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婚日常/梁王的變通之策 (1)
賀顏抱着璐哥兒走到他面前,也不說什麽, 繼續逗着璐哥兒。
蔣雲初坐在那兒沒動。
蔣雲橋意味深長地道:“抱不抱随你, 但你可要想好了。”
蔣雲初心念數轉,立時聽出了兄長的未盡之語, 轉頭望過去,笑。
笑意已到了蔣雲橋眼中, “快些,往後沒事就得哄着我兒子, 記住沒?”又不吃虧, 等他和顏顏有了孩子, 不至于慌手忙腳的。
蔣雲初站起身來。
賀顏唇角的笑意加深,叮囑他:“要這樣, 把頭托高一些,不要抱得太緊, 璐哥兒會不舒服, 也不能抱得太松, 危險。”
蔣雲初嗯了一聲。
賀顏這才把璐哥兒交到他臂彎。
蔣雲初的別扭只有一刻, 孩子很快占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是那麽小又那麽柔軟的小東西,散發着淡淡的奶香。
賀顏見他抱的沒有不妥之處, 璐哥兒也沒鬧,眉眼間的笑意更濃也更柔。
璐哥兒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看住蔣雲初,小嘴巴微張,好奇, 卻不慌張。
蔣雲初由衷地笑出來,“小子,我是你叔父。”
璐哥兒長長的睫毛忽閃一下。
“璐哥兒喜歡叔父抱,對不對?”賀顏伸出手,非常輕柔地撓了撓璐哥兒的下巴颏兒。
笑容在璐哥兒唇畔延逸開來。這樣大的孩童,不論有意無意,笑靥都是至為單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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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初看了賀顏一眼,明顯有些驚奇。對這類事,他真是一無所知。
賀顏微微偏一偏頭,“要和璐哥兒說話,要逗他笑。”
璐哥兒發出含糊不清地一個音節,在這會兒,像是在附和賀顏。
蔣雲初笑開來,“這小子,倒是不認生,我們都是第一次抱他。”
成婚前,因婚期近了,賀顏不好再出入蔣府,便只通過周氏打聽些孩子的情況。他就不需說了,平時忙忙叨叨的,得空過來,也只是站在搖籃前看看。
賀顏就道:“我們璐哥兒知道是一家人。”說着握住璐哥兒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對不對?”
蔣雲初輕輕地笑,也逗璐哥兒:“來,你再吭一聲。”
一旁的蔣雲橋、辛氏望着這一幕,相視而笑。
蔣雲初與賀顏盤桓了将近一個時辰,才道辭回正房。
雪狼跑出院門來迎賀顏,到了她跟前,卻也沒撒嬌起膩的動作,只是昂着頭、翹着大尾巴随她往裏走。
到了廳堂門前,小家夥腳步停了停,掉頭去了小花園玩兒。折騰一趟,只是來迎這麽一段。賀顏心頭一暖。
蔣雲初一笑,想這世間的緣分真是沒道理好講。
随後,他陪着賀顏見了院中的一應下人,例行打賞,又一起梳理了她的嫁妝明細單子,選出放在正屋、小書房的,餘下的要放入庫房。
下午認親之前,賀顏帶着曉瑜、曉雙開了相應的箱籠,取出婚前備好的一應見面禮。
認親時,她見到了蔣家族中別的人,以及一些蔣家姻親。
對這些人,她以前沒見過幾個,但心裏很是尊敬,有着一份親切。沒有他們默默的鼎力扶持,府中兄弟兩個的日子,不知會是怎樣的雞飛狗跳。
這些人裏不乏八面玲珑的,使得廳裏歡聲笑語不斷。
寒暄一陣子,一行人轉到花廳,享用豐盛的酒宴。
男女席面之間,只用一道珍珠簾隔開。
女眷這邊,話題始終不離辛氏與賀顏二人,旁人或是問起璐哥兒的情形,或是問起賀顏在書院的一些事。
男子那邊,因為喝酒的緣故,氣氛就越來越歡快熱烈。有目共睹,昨日喜宴間蔣雲初沒喝多少酒,今日裏這些人就開始跟他找補。蔣雲橋因着膝下添丁的事,也被帶上了。
兄弟兩個一直笑笑的應承,蔣雲橋笑得爽朗,妙語連珠;蔣雲初笑容淺淡,言簡意赅,偶爾蹦出一句,便會惹得滿桌人撫掌大笑。
女眷這邊席散得早,賀顏先回了正房。
門口大紅燈籠映照之下,雪狼坐在臺階上,遠遠地看到她,小跑着迎到跟前,随後卻往她身後張望。
相處得再擰巴,雪狼也是打心底記挂着蔣雲初的。
賀顏軟聲道:“晚一些他就回來了,我們先回去,好麽?”
