好嗎?”
唐玦扯了扯嘴角:“哈哈,還行吧。”
黎此很少很少幾乎沒有主動過問過別人的感情生活。然而目光落到唐玦提垃圾袋的手時,她竟私心起,莫名其妙的想法像在海裏壓太久,撲騰撲騰地浮上來。
然後她問出口:“那和她呢,還好嗎?”
怎麽又提起來,裏面問一遍,外面問一遍。唐玦再度拾起笑容,她大概想雲淡風輕說出這句話,但實在沒有辦法,話語裏難逃苦澀。
“不太好。”她說。
黎此回了聲哦。
這樣不好。
對誰都不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