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想愛人
如果有一天,整個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會怎麽做?
能源永遠不會枯竭,發出去的消息永遠不會有收到回複的一天,和整個世界失去了聯絡,只有你一個人的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整棟樓的鄰居都不會應答敲門聲,外賣永遠不會被接單,緊急熱線也打不通。天生沒有飛鳥,海中沒有游魚,甚至連平日裏惱人的蚊蟲都已經不見蹤跡。樹木呈現出一種靜止的姿态,只有顏脫去晃動樹幹的時候樹枝才會随着他的動作搖晃。
顏脫意識到不對後不安且迷茫地徒步走了很久很久,沿途都沒有看到人,也一直沒有等來天亮,他從城東走到城西,都沒有看到活物的蹤跡——整個城市,空無一人。
這變成了一座只有他一人的空城。
最初發現真相的時候,顏脫惶恐、不安、絕望。他在永遠不會天亮的城市裏奔跑,撬開街邊的汽車在無人的空曠城市裏疾馳,直到撞上路旁的電線杆,卻發現自己、汽車和電線杆都毫發無傷……
他想盡一切辦法試圖擺脫這比死亡更可怕的靜止,他開車離開了明月市,去父母居住的地方,然而最終發現卻只是徒勞——
整個世界都是這個樣子,電視節目沒有信號,但可以播放錄制好的節目;他在國內外的所有知名公衆平臺上發帖求助,顯示的時間卻都是十二月三十一日,而且永遠都不會有人回複;他可以查閱“過去”的所有消息或內容,但卻看不到一點未來。
他最終回到了明月市祖父留下的那套房子裏,一切是從這裏開始畸變的,他冥冥中感覺改變的契機也該在這裏。
他手機和游戲機裏的電永遠也不會用光。顏脫坐在床上自暴自棄地打游戲,玩累了就裹着被子睡過去,渴了餓了就去附近便利店拿些吃的回來匆匆吃完,反正這些食物都不會變質。
他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裏自己是唯一的變數,只有自己會動、會變、也只有自己能給靜止的外部世界帶來改變。他就這樣醉生夢死地希望忘掉無措又無望的現實。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次半夢半醒間他感到有什麽在親吻愛撫着他的身體,而他卻看不見對方。
他起初感到驚悚,甚至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很快就感到了莫大的喜悅和安慰——哪怕對方是鬼或者幽靈呢,即使是鬼怪也好,總比他一個人這樣半死不活的好。
他詢問對方的名字,對方頓了一下,卻沒有回答,只是依然擁着他親熱。
顏脫也試探着回應對方。
他甚至懷疑對方根本不存在,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一個“人”。自己會有如此真實的臆想只是因為他已經被這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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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使是這樣這些互動和親密也足以讓他熱淚盈眶,即使是臆想出來的伴侶他也舍不得對方離開。
他纏綿地回應對方,像世界末日僅存的一對愛侶一樣與對方親熱,生怕對方如美夢驚醒一樣突然消失,對方的喘息都讓他感到沉迷……
顏脫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邊放着一張小字條,上面寫着“時緘”兩個字。
顏脫拿着小字條左看右看,最終還是不敢相信對方的存在。
他理智地認為一定是自己瘋了,而“那個人”只是自己太過孤獨寂寞所以臆想出的伴侶。甚至自己可能已經在自己無意識的狀态下分裂出了第二人格,那個人格為了讓這一切更加逼真,所以留下了這張字條,還換了一種和自己平時不一樣的筆跡。
時緘,大概是他給他的臆想伴侶所起的名字。
從那之後,他的幻想伴侶總會時不時地出現。
起初只是同他無度地歡好,慢慢的也會和他靠在一起看書看劇、陪他聯機打游戲、甚至喂他吃面包……除了看不見且不會說話,一切舉動都和真的人無異。
各種跡象都讓顏脫越發肯定對方只是自己精神錯亂下虛構出的一個愛侶。因為對方如果是傳說中的鬼怪、精靈或是其他現世中尚未存在的的生物或非生物,那麽不應該這一物種只有對方一個,而對方又不和自己的同類在一起,偏偏如此恰巧地出現來陪伴自己。
即使進一步假設對方就是一個唯一的特殊意識體,那麽對方什麽其他事都不做,只突然出現與自己歡好,整日整日陪着自己做一切戀人才會做的事情也說不過去。
對方就像是一個恰為他所生的完美愛人,陪伴他,照顧他,不說話,只用紙條和他交流。再結合自己如今詭異的處境,對方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幻想愛人是最合理且說得通的解釋。
經過他對對方的幾次試探,他越發肯定了這種猜測。
顏脫享受着和對方的歡愛與親昵,生怕自己有一天恢複正常,又要一個人面對這個孤獨而了無盡頭的世界。
他覺得“瘋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畢竟在一個不正常的世界裏,要他一個人正常地活着簡直是太困難且太殘忍的一件事。
顏脫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念頭和對方恩愛着,并且開始理智而有規劃地繼續尋找逃脫這個世界恢複正常的辦法。
他待在學校的圖書館裏,利用學校的網絡查閱各種資料。最初的時候他查閱的是和心理學及精神相關的內容,因為有“幻想愛人”的例子,兼之這個世界實在不正常得超乎想象,他開始懷疑現實中的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了,而現在自己所在的是失常的自己所臆想出來的失常世界,這樣的話只需要他想辦法治好現實中真實的自己的精神病就可以了。
但廣泛且深入地學習了相關知識之後,他暫且排除了這種可能。
時間永遠靜止在了十二月三十一日的23:59分,從理論上講這應該屬于物理學的範疇。
于是顏脫又開始從高中知識起一步步深入學習物理知識。他花了很多精力在這方面,他甚至懷疑自己如果在現實世界可能已經具備拿諾獎的水平了。然而時間和空間領域難以查證的未解之謎還是太多,他最終也沒有解除自己的困境,反而在持續的深入學習過程中收獲了內心的平靜,因為知識和探索的哺育而對自己艱難的處境不再那麽在意。
顏脫開始廣泛而系統地學習各種現代科學知識,對各個文明中的神秘學與玄學也多有涉獵,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因為太懶太愛拖延了才會經受如此懲罰。
他開始變得比被困在這裏之前還要勤奮起來。
他從困境中看到了寶貴的財富和無盡的機會——他的時間被靜止了,相當于他擁有了無盡的時間;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相當于他擁有世上所有的資源;他早已試過了他不會死,所以他可以嘗試利用各種方式去實驗探索,而不用過多考慮其風險。
只要他一直學習,一直探索,總能找到恢複正常世界、讓時間流動起來的辦法。
這期間他過着看似正常且穩定的生活。
從某種意義上講可能比之前還好一點——以前他在圖書館是孤零零捧着書看着情侶成雙成對秀恩愛的單身狗,現在他也有愛人了,也有人給他定時定點送飯接送他早晚回家了。時緘也會坐在一旁剝好各種水果耐心細致地喂進他嘴裏,有時甚至會把顏脫抱進自己懷裏喂他。
簡直是校園裏最拉仇恨最惹人恨的情侶範本,可惜他們現在再秀,也沒人能看得見。甚至連顏脫也看不見旁邊的愛人,只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顏脫一直堅信時緘是他想象出來的愛人,一邊享受着對方的照料,一邊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反思,心說難道我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渴望着這種在圖書館裏坐大腿喂零食的恩愛方式麽?還是我坐我愛人的大腿?而不是我抱着我愛人讓他坐我大腿?
怪不得我會精分,我的內心深處會不會太不文明太不和諧了些?這些訴求和我一貫的作風不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