雪狼又看了遠處兩眼,便跟着她回了正屋。
賀顏問過小丫鬟,得知雪狼已經吃飽喝足,放心了,安排手邊的事。
收到的見面禮堆放在次間臨窗的大炕上,賀顏邊看邊歸類。她在大炕前走來走去,雪狼跟着她來回打轉兒,也忙得很。
蔣雲橋夫婦早間單獨給她的見面禮,她留到最後才看。
蔣雲橋給她的是一塊不小的鴿血紅寶石,她可以自己做主打造什麽首飾;辛氏給她的是一支成色極佳的碧玉簪。
賀顏都很喜歡,吩咐丫鬟安放時要謹慎。
忙完這些,大炕清理出來,賀顏尋到雪狼專用的小牛角梳子,坐到大炕上,拍拍身側的位置,“雪狼,來。”
雪狼搖了搖尾巴,猶豫着。
賀顏訝然失笑,一看就知道,蔣雲初根本就沒開過這種先例。她可不管,又拍拍身側,“來吧,沒事。”
雪狼又猶豫了一下,才退後幾步,騰身躍到她身邊。
賀顏開始用梳子給它梳理一身漂亮得過了分的毛,自顧自與它說話。
無疑,這是雪狼十分享受的時刻,起先還端正地坐着,後來懶洋洋地倒下,往賀顏身邊蹭了蹭。
賀顏就只給它梳理半邊身子的毛,時不時握一握它圓圓的毛茸茸的前爪。
到此刻她已完全确定,雪狼根本自幼就不懂得怎樣撒嬌起膩,加之攤上了蔣雲初這麽個你不招他他絕對不理你的主兒,便使得如今再開心,主動表露的親昵歡喜也有限。
不過沒關系,往後照顧它的人,多了一個她,會漸漸地活潑起來。
在她眼裏,雪狼就是個小孩兒,自是盼着它活潑潑的,開開心心的。
蔣雲初送走飲宴的賓客,到外書房過了一遍昨日的禮單。
東宮也有賀禮,一對兒梅瓶,一對兒赤金如意簪。根本就是給顏顏的。
他微笑,因簪子想到了顏顏上個月的及笄禮。
婚期在即之故,她的及笄禮隆重卻不張揚,到場的人總共只坐了四桌。
她對此只有慶幸,說成婚決不能出半分差錯,得熟記每個步驟,及笄禮要是也來很多人,她的腦子恐怕會打結,犯迷糊。
他送了她一支綴着幾顆鑽石的白玉簪,她說太貴重,不知道什麽場合才能戴。
他笑了一陣,說臨江侯夫人,只要不違制,首飾不論貴重、尋常,都是情理之中。
她聽了抿嘴笑,說整場及笄禮都沒讓她覺得長大成人了,他一句侯夫人立馬讓她意識到了。
是啊,長大了,帶着她固有的率真長大了。
收起禮單,蔣雲初回房,情形與昨晚大同小異:雪狼已經睡了,在他進到廊間時,仰頭看了他一眼,在獸皮毯子上打了個滾兒,繼續睡;賀顏也已入睡,床頭留着一盞小小的羊角宮燈。連忙了兩日,身體不累,心神也倦怠了。
他坐到床邊,把玩着她一縷長發,瞧着她的睡顏,心弦似被溫柔的手牽動着。
再熟悉不過的女孩,共度的時光卻總有新奇、驚喜——這完全是她的功勞,若依着他的性情發展,大抵還沒成親就是老夫老妻的相處之道了。
思及此,他微笑,去沐浴更衣,折回來歇下,熄了床頭的燈,慢慢的、慢慢的把她攬到懷裏,吻一吻她頭頂的發絲,安然阖了眼睑,心緒安穩祥和地入睡。
梁王知道,蔣雲初成了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更知道,以前日夜輪班看守王府的錦衣衛換了一茬,這些人儀容整肅,如非必要,絕不理會王府下人。
