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1.5
“飽和度很低的綠色調為主的畫面裏,兩個穿白衣服的人正在檢查一具躺在綠色行軍床床鋪上的,穿黑衣服的男性屍體。所有行軍床都是綠色的,有三張行軍床上放着三頂綠色頭盔,床鋪上散落着一些塵土。儲物櫃也是綠色的,地面呈暗黃綠色,白帆布帳篷也必須沾染上這一色調,使得畫面呈現出一種混度模糊的灰暗基調,此處可參考大衛·芬奇。光源集中在人物的白衣裝上,白色近乎刺眼,與背景配色形成強烈反差,營造一種格格不入的怪異感,畫幅比例調整為4比3。”
“《如意齋》第四場第一幕第一次,開始!”
悟醒塵看了眼677,問道:“你今天早上在這裏發現的這具遺體嗎?”
677喊道:“卡卡卡,不要看我,當我不存在,我不應該出現在鏡頭裏了,我只适合戰争片,驚悚片,可現在上演起了愛情電影,4比3的畫幅裏的愛情只能屬于兩個人。”
“那麽,《如意齋》第四場第一幕第二次,開始!”
悟醒塵輕聲和如意齋說:“不好意思,他有些瘋瘋癫癫的。”
如意齋眼皮也沒擡一下,說:“我看是這個作者有些瘋瘋癫癫。”
悟醒塵低着頭,抓了抓褲縫,說:“昨晚監牢裏一共有五個人。”他的手放在了男屍的眼皮上方。
677說道:“緊張的音樂。”
悟醒塵一瞥他,677說:“你就把我當成字幕嘛,就像這樣。”
677在空中比劃着,像在畫“[”和“]”,悟醒塵搖了搖頭,伸手搓開了男屍的眼皮,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氣。男人的眼眶裏空空如也。他的眼珠不見了。
[悟醒塵抽了一口氣]
[戲劇化的音樂]
悟醒塵說:“怎麽會這樣……”他的手顫抖着垂了下來,“他死了,他的眼睛不見了?被人挖走了?是殺他的人嗎?連他的遺體都不放過……這也太殘忍了。”
如意齋彎下腰,拉起男屍的一條胳膊搭在肩上,示意悟醒塵和他一塊兒把男屍架起來。悟醒塵點了點頭,兩人合力架起男屍往帳篷外走。
出了帳篷,悟醒塵想往邊上的空地去,如意齋喊住他,沖那頂單人帳篷努了努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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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醒塵道:“不是要埋葬他嗎?”
如意齋笑了:“這位先生在天有靈,要是知道自己的遺體能幫上我們一個大忙,一定會很開心的。”
悟醒塵不解:“幫一個大忙?”
但他還是跟着如意齋,架着那屍體進了那單人帳篷。單人帳篷裏,原先坐在椅子上的無頭少尉被移到了行軍床上。如意齋和悟醒塵比了個眼色:“把他放到椅子上。”
“他”當然指的是他們架着的那具屍體。悟醒塵照做了。
[旁白:當時我完全不知道他要用這具屍體做什麽,我感到迷惑。不,我是被他的笑容迷惑了。我總是這樣。]
悟醒塵咳了聲,耳朵紅了,低下頭,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偷偷打量如意齋。如意齋從袖子裏摸出兩捆繩子,扔了一捆給悟醒塵,指示說:“把他的腳綁在椅腿上。”
他則拿着另外一捆,把男屍的雙手綁在了椅子兩邊,又指示悟醒塵:“你扶着他的下巴,人站到椅子這邊去。”
悟醒塵用繩索綁好了男人的腿,擡頭一看如意齋,問道:“你打算幹什麽?”
如意齋問:“還是你想開槍?”
“開槍?”悟醒塵的聲音高了,有些哆嗦。
[旁白:我在想的是我們或許該敘敘舊,而不是在這兒讨論如何對着一具死屍開槍,來測試血跡噴濺效果。]
悟醒塵一個激靈:“血跡噴濺效果??”
[旁白:後來我才知道,677本來是要去帳篷裏搬屍體來這兒做實驗的,但是他看到還在熟睡的我,忽然被一種致敬的沖動所制服,他告訴我,他想知道人是否最終都會臣服于死亡,他人的死亡是會帶來相當的安全感還是更大的恐慌。]
如意齋說:“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個少尉是自殺還是他殺?我們只需要三個人就能完成這項測試了,放心,監牢裏還有四個人可以給我們做實驗,也就是說,會有兩個人能活下來的,會有人活下來的。”
悟醒塵站起來,抓着頭發說:“你的意思是為了查明這個人是自殺還是他殺,你,你要朝這具屍體開槍?”
“對啊,先實驗他是不是自殺,你扶着他的腦袋,把那把散彈槍豎在他的腿中間,我扣扳機,比對血液噴濺形狀。”如意齋想到了什麽,在袖子裏摸了摸,找了找,抓出一卷膠帶,一塊透明擋板。
悟醒塵沒有動,搖着頭打起了結巴:“這,這……這……你……你可以用一只裝滿水的氣球啊!”
