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術業有專攻。柳氏那邊,邊靜玉只拜托他親娘幫忙盯着,他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邊靜玉決定把玉米培育出來。這首先需要有一個保密性極強的莊子。邊家自然有莊子,但說到保密性,邊靜玉其實更傾向于去外祖魯家借個小莊子。只是玉米這事幹系重大,他若真的擅自把魯家牽扯進來,就有壓着邊家補貼魯家的意思。哪怕他确實很親近魯家,但身為邊家人,他就不能這麽做。
于是,邊靜玉最終還是挑了邊家的莊子,然後決定親自去莊子上走一趟。
因為此時有游學的風氣,所以太學也是可以請長假的。但既然是以游學為理由請的假,那麽等到游學歸來就一定要上交功課。若是游學時的功課做得不好,就會影響到學子們在太學中的考評情況。
邊靜玉就以游學為理由請了假。
待請好了假、行囊都準備好了,邊靜玉才去尋了安平伯和邊嘉玉說話。安平伯和邊嘉玉兩人對于玉米一事都是将信将疑的。這倒不是說他們懷疑邊靜玉被沈怡騙了,他們懷疑的是沈怡被商人騙了!
安平伯和邊嘉玉的反應才是正常人的反應。正常人都會對他們此前從未見過的東西心存懷疑。
雖然他們也會有所期待,但這期待不至于壓過了懷疑。
但邊靜玉自小有主見,他雖敬安平伯至孝,待邊嘉玉至恭,卻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安平伯和邊嘉玉自知攔不住他,也就随他去了。安平伯說:“莫要把功課落下,這屆的秋闱,你可以下場一試了。”
“孩兒還想再磨砺幾年。”邊靜玉謙虛地說。
安平伯沒有理會邊靜玉的謙虛,面無表情地說:“待你更進一步後,你的親事就該籌辦起來了。”
邊靜玉馬上改口說:“如此,孩兒便下場一試吧。”憑着他的才學,他确實可以去參加秋闱了。憑着他的政治敏銳度,他卻覺得現在并不是他進入官場的好時機。但是,現在已是成親的好時機了啊!
安平伯忍不住抖了抖胡子,像重新認識了邊靜玉一樣。他第一次發現小兒子的臉皮其實挺厚的。
邊靜玉和邊嘉玉一起離開了安平伯的書房。邊嘉玉身上穿着的是柳氏親自給他做的長袍,腰間系着的是柳氏親自給他繡的荷包,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嘚瑟。世子大哥很想勾着邊靜玉的脖子表示親近,就像是他在國子監中勾着他的知己好友一樣。但看到邊靜玉那如同君子典範一樣的走路姿勢,世子大哥忽自慚形穢,連忙收了自己吊兒郎當的樣子,跟着做出了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要去莊子上住一陣子,那沈二也跟着去?”邊嘉玉問。
“這是自然,這本來就是他找來的種子。”邊靜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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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嘉玉面色糾結了一會兒,說:“你們倆一起住莊子上?沒有外人了?你們可還沒有成親呢!”
雖說男子之間不用避嫌,但既然都已經定親了,卻在沒有成親時就抛開長輩住到一塊去,這聽上去總歸有些不妥當。邊靜玉已經習慣強行淡定了,面對邊嘉玉的擔心,他的臉上并沒有什麽慌張的神色,道:“大哥,我與沈二雖然還沒有成親,但已是知己好友。知己好友自然是能夠一塊兒游學的。”
“你這麽說……好像也對。”邊嘉玉說。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觀察着邊靜玉臉上的神色。
邊靜玉自覺坦蕩,神色不變地任由邊嘉玉打量。說服別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先把自己說服了。
于是世子大哥就被邊靜玉這副淡定的樣子騙了。他頓時就放心了。他弟弟瞧着還沒有開竅呢!
沈怡也很重視玉米這件事,自南婪歸來後,和家人們相處了幾天,盤點了下外賣的生意,就抽空和邊靜玉一起去了莊子上。見到莊頭,邊靜玉立刻讓他把莊子裏最會伺弄莊稼的人找來。莊頭就介紹了一個姓尤的莊稼漢給邊靜玉。尤姓莊稼漢其實還不到四十,但因為生活辛苦、常在外頭風吹雨淋,他瞧上去已經有小老頭子的樣子了,大家都叫他老尤頭,他有個兒子叫強生,大家叫他兒子小黑尤。
沈怡對玉米了解得不多。他完全不知道玉米是怎麽種出來的。他雖然開竅了,但他腦子裏的很多知識都不成系統性。比如說,他還知道有一樣叫番薯或者紅薯的東西,也是高産頂餓的好東西,還知道紅薯的多種吃法,但他卻不知道該從哪裏引進紅薯。所以說,他能弄到玉米種子,這是撞大運了。
此時的航海技術并不發達,紅薯也好,土豆也好,甚至是辣椒也好,雖然可以通過陸路傳播,但主要還是從海上傳過來的。不過,陸路傳播的不穩定性太大了,就像沈怡買到的玉米種子一樣,需要經歷過很多任主人,才能出現一個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的可能性。它能遇到沈怡,也是撞大運了。
邊靜玉從本來就不多的玉米種子裏小心翼翼地分出了十幾顆,讓老黑尤慢慢研究,道:“聽說你很會伺弄莊稼。這是從南方帶回來的種子,你先研究着,若是能把這東西種出來,我獎勵你十兩銀子!”
