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烏龍
莫驚年回來了。
黎此握量酒器的手頓了一頓,面上仍舊冷着,不露絲毫破綻。
然而鐘應顏只這一個動作便看穿了她。
“所以?”黎此擡眸。
“她沒告訴你?”
“她幹嘛要告訴我?”她走的時候也沒告訴我。
鐘應顏端詳她這幅萬年不變波瀾不驚的模樣,佯裝漫不經心再投一枚炸彈。
“所以她現在就在樓上。”
黎此将手上的吧勺随手扔進水槽,再把桌面上粉紅色漸變的雞尾酒往前一推。
“想說什麽?”
鐘應顏攤一攤手,“我能說什麽。”她一頓,還是開口:“就是你要不要上去瞧瞧,他們包間剛擡上去三打啤酒。”
黎此低頭去看打出來的單,擡手往旁邊拿一個玻璃杯,準備下一杯。
鐘應顏補道:“萬一——她,那個,喝醉了,你也好……”好英雄救美不是。
“她不會喝的。”
鐘應顏愣了愣。
黎此接着開口:“她酒精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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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一面吧,南海大學對街的酒吧,女老板鐘應顏。
一樓酒吧駐唱樂隊的舞臺,旁邊調酒臺。
A3調酒桌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美女調酒師。在燈紅酒綠的聲色場所中唯一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然而花了錢坐在她面前,基本上難得一個好臉色。
黎此表情不多,話也不多。而且這位從來沒有把自己當過是服務業。
曾經有個大金鏈子土豪在她面前,砸了兩塊磚的紅鈔,大着舌頭朝她喊:“給爺笑一個,這錢就是你的。”
黎此伸手掂了掂那兩塊磚,在酒吧波詭雲谲的燈光下勾了勾唇。
土豪很滿意,除了被她笑出了一股冷意。
下一秒,失去意識前的畫面是黎此手一揚——然後他被錢砸暈了。
“多久了,五年?”
“應該吧,不記得了。”五年零三個月。
“她變化挺大的,真的。”鐘應顏原本不是八卦的人,但是social是她的工作,每天會有成百上千個信息或主動或被動湧進她腦子裏。況且,黎此是她的朋友,而這兩人之間的事情是這麽不明不白。
當初莫驚年消失得不明不白,現在回來,也回來得不明不白。
所以她幹脆開口:“她找過我,問我有沒有合适的房源。”
好奇怪啊,莫驚年是本地人啊。
就算這樣,黎此也只是不鹹不淡哦了一聲。
“你裝?你再裝?”鐘應顏再補一句:“真不上去看看?”
她覺得她們至少應該見一面,因為莫驚年實在變化太大,她們在包間門口遇上的時候,鐘應顏差點沒認出來。
二樓包間林鎬俯下身,臂肘一動,黃球應聲入袋。
他起身擦槍頭,随口低聲同對面的人說起來。
“你确定嗎?莫總看起來真的很随和啊。”
他口中的人,就在兩米外,和其他同事鋤大地了一個小時,那邊笑聲不斷,莫驚年精致素白的臉上還拖着幾張玩輸了貼上去白花花的紙條。
老板做成這樣,真的很與民同樂啊。
阿強同情般搖着頭:“你真的別被她騙了。K.L,業界傳開了,出了名的,六親不認。你別看她現在團建的時候玩很嗨,跟你處得朋友似的,她玩川劇變臉的,開工的時候簡直閻羅王。”
陳順也插了把嘴:“坐她旁邊的,高姐,上回兒被罵,在洗手間哭了倆小時。小朋友,不要太沒見過世面。”
林鎬再上下打量了老板好幾眼。發抓盤頭,露出精致雪白的肩頸線,一身幹練的黑灰色套裝,媚眼如絲,紅唇似火。
她桃花順出手的時候笑得肆意又灑脫,然後上手哄人喝酒。
他還是不信,甚至有點心動。
而這份心動維持了二十四小時都不到。因為第二天,莫驚年就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廢物。
那邊高姐就算當初被罵哭了兩小時,下班之後該起哄也絕不含糊。
她一把搶過莫驚年手上的牌,一張一張砸在桌面上,“七、八、九!九張诶!九張!你完了你!”
“喝!”
“喝!”
“喝——”
莫驚年笑着指尖掃了掃在座的各位,好像認命地颔首示意着,然後伸另一只手去拿酒杯。
晶瑩剔透褐色的液體在威士忌酒杯裏晃,莫驚年在哄鬧聲中将酒杯舉到唇邊。
然後虎口一陣劇痛。
她一瞬間吃痛皺眉,要擡頭,卻沒有,她認得出這只手。
甚至在煙酒味中無比清晰辨得出來人的氣息味道。
起哄的三人沒搞懂是什麽情況,不明就裏。她們好端端玩着,這兒的酒保就這樣沖了過來按別人的手。
像話嗎?
黎此沒管太多,她終于知道鐘應顏口中的變化大是有多大。面前這人妝容神态舉止動作都刻意的成熟,晃眼看過去像三十歲的氣場。
但莫驚年,才二十三。
她十八歲的時候素着一張機靈勁的臉,紮一束短馬尾,笑起來明眸皓齒。
那時候她在調酒桌前撐着下巴,揚着語調輕聲說:“黎此,笑一個嘛。”
現在,只是停了動作,端坐着略微擡了擡頭,眼中驚詫半分,剩下數不清的淡漠。
一般來說,她會用一句“有事?”頂回去,向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冒犯宣洩不滿。
然而莫驚年只是背着光,掃了眼黎此冷冰冰的眼睛。
再開口,喜怒不辨:“烏龍茶。”
哦。
黎此聞言便松手,另一只手往前,在桌面上放了個果盤。
高姐:“有人點果盤了嗎?”
黎此回答她:“送的。”卻凝視着莫驚年,目光沒有移動半分。
後者很坦然,她要看,就任由她看。
她們應該說什麽呢?
三秒後,黎此什麽都沒說,轉身出包間。
有人支支吾吾:“這,怎麽回事。”
“認識嗎?感覺很奇怪。”
莫驚年将杯中烏龍茶一飲而盡。
“沒事,認錯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