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舅子
恩人為何不辭而別。
霍紹欽的臉受點小傷,他本人不怎麽在意,但陶京西卻仿佛藥王化身,天天來給霍紹欽換藥十分殷勤,看臉的世界,只要不是先入為主的認為霍紹欽是大魔頭,果然都能看見光環之下的皮相吸引力。
一開始霍紹欽還是挺享受的,上輩子被陶京西坑到自殺,這輩子陶京西就當牛做馬的伺候自己來還債,等價交換也還不錯。
“恩人要是喜歡,我可以住在恩人的房間照顧您,全天都聽候差遣。”陶京西說的時候非常認真。
霍紹欽想了想,他不會樂意有人分享自己的房間。當然如果他以後有機會睡到誰,就到時候再說,反正現在的教主大人對睡陶京西沒有興趣。于是霍紹欽幹脆果決的拒絕掉陶京西,“不行,我習慣一個人住。”
陶京西有點失望,但卻很快就和霍紹欽開始商量他每天可以幾點鐘來報到,幾點鐘再離開這類小細節。
霍紹欽以為自己是多一個像小雲一樣照顧自己的使喚丫頭,就沒怎麽放在心上的跟陶京西說:“随意,時間你自己安排。”
陶京西領會到霍紹欽話裏頭的深層含義,‘随便你怎麽待,反正不要過夜就行。’在霍紹欽無意識的縱容之下,很快就讓陶京西的舉動過界。至少是過了讓霍紹欽舒心的界限。
陶京西開始只是叮囑起九劍山莊給霍紹欽的夥食問題,什麽辛辣刺激不能吃,醬油會留疤不能放,少鹽少油有益身心健康。後來陶京西還想管霍紹欽今天出門應該怎麽搭配,這幅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的樣子,成功讓霍紹欽回憶起被陶京西支配的恐懼——
上輩子被陶京西關押的時候,他覺得入口食物少滋味,不好吃,果然不是自己受傷嚴重味覺失靈之類的原因吧!
陶京西真的很有控制欲。
就算是已經明知道陶京西這麽控制,只是因為擔心自己臉上留疤會影響美觀,就算是知道陶京西明顯幹架打不過自己,甚至因為自己‘恩人’的身份根本不會和自己動手,只會任由自己為所欲為。
霍紹欽純粹是莫名的心裏發怵。
看着陶京西的目光變得危險又糾結,一方面擔心陶京西變成上輩子那樣危險又刺激的人,又想讓陶京西半點反抗意識都沒有,讓自己能為所欲♂為……
想來想去想不通,霍紹欽琢磨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至理名言,想幹脆把邵呦給自己的破地圖交給陶京西,拍拍屁股走人。反正陶京西他又不知道自己和聖教的關系,也不會來聖教找人。
大不了就是以後入聖教的人,他都要親自檢查是不是陶京西,謹防上當受騙。
九劍山莊的人現在找不見邵呦,而邵呦也沒說把地圖給自己之後要怎麽處理,都是外人的事情,自己那麽上心做什麽!