這些只能讓他更加篤定以前的種種推測,誰不相信也不能讓他動搖。
蔣雲初越是春風得意,他越是怒火中燒,恨得發狂。
他只是被長期禁足,錦衣衛不會入室查看什麽,是因此,他才能及時得到外面的種種消息——
梁王的外書房,格局與很多門第的一樣,五間進深,分出前後,前面用來會客議事,後面才是他處理諸事的所在。
在他理事的書房裏,裏間的書架上挂着一個風鈴,某些個晚間,戌時到子時之間,風鈴會發出輕而悅耳的聲音。
他聽到了,便會當即轉到室內,啓動機關。
這時候,看似嚴絲合縫的方磚地,便會有一塊三尺見方的緩緩彈起,現出幽深的密道。
這種時期,不便交談,外面的人就将各路消息寫在紙上,将信函釘在出口近處。
這晚戌時初刻,梁王在書房心不在焉地看書,聽到風鈴響了,眉宇舒展了三分,走進裏間。
今日他得到的消息,是端妃心腹代替自家主子詳盡地寫了景家遺孤的事,末了替端妃傳話,請他想想法子,拿個主意。
梁王的眉宇又舒展了三分。他每日斟酌的正是此事,只是外面太鬧騰,害得端妃與他一度停了互通消息。
母妃以前不讓他介入找人的事,因為擔負的風險太大,他深知這一點,以前也就沒多問過,于是,要到今日,母妃才對他交底。
這就好辦了。
棋有死局,事情卻沒有。天無絕人之路。
梁王終夜留在書房,來回踱步,苦苦思索。
母妃放在外面的人手,到了今時今日,也沒找到景家那少年。
找不到,要是已經死了,可不就找不到。如果還活着,怎麽可能不尋機制造事端給皇帝添堵?除非是被幼年的經歷吓破了膽,活成了個窩囊廢。
要是個窩囊廢,找到了又有什麽用?賀師虞、何岱就算見到,也會大失所望,注定不能指望重振景家門楣的子嗣,他們少不得痛定思痛,狠心舍棄——至交的孩子再親,可自家也有子女。
是否如此放一邊,他現在不能長年累月等下去了,母妃若不是瞧着情勢實在不利,絕不會讓他想對策。
到了後半夜,梁王腦中靈光一閃,唇角徐徐上揚成愉悅的弧度。
人還得找,務必與景淳風有幾分相像,至于是不是景家後人,由他們說了算。這一招偷梁換柱,效果要比找到真正的景家遺孤更好。
他快步轉到書案後方落座,備好筆墨紙,奮筆疾書。
寫好信函,去到裏間,把信函釘在密道壁上。
忙完這些,将室內恢複成平時情形,用心檢查一遍,才離開書房,去正殿歇息。
梁王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離開後沒多久,有人從書房的梁上跳下,落地時一點聲息也無。
此人是千戶成廣。蔣雲初升官之後,待他比以前更好,他自然要設法回報。
調換看守的人,讓成廣意識到,蔣雲初應該是膈應梁王的,不想讓這厮再起來。于是,他但凡沒別的差事,便摸進梁王書房,在裏間或外間的梁上長久觀望,一待便是一整日、一整夜。
