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昏迷
夏日的雨總是風極而至,啪啪地敲打在窗外長勢旺盛的芭蕉上,伴着偶有幾聲蛙叫從遠處的湖心傳來。
穆王妃已經離開了兩日,趙明歌仍舊衣不解帶地守在趙淩的床前,偌大的王府靜寂在沉悶地夏日裏,有些失了生氣。
“誰憶窗外蛙聲雨,等來爾燕啄春風”
趙明歌聽着窗外嘩嘩瀝瀝的雨聲,看着床上安靜的人兒,輕口呢喃道:“原來那個時候你就這麽小心翼翼地提醒過我啊,那些幼時的回憶...呵!我怎麽就那麽傻呢...”
她伸手輕輕撫着趙淩的臉頰,“不過現在,你這春風我要如何才能啄開...”
屋外有下人禀報,“郡主,雍王府小王爺拜訪”。
趙明歌起身開門,正巧看到站在這瓢潑大雨中撐着傘獨自站着的司陽恪。
“小王爺快進屋來”。
司陽恪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和邵郡主說幾句話就走”。
趙明歌由下人撐着傘走到司陽恪的面前:“小王爺有什麽話非要在雨中說嗎?”
定眼看了看眼前的人,趙明歌伸手接過下人手中的傘,偌大的雨中,只此二人。
“小王爺清減了不少,現下京中事務都落在身上,還請小王爺保重。”
“邵郡主也是消瘦了”,司陽恪淡淡開口,“淩兒她...還好麽?”
趙明歌輕輕搖了搖頭,“你為何不進去看看?”
司陽恪握着傘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聲音微顫,“等她醒來我再見她,等她笑着喚我一聲兄長,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你...會有辦法讓她好起來的,對嗎?”
大雨瓢潑而落,狠勁兒地砸在二人所撐着的雨傘之上,打的嘩嘩直響。雨水像連着線的珠子從傘的邊緣傾瀉而下,趙明歌不知怎麽的一晃神,手中的傘歪了歪,左肩瞬間濕了一片。
“這是你父兄從前線來的信。”
司陽恪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筏遞到趙明歌手中。兩滴雨珠還是莽撞地打了上去,暈開在信筏一個顯眼的‘趙’字上,那是穆王趙泱的印鑒。
“我一直知曉淩兒心中憋着一口氣,所以她很是抵觸司陽淩這個名字,即使司陽這個姓氏是這天下最為尊貴的”,司陽恪盯着趙淩手中那朵暈開的花微微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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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為什麽你的庶長姐出嫁回門後變成汪夫人了呢?”
“傻妹妹,因為她嫁人了,是要冠以夫姓的,淩兒以後...也會的”
“是嗎?那,我叫什麽好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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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以後我就叫趙淩了!”
“哦?淩兒去了荛山幾年,怎得連姓名都變了?”
“行走江湖之便啊,況且我現在可是堂堂的西北淩氏!”
“西北淩氏...那為何要多此一舉冠以趙姓?”
“因為...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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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司陽恪慢慢轉身,“後來過了許多年我才慢慢知道趙淩這個名字的含義,原來她在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在心裏把自己悄悄地許配給了你...”
穆王妃終是在第七日的黃昏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奇巧香盒遞給囚生。
“裏面是章鳳丹,快讓你家郡主服下吧!”
趙明歌震驚地看着囚生從那個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奇巧香盒中取出一顆紫色的藥丸,終是什麽都沒有問,而是轉身給了一臉疲憊的穆王妃一個長長的擁抱,“母親,謝謝你...”
“囚生,淩兒服下章鳳丹已經半月有餘了,為何還未有轉醒的跡象?!”一直守在床邊的趙明歌忍不住開口問道。
囚生表情嚴肅,神情閃爍。
“囚生,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囚生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對着趙明歌行了一記大禮,語氣有些顫抖,“老夫近些日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要說以章鳳丹的療效主上早該醒來,直到老夫注意到主上臉頰上的傷口...”
趙明歌皺眉:“那是被李晉夜襲雍王府的時候所傷,當時不是已經讓府醫處理了傷口,和現在的狀況有什麽關系嗎?”
囚生點點頭,“現在看來,那李晉的劍上是淬了劇毒的。”
趙明歌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炸開,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囚生的話,“這毒無色無味一般很難察覺,傷口不大也并不深入肌理,原本也無礙,但現在兩種毒在體內互相作用...”