霍紹欽打定主意要走人,但九劍山莊和邵氏大當家對邵易的審問卻有了結果,當中經歷了什麽波折,霍紹欽不清楚,但是霍紹欽卻知道了最後的審問結果。
邵氏镖局的地圖,其實是一份絕世武功秘籍的地圖,邵家人對真相諱莫如深。畢竟,對于武林來說,如果只是個危險的寶藏,錢財能安全獲得的途徑有很多。就連天元神教都有官方的産業體系,引用專門的人才管理,每天日進鬥金都不算什麽大事。
江湖中人因為錢財搏命的人有,畢竟江湖又不止是打架鬥毆,練武的,要是沒點家底,不說神兵利刃,光是緩解高強度訓練給身體帶來負擔的藥材都支付不了,窮文富武這事,又不是随便說的。
可是為錢財搏命的人一般能力也不高,能力更強的人目光都會放在提升自己上頭,比如獲得一份可以天下無敵武功秘籍。于是邵家謊稱自己持有的是一份未知的寶藏地圖,雖然會引來一部分觊觎的目光,但吸引力有限。
不過這麽多年下來,邵家沒弄明白地圖的含義,卻引來不少觊觎錢財的目光,邵家衰弱,邵呦的父親邵白就是想明白繼續持有地圖的危險性,才想作為女兒的陪嫁,當做給九劍山莊賣個好。
誰知道邵易這麽想不開,兄弟兩個見面之後劍拔弩張,邵易不服哥哥,邵白痛心弟弟。
顧朗行對此無奈,卻也沒什麽辦法,最後邵白帶着邵易離開九劍山莊,準備等找見邵呦見到地圖之後,再做打算。霍紹欽眼看着兄弟倆從争吵着,又最後達成暫時平衡,沒插上話,也不知道該不該把地圖拿出來……
不等霍紹欽插話,邵家兩兄弟就很快告辭,送人的時候,霍紹欽手裏的地圖拿着也不是,去送也不是。還給他們說不定又不知道會鬧出來幾條人命,自己拿着又是個燙手山芋。
站在九劍山莊門口,顧朗行感慨:“若是那份地圖就此消失,說不定對邵家來說,是件好事,只是邵呦的下落讓人挂心。”
顧清資在旁邊點頭附和。
霍紹欽把地圖拿出來,說道:“剛才看你們情緒太激動,沒好插話。邵呦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地圖放我身上了,不如,這地圖就交給莊主您,也算是全了它跟你們的緣分。”
顧清資驚愕的插話,“呦呦什麽時候給你的?”
霍紹欽:“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剛見到你爹的時候就拿出來了。”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時間差,讓霍紹欽沒了最好的拿出來的時機。不過現在也還好,霍紹欽看向顧朗行,“就是,我覺得交給邵家,肯定又要引起争端,交給莊主就剛好。”
給人戴高帽不是霍紹欽慣常會做的事情,這猛地一下讓他來做,還挺真實的。顧朗行一向低調正直,就算是上輩子的霍紹欽,也聽說過他的名聲,反正別人怎麽想他也管不着。
聽完霍紹欽的話,顧朗行沉默片刻,看着陶京西說:“小西啊,你真是遇見大造化,才能碰上這樣的恩人,姜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
師兄弟倆開始互相吹捧霍紹欽。
本來吹霍紹欽的人只有陶京西,現在要再加一個顧朗行。
教主大人不為所動,然後回他的貴賓房。
呵。
都是假的。
霍紹欽給姜勝線說完這裏的狀況,姜勝線有點惋惜,卻也認可了霍紹欽的做法,姜勝線表示:教主交出了地圖雖然可惜,不過聖教本來也不需要這麽一份武學秘籍,燙手山芋還是別拿的好,咱們在江湖中的風評本來就不好。
霍紹欽說他不想繼續在九劍山莊呆着,想回聖教窩着。
姜勝線說:“聖教就是教主的家,教主什麽時候想回來都可以,只是最近我想整頓一下教務,教主能緩緩再回來嗎?”
當然主要原因是霍紹欽對陶京西犯怵,想再姜勝線面前稍微維護一下自己的教主形象,霍紹欽沒提這茬,而是不滿的說:“我銀子快花完了。”
姜勝線想了想回複道:“我派人給教主送過去,等會兒教主去咱們聖教的據點去取就行。”
霍紹欽又找了其他理由,卻都被姜勝線反駁回去,最後氣的霍紹欽虛空打了一拳,語氣相當惡劣,甚至是故意戳痛腳一般:“你是不是想篡我教主之位!”
