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概是魏衍的語氣太冷,肚兜小童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然後他旁邊的那青面獠牙的怪獸就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對着魏衍發出狺狺狂吠之聲。
可惜它的個頭實在是太小——小童大概看上去也就不過三歲,小怪獸差不多也是這麽大,哪怕配合它那青色的皮膚、紅色如火焰一般的毛發,頭上的尖角,口中的利齒,也只會給人一種奶兇奶兇的感覺。
至少魏衍是這麽覺得的。
但是謝柏可不這麽覺得——他只看到魏衍在對着一團空氣說話,他以自己兩只都是超過視力E字表5.0水平的眼睛使勁看,也只看到一些枯枝敗葉和石頭,沒看到任何活物。
驀地,他的腦海裏想起魏衍傍晚和那只玩具熊對話的場景:“衍衍,你在和誰說話?”
魏衍詫異:“你剛剛叫我什麽?”
謝柏:“衍衍啊,我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再連名帶姓地稱呼就太生疏了。”
魏衍:我們什麽時候是朋友了?
想到謝柏的确很符合他的審美,所以他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我好歹也是個男生,叫‘衍衍’太弱氣了,而且我稱呼我的妹妹也是‘雁雁’。”
謝柏飛快道:“那叫‘阿衍’可以吧?”
魏衍對上對方期待的目光,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這麽執着一個親近的稱呼,難道在他們看來不應該是萍水相逢,明天之後就分道揚镳,說不定此生都不複見嗎?
不過,想到自己的确有心思打算利用謝柏去找“高質量”的客戶群,他便點頭道:“可以。”
得到了同意,謝柏頓時情緒高昂了一些:“那阿衍,你在忙什麽?不如先吃了年夜飯再說呀?飯菜都快冷了,到時候我可以幫你。”
魏衍注意到,當謝柏說出“年夜飯”三個字的時候,無論是神情緊張的肚兜小童還是表情兇狠戒備的小怪獸都露出如出一轍的垂涎之情,尤其是小童,更是低頭默默自己那紅色肚兜下微凸的肥肚肚。
魏衍:“我在忙,招待不請自來的客人。”
聽到魏衍這麽說,肚兜小童急了,他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指魏家正大門的方向,再做出一個聞着味道來的動作:雖然我們是聞着味道來的,可也是你先‘勾引’我們的呀,怎麽能給我們扣黑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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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柏:“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你該不會是說,它就在這兒吧?”他面上淡定,可是眼神卻不着痕跡地私下觀察,然而除了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魏衍見謝柏這強自鎮定的模樣,像極了所有好奇卻有心理承受能力不夠的年輕人:“想看嗎?”
謝柏彎腰看着魏衍,一臉興奮:“可以嗎?”
魏衍見對方突然湊近,明明是漆黑的夜,但大概對方眼神閃閃發亮的緣故,他連對方那微微顫動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對方身上一種暖烘烘的香氣也輕柔地将他給包裹住。這讓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如果開了的話,至少得保持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裏你很有可能會看到一些很可怕的東西哦?”他現在法力還沒有徹底恢複,還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魏衍越是這麽說,謝柏越是好奇心上來了——如果魏衍只是說看一眼的話,他反而會懷疑對方故弄玄虛地唬人,但是一個時辰……他一個農村少年,總不可能找托兒和他配合兩個小時吧?
而且,他的确還是對這些玄之又玄的存在頗為好奇,這世上真的有怪力亂神的情況,那麽……
不管謝柏內心是怎麽想的,但是他面上卻是實打實的真誠和堅定:“我什麽都不怕。有你在,怎麽說也會護着我一點兒吧?”
魏衍一愣,沉默了一下,道:“那好吧,你先閉上眼睛。”
謝柏迫不及待地閉上眼睛,但是身體卻緊繃着,預防一旦有什麽突發情況就趕緊撤,又想着該不會是對方打算找配合的“群衆演員”或者是幻象投影之類的吧?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滑過,他便感覺到眼皮一熱,正要往後退,就聽到魏衍的聲音道:“好了。”
謝柏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就看向魏衍剛剛面對的方向,果不其然在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看到了一人一獸。
此時此刻,那小童和小獸已經各端着一盤大菜大快朵頤——魏衍仔細一看,正是他們家今晚上的年夜飯中的兩道。屋內隐隐約約似乎傳來了驚呼聲:“奇怪,這道紅燒蹄髈怎麽突然沒有味道了?”
魏衍還來不及訓這兩人不請自拿,就見謝柏一個箭步跑過去,作勢要去抱那個肚兜小童:“這麽冷的天小朋友你怎麽穿這麽點兒!”
卻不想伸手去撈,卻是一個踉跄,撈了個空。
“怎、怎麽回事?”謝柏趕緊站穩,回首看去。
早在謝柏沖過來的時候肚兜小童和小怪獸就露出炸毛受驚的表情,下意識地就跳到了半空裏,剛剛還只有小童高的小怪獸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兩米多高的巨獸,将小童護在身後。
不過這怪獸卻沒有像是對着魏衍那樣張口威脅,只是低聲咆哮着,就好像是受到了威脅似的。
怪哉,謝柏不過就是個普通人,他能有什麽威脅?
魏衍疑惑的同時也注意到,這小怪獸雖然體型變大了,但是身影卻變得更加朦胧和模糊了,如果說剛才個頭小小的時候還是個活靈活現的立體模樣的話,現在這更像是用筆在紙上畫的平面線稿了。
謝柏滿眼震驚之色:“哇喔——這是什麽神奇的存在?”