換個尋常的官差,早瘋了,可對于專長就是盯梢跟蹤的成廣來說,是家常便飯。這次算是很享福了,以前貓在房上樹上喝着風盯梢的差事,比比皆是。當然,他要感謝梁王不是習武之人,心神夠警覺,眼力耳力等等卻不能讓他及時察覺到危機。
成廣對室內玄機記得門兒清,很輕易地便啓動機關。之所以如此大膽,是總結出了梁王取信都在晚間的規律。既然如此,取信的人等着取信的可能微乎其微,一定有個固定的時辰,應該也是在晚間——密道的另一個出口在何處,誰也不知道,但守着的人一定小心翼翼,不會随意進密道溜達。
這些猜測是否全對,成廣不敢打包票,但眼下梁王的信件還在是事實。
他取出随身帶的工具,靈巧地取出信件而不破壞封印,看過信件,神色一凜,又看了一遍,将信件複原,照原樣放回原處。
一大早,蔣雲初在外書房見到了神色凝重的成廣。
成廣細說原委。
“要找個傀儡?”蔣雲初嘴角一牽,笑容冷飕飕的。
成廣稱是,對此有些心急,“侯爺有言在先,不能輕舉妄動,我才沒當下毀掉信件。可眼下怎麽辦?他們真那麽辦的話,到時候我們說再多,您岳父與何國公未必相信,錦衣衛的名聲,自來不大好。”
“無妨。他們要唱戲,我奉陪。”蔣雲初說着,笑容裏融入了真實的愉悅。景家的事需要一個契機,有梁王在,他便不用費心制造了。
成廣比蔣雲初年歲大一截,早已從同僚的默契轉為對上峰的無條件信服,聞言放下心來,笑道:“那我就只管繼續盯梢了。”
賀師虞也是一大早就醒了,取出給女婿的見面禮查看,有些不滿意,左思右想,卻又沒更好的可以代替,心情就有些不大好。
事實上,從女兒出嫁到現在,他心情就沒好過,任何事都能成為他黑臉的理由。
賀夫人、賀朝、周氏也不好過,可看到他這樣,便總忍不住想笑,心情一好,就想開了:前兩年顏顏在家裏的日子也不多,出嫁之後,說不定回來的日子倒更多,她嫁的可是阿初。
賀夫人起身收拾齊整之後,來到東次間,看一眼正盤膝坐在大炕上擰眉的賀師虞,警告道:“今兒你要高高興興的,不然顏顏不是又要難受?萬一犯迷糊不肯走了,看你怎麽辦。”父子兩個的假都是請到明日。
賀師虞聽着有趣,擰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微笑,“少吓唬我,她又不是不識數。”
“她識數,架不住有個不識數的爹。”賀夫人走到他近前,戳了戳他面頰,語氣變得婉轉柔和,“好好兒的,正是阿初籌謀諸事要緊的關頭,你可得待他好些。”
賀師虞聽着有道理,可心裏就是別扭,“遵命。等姑爺來了,我就把他供起來,成了吧?”
賀夫人忍俊不禁,“且由着你耍性子,橫豎看到顏顏,你就什麽脾氣都沒了。”
事實證明,賀夫人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辰正,蔣雲初陪賀顏回到賀府,一家人等在垂花門外,賀顏一下馬車,賀師虞就笑着喚她,“顏顏,來爹爹這兒。”
“嗳。”賀顏一面腳步輕快地走向父親,一面用眼神與母親兄嫂打過招呼,到了父親身邊,愛嬌地攬住他手臂,搖了搖,“爹爹想我麽?”