姜勝線這次的回複非常慢,許久之後,霍紹欽才看見:“教主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我的命是教主給的,我無條件支持教主。”
霍紹欽沒回複了。
本來就是他無理取鬧,任性地離教出走,卻不想付出任何代價。
在他剛剛接任教主之位的當口,他不在教內主持事物,反而跑出來‘散心’,心虛的跟姜勝線聯系之後,沒幾天就被姜勝線安撫了心虛,繼續任性。現在姜勝線稍微對自己提了點要求,就無理取鬧……
霍紹欽想了想,他應該對姜勝線再好一點。
于是霍紹欽給姜勝線道歉,但姜勝線似乎陷入了忙碌,只給霍紹欽回複了一個教主不用這麽客氣,若是我有二心,教主大可殺了我不必留情,已經安排人準備銀子,教主明天之後再去取就行。
霍紹欽給姜勝線回複:真是,好兄弟!
姜勝線卻再沒消息過來。
想不明白自己好兄弟的腦回路,霍紹欽也不打算繼續想,反正他不是管理人才,他只是個掐架能手。第二天一早,霍紹欽趁着陶京西還沒來,直接留信告辭,說他要去別地兒游歷,他跟陶京西的債務不必再算。
以陶京西的武功,就連聖教都能來去自如,九劍山莊的防禦,大概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顧朗行。但顧朗行昨天晚上和陶京西兩個熬夜研究地圖,現在睡得正香,又不是進來的惡賊,只是不告而別的客人出門,所以顧朗行并沒有發現。
在聖教據點拿到銀兩,霍紹欽有點茫然,他應該去哪兒。據點的管事綠歌不知道霍紹欽是誰,只是收到指令準備銀兩,會有人聖教的人來取。
綠歌瞅着霍紹欽毫無遮攔的俊臉,加上想到可能是聖教高層,不由得心生好感,對霍紹欽說:“大人如何稱呼?”
“姜二。”霍紹欽數着銀子,随口回答。
綠歌沉默了片刻,小心的詢問:“請問教主身邊的姜護法,跟您的關系?”
霍紹欽擡頭想了想教主身邊姜護法是誰,好像他身邊就一個真姓姜的,如果是姜勝線的話,霍紹欽回答:“他是我哥。”
綠歌看看霍紹欽的臉,想想姜勝線,心頭拿點旖旎的心思全都咽肚子裏,然後冷淡的問霍紹欽:“姜先生還是早些離開,我們翠紅樓很快要營業了,在這裏的花銷是按分鐘計費的。”
霍紹欽:!!!
霍紹欽飛快的從翠紅樓出來,站在街道上,無所事事的溜達。不過他很快就不無聊了,霍紹欽站在路當中,被一夥兒碰瓷的祖孫給賴上了。
老的說他被霍紹欽給撞了讓賠錢,小的在旁邊苦惱引得衆人圍觀。
霍紹欽:……
在衆人的圍觀的目光中,霍紹欽準備給他們賠錢了事。畢竟老的老,小的小,雖然他們惡毒,可是衆目睽睽之下霍紹欽還是沒有欺負普通人的勇氣,不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恃強淩弱,算是霍教主為數不多還算不錯的人生準則。
不過就在霍紹欽準備掏錢的時候,忽然出來個小捕快,攔着霍紹欽:“這祖孫兩個經常來騙人錢,這位少俠不要上當。”
“啊?哦,好的。”霍紹欽從善如流的把錢袋收起來。
小捕快一出現,祖孫兩人臉色就變得不好看,再聽見小捕快說要帶他們回衙門關幾天,老人立馬起身,健步如飛的跑了。
圍觀衆人驚愕,看向霍紹欽的表情多了點同情。
恩,看傻子的同情。
霍紹欽感覺自己被冒犯到,哼了下,氣鼓鼓的要離開,小捕快卻拉着霍紹欽問他:“少俠,你真是個良善之人。”
霍紹欽疑惑,為什麽重生一次,能有這麽多人給他發好人卡。
霍教主問小捕快:“為什麽這麽說?”
小捕快回答:“我們鎮是好幾個武林勢力的交彙地方,其實經常發生武林高手比武的事情,剛才那對祖孫,其實也挺可憐的,爺爺幾十歲了才有兒子,但去年有兩個門派在附近聚衆鬥毆,孫子的爹被無辜波及,家裏沒了頂梁柱,媳婦就跑了,那爺爺要照顧孫子,年紀大別的也幹不了,只能來碰瓷訛人為生。”
霍教主覺得這個小捕快有點奇怪,反問道:“既然他們這麽可憐,你為什麽要阻攔?”