趙明歌猛然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扣在囚生的肩膀上,雙眼血絲密布:“到底怎麽樣才能救她?!”
“現在只能靠主上自己了,只要她能醒來,就有希望...”
燥熱的夏日終是在幾場秋雨的澆灌之下沒了嚣張的氣焰。
趙明歌每日看着閉着眼睛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趙淩,獨自堅強着。
來自前線父兄的信又收到了幾封,因為趙淩毅然決定放棄瑯州鞏固怒江北線的戰略,現在朝廷穩穩地守在北岸,趙淩新提拔的一些官員派往前線安民,民心也逐漸回歸,趙泱父子的作戰順利了許多。
南岸那邊,歸璞是朝廷皇族的傳言喧嚣塵上,謝遠忠和李晉已經趁機慢慢收買人心重新擴大了自己的勢力,兩方現在勢均力敵,誰會是義軍未來之主形勢還未分明。
朝廷這邊,太子司陽輪重傷被送往北都,皇帝下令雍王嫡子司陽恪暫管京都一切事宜。
“囚生,當初我身中劇毒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照顧我的嗎?”
“是的,主上衣不解帶守在床邊,老夫從沒見過她對何人如此用心。”
囚生似是想到了什麽,輕輕的笑了起來,“就連每次給郡主你沐浴,主上都親力親為,每次抱着您從浴室出來都是一臉通紅的樣子,很是可愛...”
趙明歌回想在滄波谷的時候,為了給自己解毒兩人赤誠相對,怪不得那個時候趙淩那麽自然而然地彎下腰詢問自己右腹間的傷口,原來早就把自己給看了個遍!
回想至此趙明歌自己的臉也紅了,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趙淩,卻在下一刻一下子站了起來,拉過身邊的囚生激動地喊道:“你看到了嗎?她的手指剛才動了一下!”
“淩兒,你說我如果當初跟李晉歸隐田園了,是不是真的就錯過你了呢?”
“淩兒,原來你我都曾去過荛山拜在鶴風真人門下啊,那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師姐呢?”
“淩兒,你這樣子的裝睡下去,我可就準備多給你洗幾次澡了,也不知道當初被你扒光了幾次,好歹也讓我還回來...”
“淩兒,你的身體好軟好香啊,晚上抱着你睡覺真的好舒服,昨晚又經不住誘惑親了你兩口,所以你快點醒過來啊,好讓我對你為所欲為...”
“淩兒,我的眉毛都有些淡了呢,你快些醒來給我畫眉吧...”
“淩兒,我們還有壇梨花釀埋在滄波谷呢,說好的來年過去開壇暢飲,你快點給我醒過來啊...”
“淩兒...淩兒...”
趙明歌最近總是坐在床邊對着趙淩說着之前二人不多的交集,她慢慢發現發現床上的人兒手指的反應也越來越頻繁,一直照顧在身側的囚生和錦色都很高興,連着終日在佛祖面前祈求的穆王妃也多了些精氣神。
天氣漸漸轉涼,已有枯葉飄落,整個穆王府卻多了些希望與活力。
趙明歌手中摸挫着帶着體溫的玉珏,鳳瀾輕起,凰翔未央。
“母妃說這塊鳳凰珏包含了她和你母後的故事,沒想到兜兜轉轉中卻完好地回到了我的手中。淩兒,你說這是否就是上天的安排?是否就是所謂的命運?所以,你會挺過來的對不對?因為我們兩個還要替我們的母親們續寫她們未了的情緣...”
趙明歌在濕了眼眶的淚水中恍惚地看到床上的人睜開了雙眼,輕輕眨了幾下過後又緩緩地閉上。
接下來的時間,趙淩會在某個時刻緩緩地睜開眼睛,她聽不到囚生上前把脈的詢問,似乎也看不到錦色的喜極而泣,更注意不到趙明歌灼熱而複雜的眼神,須臾,又會沉沉的昏睡過去。
“淩兒,你準備好醒來了麽?”趙明歌每日都會伏在趙淩耳邊輕聲細語一句。
清風蕭寂,遠霧來襲,西風夾帶着第一場雪終是催着過客的秋日遠去。
剛剛陪着母妃在小佛堂用完午膳的趙明歌還未走到趙淩的房前,就聽到屋門口‘哐當’一聲。快步上前,錦色的腳下碎着一地的瓷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床上的趙淩已經坐起身子靠在床頭,好看的眸子沖着二人眨了眨:“我這是...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