“你說呢?”賀師虞眼含關切地打量,見她氣色極好,神采奕奕,也就放下心來,嘴裏仍是問道,“昨日認親怎樣?有沒有累到?”出嫁當日,女兒要應承的事情不多,認親時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沒有,長輩、平輩都特別和善,又有那邊的嫂嫂幫忙應承,一點兒也不辛苦。”
“這就好。”賀師虞說着話,對蔣雲初笑着颔首,便轉身帶着女兒先一步回往正房。
那邊的蔣雲初向賀夫人行禮,與賀朝、周氏見禮,仍是話少,但是笑眉笑眼的。
一行人到了正房廳堂,蔣雲初向賀師虞、賀夫人行大禮,正式拜見岳父岳母。
夫妻兩個親自扶他起來,賞了早已備好的見面禮。
看到女兒打心底洋溢出的歡悅滿足,賀師虞那點兒本能的對女婿的排斥也就少了大半,落座閑話時,一點兒架子也無。
近巳時開始,賓客陸續登門,都是與賀家真正走動得近的親友,需得蔣雲初正式結識。這些他已經考慮到了,備的見面禮只多不少。
賓客用過午膳,便體貼地道辭離開,讓一家人多一些說體己話的時間。
賀顏、周氏随賀夫人到了宴息室,少不得仔細講述這兩日的情形,末了着重說的則是雪狼。
婆媳兩個不免問道:“怎麽不帶它一起來?”
賀顏鼓了鼓腮幫,“雪狼想跟着,阿初不準,說不能慣它這種毛病,尤其今天這個日子,帶上它添亂怎麽辦。”
賀夫人颔首道:“是這個道理。”又點了點女兒,“你別不服氣,剛帶了雪狼一兩日,不能做主是必然。等日子久了,你回來再帶上它。”
“就知道您會這麽說。”賀顏扁了扁嘴,蹭到母親懷裏,倒下去,枕着母親的腿,“看出來了,以後有個什麽事,您一準兒向着阿初。”
賀夫人神色坦然,“你有你爹和先生護着,我再不向着阿初,他的日子還有法兒過麽?”
周氏聽得笑出聲來,将剝好的桔子送到賀顏手裏。
賀師虞、賀朝與蔣雲初去了正房的小書房,男子之間談論的話題,便沒那麽輕松了,婚事前後的每個換屆,提起來都需要蔣雲初解釋一二。
這是應當的。
說完這些,蔣雲初提了提東宮送賀禮的事。
賀師虞道:“那邊怎樣行事,你便照貓畫虎地應承。”
蔣雲初颔首,“記下了。”
賀朝心裏直笑。阿初這個人精,哪裏需要平日粗枝大葉的父親提點,眼下這份兒乖順,只是為着顏顏,和女婿的身份。
這日回娘家,不好回去得太晚,賀家整治了一桌席面,提前開飯,與一對兒新人吃完,就催着他們快走。
賀顏啼笑皆非的,與蔣雲初一起承諾過幾日再來,上了回程的馬車。
她一整日都記挂雪狼,回程中與蔣雲初說了。
“它自有它的樂子,不用擔心。”蔣雲初道,“除非我們夜不歸宿,它才會打蔫兒。”
賀顏靜下心來,想到自己日後也不能每日陪着雪狼,總會有一些場合,不适合雪狼露面,這才打心底認可了他早間的決定。
蔣雲初把她安置到懷裏,“明日去書院?”
“嗯!”賀顏用力點頭。說心裏話,不在先生跟前,是真記挂他。他不同于在家中的親人,親人可以相互照顧,他則孤孤單單的,心情不好了,便跑去與道士對弈,廢寝忘食的。
馬車到了府門前停下來,車夫笑着禀道:“侯爺,夫人,雪狼在等着呢。”
夫妻兩個下車,剛踏上腳蹬,雪狼跑到近前,搖着大尾巴,很高興地看着他們。等到他們下地,自動自發地跑到賀顏跟前。
賀顏俯身摟了摟它,“真乖,我們走吧。”
蔣雲初瞥兩個一眼,牽了牽唇,先一步進門。
片刻後,賀顏與雪狼腳步輕快地趕上他。
賀顏幾次示意,雪狼從她身側走到兩人中間。
蔣雲初撐不住,笑出來,“只跟你也不錯。”
“我倒是想。”賀顏輕聲道,“你們兩個啊,一路貨,它最記挂的肯定是你。”
蔣雲初俯身揉了揉雪狼的頭,“怎麽說?”