魏衍指了指肚兜小童:“這是‘年’,”又指了指扁平化的怪獸,“這是‘夕’。”
在以前大年三十包含有“除夕之夜年來到”之意,這小怪獸就是被除的“夕”,肚兜小童自然就是被人盼來的“年”,雖然在故事裏寫的是年到來之後消滅了夕,但實際上他們倆是相伴相生的,關系也很好。再加上相比起全盛時期龐然大物的夕,三寸丁一般的年的個頭實在是太容易讓人忽視了,故而在許多的傳說中,過年除夕就直接被簡化成了一頭年獸的形象。
然而這些都是魏衍在以前的書劄中看到的,真實地接觸到年和夕,這還是第一次。
事實上,這個世界的年和夕也因為現在年味漸淡而很少出來了,但是這次因為魏衍給秦瓊尉遲恭門神畫像上畫了引神符,自然地聚集起了靈氣和一縷庇佑神息,這才讓這兩小只忍不住“尋味”而來。
※※※
跟着魏衍見識了一下傳說中的“年”和“夕”,謝柏心滿意足地跟着魏衍回去吃年夜飯,但是一轉身卻被吓了一跳——之前還漆黑靜谧,偶爾才會有煙花爆竹聲響的村子裏不知什麽時候變得綠光團團。仔細一看,那些綠茵茵的光團之中全都是若隐若現的“人”。
“他們都是各家各戶供的老人和祖先。”
謝柏看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看見了一個朝着他露出缺了大半的牙的嘴巴,送了一個癟嘴笑的幹瘦老者,目光盡量不往對方那消失了的下半身去看:“都、都是去世了的嗎?”
魏衍:“當然,我之前說過,你‘開眼’之後就有一個時辰能看到這些,如果你承受不住的話,估計就只能閉上眼睛了。”
謝柏深吸一口氣:“我怎麽會承受不住!”說話間,他又看到隔壁家的院壩裏有兩個小孩兒在手裏拿着“仙女棒”煙火,他們周圍圍着五六個年紀不盡相同的小孩兒。謝柏正好奇為什麽只有那兩個小孩兒才能玩,就見一個比較調皮的孩子把“仙女棒”拿在手裏畫圈圈,竟是沒注意直接朝着一個圍觀小孩兒的眼睛那兒去了!
謝柏的一聲“小心”還沒有喊出口,就見那圍觀小孩兒化成了一縷青煙,然後眨眼之間又出現在了另一個方向。
謝柏連忙閉嘴,再仔細觀察,果然瞧出了端倪——那些圍觀的小孩兒的發型和服裝都不一樣——有穿着長袍馬褂的,也有穿着短袖短褲的,有些是紮着發髻,有些則是梳着大辮子,還有的是頂着金錢鼠尾辮……
“他們家據說往上可以追溯到好幾百年去,聽說還有家譜,不過在幾十年前就沒落了。”魏衍老氣橫秋道,“你看到的,估計是他們家在戰亂或者是饑荒年代或者是夭折的孩子吧。”
謝柏眉頭微皺:“這些孩子的魂魄就一直呆在這裏嗎?”
魏衍看了一眼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農村的夜晚比不上從城市燈火明亮,在這種暗夜之中謝柏那張臉也帶上了幾分魔魅:“當然不是,人有陽氣,鬼有陰氣,非特殊體質一直待在一起是會對活人造成影響的,再加上鬼魂也會被陽氣傷害,所以一般除了頭七回魂、中元節和家裏寄祖的時候,他們都是不會出現的。”
謝柏看着梓樹村裏那些被每家每戶的房屋上都漂浮着的光團,一時間因為初初見到這麽多鬼魂而産生的寒意也消退了一些:“你是說,頭七他們也是會回來的嗎?那是不是也只有像你這樣幫我‘開眼’了之後我才能看見頭七回來的人?”
魏衍“嗯”了一聲,又補充道:“但如果你和對方的關系甚深,比如關系很好的血親父母的話,就算不‘開眼’也能感受到的。這就是為什麽家裏的親人在去世之後,家裏人偶爾會夢到親人的片段的原因。”
他以為他說完了之後謝柏會大呼神奇,但是卻只有一句幾乎輕不可聞的呢喃低語随着夜風飄散:“那為什麽,我一直夢不到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頭七回魂這個,真的還有點玄唉,在沙子只有幾歲的時候,村子裏一家人的女方死了,死得時候還是壯年,據說是被丈夫虐待後來重病還是怎麽的死的。
葬在沙子老家屋後的那片竹林裏。沙子因為害怕,就沒像其他小孩子那樣湊熱鬧去看,可是在隔了兩三天,沙子晚上做夢卻夢到了那個女的。
夢境一開始是沙子在竹林裏找蘑菇,不知怎麽的就走到了墳頭附近,然後那個明明應該是蓋得很嚴實的土墳卻變成了一個有着木窗栅欄的土包房間,那個死去的女的正面無表情地讓沙子給她把這個栅欄打開放她出去……
沙子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明明沙子和她活着的時候基本上沒什麽交集。但好在就做了那次夢之後就沒有再繼續了,現在沙子連對方長什麽樣都忘記了。
今天沙子家團年,然後是爸爸做主廚,據說他在抖音上學了不少菜……emmm,也只能期待了。
所以沙子緊趕慢趕将今天的更新先放出來,因為晚上估計沒時間碼字了。
小仙女們應該基本上都已經放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