如意齋用膠帶把透明擋板貼在了椅子後頭的帳篷上,說:“你幹嗎污蔑別人腦子裏都是水?他知道了會開心嗎?”
“這是提出合理建議!”
“你這是不合理的偏見。”
“你……你這是虐待戰俘。”悟醒塵着急地說,試圖阻攔他去拿槍,如意齋推開了他,拿起靠在床邊的散彈槍,走回男人面前,把槍放在他腿間,把男人的下巴往下掰了掰,讓他張嘴含住了槍口。悟醒塵在旁看了幹着急,勸是勸不下來了,他一把抓住了如意齋的手腕。如意齋的手指已經摸到了扳機。悟醒塵看看臉色慘白的男屍,看看如意齋,嘴巴張開了才要說什麽,砰一聲槍響,男人的腦袋在他臉旁炸開,濺了他滿頭滿臉的血。他一動不動,嘴巴還張着,眼睛還瞪着,嘴唇上沾到了些腦漿。
如意齋的臉上身上也噴到了些血。他沒在意,走去把椅子後面的擋板取下來,用衣袖擦着臉,說:“看來真的是自殺。”
悟醒塵跪在了地上,張着嘴直喘氣。
[旁白:我的腦袋裏全是槍響後的餘音,他在說話,但是我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我的臉上熱乎乎的,我想吐,還想哭,他怎麽能這麽殘忍?他是魔鬼嗎?我甚至懷疑如果有必要,他會把我拉上椅子,拿我做實驗。任何實驗。這個穿白衣服的魔鬼。但是,他身為代表白方來調查23號營一連串神秘殺人事件的調查官,為了尋找真相,他當然會不擇手段。]
悟醒塵用衣袖擦了把臉,嘴唇還在打哆嗦,聲音也哆哆嗦嗦的,問道:“你,你就是那個調查官?”
如意齋點了點頭:“現在你們都是我的人質。”
悟醒塵看着他,坐在了地上。
[懸疑的音樂。]
如意齋露出微笑,手裏還拿着那把散彈槍,說:“不想你們黑方的人全都死在這裏的話,最好跟我來。”
悟醒塵跟着他走出了帳篷,一言不發。
[旁白:對他來說,人命是可以交易的,是籌碼。他并非殘忍,他只是另外一個戰争營地的典型。只要給他半年時間,他說不定能坐上白方總司令的位子。他的靈魂已經腐爛了,他的靈魂是惡臭的。但是,我愛他。我知道,我的基因突變并沒有激發出任何與癡迷堕落靈魂有關的特殊醒癖,我只是愛他。]
悟醒塵還是一句話也沒說,他沉默地和如意齋來到了帳篷邊的空地上,他這才發現空地上有大片焚燒過的痕跡。一堆燒得發黑的木頭裏還能看到一些軍裝和軍靴的殘骸。如意齋指了指那堆木頭邊上的鐵桶,悟醒塵看進去,裏頭有一些書本的殘頁。
“現在是利用你的天賦的時候了。”如意齋挑出一張殘頁,遞給悟醒塵。
悟醒塵摸了摸那邊緣焦黑的紙張,說:“再生紙,一般用在21世紀的記事用筆記本裏。”
紙上還能看到不少字,但是因為焚燒,字詞之間難以構成邏輯清晰的句子。如意齋說:“你的任務就是複原這些文件。”
悟醒塵看着手裏的紙,說:“這些不像文件,像日記,一些很情緒化的字反複出現。”
如意齋拍拍手,走開了。悟醒塵問他:“你去哪裏?”
“當然是去審問我親愛的戰俘們,一個大活人從他們身邊被帶走,監牢的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難道不值得好好審問他們一番嗎?喂,你跟我來。”
[旁白:他帶走了677,他手裏有槍,我擔心要是不照他說的辦他會殺了677。這個魔鬼。我只好收拾那些不知道被誰丢進了鐵桶裏焚燒,卻沒能完全燒毀的日記。]
[紙張摩擦的聲音。]
[爵士鼓樂。]
悟醒塵看了眼懸浮在空中的虛拟攝像機,抱着一堆邊緣焦黑的紙張走進了他昨晚休息的帳篷。他一共從鐵桶裏翻出了二十一張殘破不堪的再生紙,他把它們一一攤放在地上。
[爵士鼓樂繼續。]
悟醒塵時而跪在地上調整一些紙張的排序,時而摸着下巴,謹慎的眼神逡巡審視過每一張殘缺的紙頁。
[旁白:整理的工作一直進行到天黑,期間他進來檢查過一次進度,匆匆停留兩秒就又離開了。這些紙張确實出自一本日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記錄者本身的文字組織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有限,加上文字的缺損,頁數的遺失,我試圖讓手上的這二十一頁日記裏記錄的事情顯得有條有理,但是它們看上去還是十分混亂。我盡力了。]
如意齋打着哈欠走進了帳篷,問悟醒塵:“日記裏寫了什麽?”
悟醒塵說:“大致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了下現有的這些日記頁。”
如意齋拿起了第一張殘缺的日記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