“不怎麽說,不信你就瞧着。”
晚間無事,蔣雲初細細地教賀顏馴養雪狼的技巧,以及它飯食方面的注意事項。
賀顏非常用心地聆聽,恨不得用小冊子記下來。
這期間,雪狼一直乖乖地坐在她身邊。天色晚了,它乏了,便出門去睡下。
“做什麽睡外面?”賀顏明知道雪狼不怕冷,還是不落忍。
“不清楚,回頭你問問它。”蔣雲初開着玩笑下地,抱起她往裏走,“早點兒沐浴歇下。”
賀顏勾着他頸子耍賴,“再說說話吧。睡不着怎麽辦?”
蔣雲初笑的有點兒壞,額頭抵着她額頭,“這話是不是說的有點兒早?”
賀顏見沒下人在室內,咬了他的唇一下,“不讓人睡和睡不着是一回事麽?”
橫豎不用講道理,他也就胡扯,“昨兒我可是讓你美美的睡到了天明。”
“哪有這麽算賬的?”賀顏又咬他一口。
蔣雲初一點兒也不介意,啄了啄她的唇,抱着她進到盥洗室,将她放到浴桶邊的太師椅上,卷起袖管,煞有介事地問她:“我替丫鬟服侍你?”
賀顏險些跳起來,“快走快走。”說話間,臉就開始發燒。
蔣雲初哈哈地笑,俯身捧起她的小臉兒,予以一記熱烈的親吻。
賀顏氣喘籲籲的,仍沒忘記攆他走。
他笑着去了相鄰的房間,揚聲喚人備水。
沐浴後,賀顏換上了一身粉紅色的寝衣,想到接下來少不得要面對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
有點兒頭疼他耍壞:說出口的還算好,不說出的舉動才要命。
可是,有什麽法子呢?本就是蔫兒壞蔫兒壞的一個人。
她遣了丫鬟,慢吞吞往寝室走。
蔣雲初走過來,一把撈起她,“磨蹭什麽呢?”
賀顏毫無防備,低呼一聲,捏住他下巴,“蔣雲初。”
“在呢。”他大步走到床前,把她放到床上,欺身看着她,認真地問:“不想?不喜歡?”
賀顏非常确定,自己要是一本正經地點頭,他一定會尊重她的意願,把她晾一邊兒,等他想起來,不定何年何月了。
“你老耍壞。”她小聲說。
“那我老實點兒。”
賀顏心說,難。
事實也證明,他也就是那麽一說。
不是第一次了,便多了幾分放縱。
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便要探詢嘗試更多,落到她那邊,就成了他耍壞。閨房之樂,大抵如此。
夜半,賀顏一動都不想動,肚子卻餓了。在娘家吃飯太早,又和他折騰了這麽久,不餓才怪。
“阿初。”她有氣無力地喊他。
“怎麽了?”
“餓。”
“想吃什麽?”