對于老尤頭來說,十兩銀子已經是一筆很大的獎勵了,但又沒有大到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若邊靜玉說要獎勵他一百兩、一千兩銀子,他反而會心态失衡,說不定會冒出一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老尤頭幹了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事,生活被圈在方寸之間,像邊靜玉這樣的貴人,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天邊的雲彩一樣。在邊靜玉面前,老尤頭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好,他忙在衣服上擦了把手,小心翼翼地從邊靜玉手裏接過玉米種子,哆哆嗦嗦地問:“敢問主家,這東西最适合在什麽節氣播種?”
是春天播種,還是夏天播種,這裏頭的區別很大。老尤頭也不求主家能告訴他種的時候需要注意點什麽了,他估計主家心裏肯定不知道,十兩銀子豈是那麽好賺的?大不了他每天不錯眼地盯着,自己多少能總結出一些規律來。他伺候了一輩子的田地,在這方面有經驗。但播種的時間該告訴他啊!
邊靜玉哪裏知道這個!他默不作聲地看向了沈怡。
沈怡也不知道這個啊!他腦子裏多出來的東西都是垃圾信息,又不是多了一個百度出來!他猶豫了一下,想到了一個辦法,說:“要不我們找個花盆先把種子種下去。要是現在的天氣不适合種它,若是天氣冷了些,我們就把花盆抱到屋子裏去了,若是天氣熱了些,就把花盆抱到陰涼通風的地方去。”
邊靜玉看向老尤頭,語氣親切地說:“你覺得這方法可行嗎?可行的話,就先這麽試一試。這東西若能種出來,在我這裏,你肯定居了首功。待擴大種植面積時,我就提拔你當管事。你覺得怎麽樣?”
提拔當管事?老尤頭被一個大驚喜砸中了,忙跪倒在地,對着邊靜玉磕了個頭。他其實不怎麽會說話,在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嘴巴就更笨了。好在他靈機一動,想起了戲臺上的唱詞,忙說:“主家放心,承蒙主子看重,小的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種子在我就在,這種子若是不在了我就……”
邊靜玉連忙打斷了他,說:“好好好,知道你會盡心盡意。你只管好好種就是了。”
邊靜玉和沈怡在莊子上住了下來。邊靜玉帶了寶來和金來兩兄弟,沈怡帶上了阿墨。這三個小厮都是自小跟在主子身邊一起長大的,對于莊稼之事,他們知道的也不會比主子更多,因此邊靜玉就把老尤頭的兒子尤強生留在了身邊。尤強生長得很黑很瘦,據說和他爹一樣,也是個伺弄莊稼的好手。
沈怡對邊靜玉說:“你游學的重點不如就放在農事上吧,到時候讓、讓……”他忽然把尤強生的名字忘了。人有時候是會這樣,明明記憶力不差,但熟悉的名詞就是掉進了肚子裏怎麽都跳不上舌尖。沈怡想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說:“……讓潤膚油陪你多走走、多看看。”強生潤膚油!沒毛病!
邊靜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沈怡說的潤膚“尤”是指小黑尤尤強生。
邊靜玉心情複雜地朝小黑尤看去。小黑尤很有精氣神,但就他這黑不溜秋的樣子,沈怡竟然稱呼他為“潤膚尤”?邊靜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皮膚。他身為男子,自然不用特意保養,但畢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皮膚健康而白皙。那麽,他在沈怡心裏又會是什麽,難道是“美膚邊”,還是“嬌顏邊”?
邊靜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怎麽了?”沈怡關心地問。
“我沒事。”邊靜玉虛弱地說,“我就是有點惡心。”
“惡心?難道是生病了?”沈怡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邊靜玉搖搖頭說:“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
“這怎麽能習慣呢!”沈怡擡高了聲音說,“快去請大夫來!”生病就要看病,一定要愛惜身體。
“我真的習慣了。”邊靜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若是沈怡和他一樣擅觀察、勤思考,那麽沈怡應該也會習慣的吧?時不時就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惡心到一回什麽的……唉,這就是善于思考的代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