“當然是不想看見你被無辜牽連啊。他們可憐是他們的事兒,你只是路過站路上發呆而已。而且他們對江湖人的偏見太深,總覺得江湖人都是壞人,訛起錢來都毫無心理障礙。”說到這裏,小捕快羞赧一笑,朝霍紹欽說:“剛才你從翠紅樓出來,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們鎮子可很少會有這麽俊秀的人。”
霍教主冷傲:“謝謝誇獎。”
小捕快有點詫異,卻又很快适應:“像你這樣的大人物,應該很容易獲得各種追捧吧。”
霍紹欽沒有回答,小捕快又介紹了兩句他們小鎮的風土人情,最後臨走,小捕快跟霍紹欽說:“我叫陶惠然,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再見到你。”
霍紹欽動作快過思維,拉着陶志然問:“你叫什麽來着?”
小捕快疑惑,看看被拉着的手腕:“陶惠然,陶是陶瓷的陶,惠然是‘終風且霾,惠然肯來’的惠然。”
霍紹欽心情複雜的看了看陶惠然,跟陶惠然說,他将來會再來見他。小捕快看着霍紹欽走遠,又繼續回到維護小鎮治安的瑣事上,把今天遇到一個漂亮少俠當成這天的好運。
霍紹欽有點感慨。
陶京西被孤樓老人收留的時候,是個孤兒,身世不明。但後來陶京西潛伏到聖教做卧底的時候,卻莫名其妙找回了自己的親人,陶惠然是陶京西的哥哥。兩人身上都帶着一個有陶字的玉佩,同款,卻是不同時候打的,顯然就是伴随他們出身的物件。
霍紹欽知道陶京西認回哥哥之後,想讓陶惠然來聖教做事,說想讓兄弟倆有個照應,但不等陶京西拒絕,陶惠然就率先拒絕了。後來霍紹欽想到這事兒,覺着搞不好是陶惠然已經看出來陶京西在聖教的卧底身份……
陶惠然這個人,霍紹欽跟他接觸不多,卻能感覺他一向看問題很透徹。就連陶惠然的死,都像是他早早預料到。這輩子跟他見面早了些,陶惠然還有點少年氣,剛一照面竟然沒認出來。
蹲在陶惠然家的屋頂,霍紹欽看着他給隔壁的訛錢祖孫送去食物,霍紹欽啐了一下,罵罵咧咧的吐槽陶惠然是個爛好人。
武功不咋滴的陶惠然忽然往屋頂上,霍紹欽蹲着的位置一看,已經空空如也。
陶惠然很快就移開視線,霍紹欽松了口氣。上輩子他肖想陶京西的時候,就總覺得陶惠然在策劃幹掉自己,對此一直有心理陰影——
來自大舅子的凝視。
“不對,他還沒跟陶京西認親,這輩子我都不會肖想陶京西,為什麽要怕他。”
霍紹欽自言自語。
月色朦胧,霍紹欽躺在屋頂的茅草中間,琢磨着要不要給陶京西再賣個大人情,幫他找哥哥之類的。可是要怎麽才能自然又不着痕跡呢?
一個光明磊落看穿一切的爛好人,一個道貌岸然的陰損小人。陶家兩兄弟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随手抓着一根茅草在手裏拉扯,跟着霍紹欽的思維一邊打結,一邊轉圈兒。
霍紹欽覺得這是在為難自己的智商。
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第二天醒來,不等霍紹欽摸摸有點落枕的後頸,一睜開眼就看見陶京西在他旁邊。
目光灼熱。
陶京西的眼睛有點紅,不過看着霍紹欽的目光卻很驚喜,不等霍紹欽跳起來逃跑,陶京西先委屈:“恩人為什麽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