“面。”
蔣雲初笑着披衣下地,親自去小廚房吩咐幾句。
過了一陣子,曉瑜用托盤端來一大碗面,送到寝室的屏風外,蔣雲初親手端給賀顏。
手擀的備用的面條勁道,湯汁加了高湯,味道鮮美,面條上面鋪着肥瘦均等的切得薄薄的牛肉、青菜。
饑腸辘辘的賀顏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蔣雲初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不時為她理一理垂落到腮邊的發絲。
賀顏偶爾看他一眼,水光潋滟的明眸中,流轉着喜悅、滿足,一如得了美味的貓。
許書窈與羅十七的婚期定在明年,是許青松的意思。疼女兒,想多留一二年,羅家與羅十七都很理解——這到底不是天子親賜的姻緣,就得照着擡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的路數行事。
于是,許書窈仍留在書院,程靜影對她的差事有所調整,做了芙蓉院內舍的講書。
去年托賀顏的福,得到的歷練不是一點兩點,許書窈自認所得雖然不及好友,但也夠用了。也的确如此,沒用多久便适應了新職位,不乏能讓她偷得半日閑的時候。
她把空閑都用來做針線、譜曲,每日固定的一件事,是和來尋她的何蓮嬌一起去聽雪閣,下廚做幾道菜,與先生一起用飯。
何蓮嬌有時毛毛躁躁的,程靜影少不得多帶她一陣,待得她沉穩一些,有那份心思的話,再做講書也不遲。
私下裏,程靜影也問過何蓮嬌,家中長輩是什麽意思,如果為她定下親事,是否還允許她留在書院。
彼時何蓮嬌聽了,臉色有些不大好,匆匆忙忙告假回家一趟,返回來時,已是神清氣爽,說已經與雙親說好,她要自己選如意郎君。
程靜影瞧着她,拿不準這小妮子是否明白了對陸休的那份兒心。
陸休那邊,做副手的換成了馮湛、羅十七,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小徒弟賀顏有多伶俐能幹——“倆小子怎麽比顏顏還笨?”沒少與兩個監院這樣抱怨。這樣的話,也只有他說得出。
這日一早,常興就來傳話,說蔣雲初和賀顏下午過來。
陸休淡淡地說好,下午便沒去外書房,留在聽雪閣。
看着帶着長大的一對兒璧人一起進門的時候,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裏不知多欣慰。
行禮之後,夫妻兩個如以前一樣,蔣雲初去給先生沏茶,賀顏去準備點心水果——這類事,陸休的小厮也做,但不如他們了解先生的喜好。
坐在一起說話時,賀顏道:“先生,等阿初回衙門當差,我也回來吧?”
陸休視線慢悠悠地移到她臉上,“家裏的兄嫂手邊無事,孩子也在襁褓之中,你是不是該給他們找個合心意的事由,幫着照料孩子?”
賀顏:“……”她也知道這些,但是,兄嫂的差事用腦子想就行,孩子有父母奶娘悉心照顧,真不缺她這個只會哄、逗的二把刀湊趣。最重要的是,她不放心先生,想在這個不是爹勝似爹的人跟前插科打诨,哪怕添亂呢,他最起碼不會悶。
陸休語氣加重了些:“再者,阿初剛在朝堂站穩腳跟,少不得與一些門第禮尚往來,或是劃清界限,你不該做到心裏有數麽?”
蔣雲初道:“用不着。”
陸休瞪了他一眼,“邊兒去,這兒沒你的事。”
蔣雲初笑眉笑眼地道:“我們成親了。”
賀顏弱弱地咕哝:“就是想回來,不讓不回來不行。”沒理可講就耍賴,耍賴不成就認慫,她一向是這樣的。
陸休瞅着她頭疼了一會兒,心頭一動,提起雪狼:“你們兩個都不着家,雪狼怎麽辦?你不用替阿初照顧它?蔣夫人,想帶着愛犬來書院,賀顏,那是做夢。”
“怎麽不行啊?”賀顏道,“讓它在我的住處就行,您都不知道它有多乖。”雖是這麽說着,已經真的動搖了。
“既然那麽乖,你就不能對它好點兒?”陸休差點兒就氣笑了:能拿來說動她的,居然是雪狼,與哪件正事都不搭邊。是長大了,可還是孩子氣得很。
蔣雲初卻有對策:“我們換個住處,就在書院附近。”
“你快給我滾吧。”要不是茶碗裏的大紅袍太甘醇可口,他說不定就扔出去了。
蔣雲初笑笑地看着他,“您說的那些并不算事兒,這邊的事兒要緊。”
陸休神色漸漸緩和下來,語聲徐徐:“我知道你們倆小兔崽子的心思,也願意你們在跟前。但是,顏顏想回書院,起碼過一二年再說。”他望向賀顏,“嫁人了,先把日子過好才有資格顧別的。而且你留在家中,也能幫我做不少事,譬如代我回複信件、把考題弄出些新花樣。阿初不容易,你留在府中,他起碼能更放心。他縱着你,你也得為他考慮。”
最終是賀顏心悅誠服。先生前前後後的話,比父母的提點要明确,更有分量。
她笑着拿起一個黃澄澄的桔子,剝了皮,放到小碟子裏,送到先生手邊。随後,又給蔣雲初剝了一個,送到他手邊的時候,凝了他一眼,目光裏有不容錯失的歉意。
被他慣着的日子太久,習慣了,考慮事情便失了輕重。
蔣雲初失笑,“先生危言聳聽你也信?”
陸休又瞪了他一眼。
“先生說的對。”賀顏索性将桔子送到他唇邊,“快吃。”
蔣雲初笑着接到手裏。
事情就這樣翻篇兒了。
晚一些,武睿、程靜影、許書窈、何蓮嬌、馮湛、羅十七都過來了。
說笑一陣,程靜影帶着許書窈、何蓮嬌去了廚房,用心準備豐盛的飯菜,賀顏也來幫忙,被三個人合力推到門外,程靜影說:“你家侯爺放過話,我們可惹不起他。快走快走。”
賀顏啼笑皆非地折回正屋,與幾名男子說笑。
熱熱鬧鬧地吃過晚飯,小夫妻兩個道辭。
許書窈、何蓮嬌依依不舍的,聽賀顏說得空就來,才好過了一些。
待得回到家裏,雪狼仍是等在府門口。許是這次他們回來的晚了的緣故,跑到賀顏跟前,虛虛地撲了她一下。
趨近垂花門,賀顏蹲下,摟着雪狼膩了片刻,“明天起就沒要緊的事了,去哪兒都帶上你。”一想到它眼巴巴地苦等,心裏就不好受。
雪狼起初不動,片刻後,把寬寬的下巴擱在她肩頭,蹭了蹭。
蔣雲初走過去,拍拍她,又給了雪狼一記很輕很輕的鑿栗,“先回房成不成?”
雪狼不滿地哼哼了一聲。
蔣雲初一邊的劍眉挑了挑:平時不少下人以為它是個啞巴。嗯,他也懷疑過,帶回家第三日,專門去找阿洛問過。
這會兒倒好,也沒怎麽着,它就哼哼唧唧的。
已經站起身的賀顏見他這個表情,也挑了挑眉,忍着笑,故意道:“瞧把我們委屈的,下不為例。”
“……”蔣雲初甩手走人,“惹不起我躲得起。”
賀顏強忍着才沒笑出聲。
接下來的三日,蔣雲初帶賀顏、雪狼到城外踏青。
正是草長莺飛的時節,賀顏和大小丫鬟做了風筝,到別院外的原野上放風筝。
雪狼一時圍着賀顏團團轉,一時跟着小丫鬟跑來跑去,一時又跑回到閑閑觀望的蔣雲初跟前轉一圈兒,忙得很。
雪狼活潑了一些,蔣雲初很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望着儀态翩然的小妻子的目光,愈發缱绻。
白日裏點點滴滴的歡笑、感觸,到了夜間,化為熾烈的癡纏。
銷/魂的時刻,饒是素來清醒的他,也生出不切實際的想法,希望時光就此停駐。
回到府中,假只剩了三日,兩個人終日留在家中,不是哄璐哥兒,就是帶雪狼到後花園裏游轉。
屬下有事來找,蔣雲初就到外書房聽原委,示下。此外,梁王的打算,他在當日吩咐常興派人告知了洛十三。
洛十三為此斟酌了好幾天。
阿初的打算從不瞞他,且有言在先,這事情該他做主,他随時可以調整或推翻策略。
推翻是不可能的,他不似阿初那樣冷靜克制,就算算盤打得看起來再好看,也需要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