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舍命
“菁姐姐可好生思慮了?”趙淩将周亦君送至府門外。
“安兒先上馬車等我”。
周亦君攙扶着林安兒進了馬車,轉身走到趙淩身旁微笑着。
“思慮什麽呢?”周亦君眼角含笑,“上天賜我一具流着皇族血脈的驅殼,卻也讓我看清最是無情帝王家。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地當一個與世無争的周亦君。而璞兒,他自有他的命數我管不了也無力去管。”
她擡眼看着趙淩的眼睛,“之于你,我曾以為傲梅易折成枝,卻不想白淺翩翩已入心。淩,我為你付出的不曾有絲毫後悔,可能正是有了這種付出,才讓我懂得了許多。好在上天待我不薄,将這麽可愛的一個安兒送給了我。”
她回頭看向馬車裏正在吩咐下人打點行裝的林安兒,一臉滿足的幸福。
“你也快些從這紛争的廟堂抽身吧,畢竟,人生苦短世事無窮,莫要等到快要失去才懂得一更一時的珍惜。我和安兒等着你們來昆侖山莊把酒言歡。”
一個輕輕地擁抱慰藉暫時的離別,周亦君轉身又回首,玉口輕開,讓趙淩的眸色閃了閃。
趙淩騎着長亭駒一路将二人送至城外。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就不再往前送了”。
趙淩擡了擡手對馬車上的二人說道:“囚生和偏度會一路護送你們到昆侖山的,亦君和安兒保重!”
周亦君從馬車中探出頭來揮手道別:“淩,別忘記我們的約定,我和安兒在昆侖山莊等着你們!”
馬蹄揚起塵沙迷離了趙淩的雙眸,馬車在薄暮中漸行漸遠,趙淩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珏,指尖輕撫着上面那只欲飛的凰,腦中回想着周亦君剛才的話,
“世事浮沉幾度,我們卻終是要栖一處終老之地,擇一卿所愛之人。”
打馬回城,原本戒嚴的城門大開,兵士如臨大敵。趙淩不明所以地騎馬上前,看到司陽恪帶領着京中的禁軍将兩名女子圍在城門前。
“兄長,這是怎麽了?”
還未等司陽恪回答,被團團圍困的女子率先開了口:“司陽淩咱們別來無恙,你看看我手中的人是誰?!”
趙淩尋着聲音望去,只見謝蘇榕嘴角含笑,手上緊緊鉗制的竟是趙明歌!趙淩的瞳孔猛的一縮,她緊緊盯着鎖在趙明歌喉間的雙手,感覺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在沸騰。
“你放了她!”
“我只想安全的出城,還請珩郡主個幫忙。”
“淩兒,你快...”
趙明歌的聲音突兀地斷在耳邊,張着嘴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趙淩看到刺入她耳後微顫的銀針,牙龈緊咬。
“你對她做了什麽?!”
謝蘇榕冷笑道:“只是些能讓她暫時安靜地藥物罷了”。
趙淩翻身下馬走到兩人面前:“好,我帶你出城。”說着轉頭看向司陽恪,“兄長不要跟來!”,又把目光移向一旁的錦色:“你也是!”
暮霞初晚紅透了半邊天,謝蘇榕挾着趙明歌一步步走出城門。
“司陽淩,我萬萬沒想到你中意之人不是李晉而是我手中的這個女人,當真讓我刮目相看!”
此時的三人已在城外的密林中,謝蘇榕停下腳步,口氣略帶戲谑。
趙淩挑眉:“這豈不是正和你意?少了一個我這麽強大的情敵,還順便幫你帶走另一個。”
謝蘇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抛到趙淩的手中,
“我倒是要看看女子之間的愛情到底是什麽樣的。這是天機散,服下它,我即刻放了趙明歌,不然...”
謝蘇榕餘光瞟了一眼潛在不遠處的錦色,“不然我也不會介意和邵郡主同歸于盡!”說話間扣在趙明歌喉嚨處的手指又用力了三分,漸漸的窒息讓趙明歌表情痛苦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趙淩看到趙明歌臉上痛苦的表情沒有絲毫猶豫,“好!好!你先松手!我會照你說的做!”
“你可聽清楚了,我讓你服下的可是《毒沁注》裏排名第一的劇毒,天機散!”
“我知道,只要你能放了她!”
鉗制在喉間的手松了松,趙明歌掙紮着想要逃離,無奈渾身疲軟沒有一點力氣,口不能言,一雙睜大的眸子絕望地看向趙淩,死命的搖頭。
打開瓷瓶,一粒烏黑色的藥丸滾到掌中,趙淩慢慢地擡起頭看向趙明歌,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一眼白頭。
“趙明歌你知道麽,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潛心打坐,可每次望向你的眉眼終歸逃不開掙不脫。其實有時候我會很讨厭這種感覺,十一年,四千零十五個日出與日落,你的樣子都會在我的腦海中肆意地攻城掠奪。如果今天注定是解脫,請容我最後念一句,我愛你,明歌,很愛你的那種愛你...”
烏黑色的藥丸入了口中,喉間一動,終是将性命交了出去。
一直潛在遠處的錦色絕望地喊着“不要!”,飛速過來卻還是來不及阻止。
這邊謝蘇榕剛想趁機取了趙明歌的性命,錦色目光一凜,一腳踢在謝蘇榕的腰腹,二人纏鬥在一起。
脫離謝蘇榕鉗制的趙明歌腳下一軟癱倒在地,此刻的她正絕望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去的趙淩,眼中的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她撕扯着喉嚨想呼喚趙淩的名字,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她慢慢爬到趙淩面前,吃力地坐起身将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裏。
趙明歌看着趙淩的手慢慢摸索到胸前,拿出一塊玉珏塞到她的手中,氣息游離。
“明歌,這塊凰珏...你收下可好?...咳咳咳...這是我的心啊,是我對你全部的愛,你...收下可好?”
口中湧出的鮮血頃刻間染紅了趙明歌的衣袍,猶如一朵妖嬈盛開的牡丹,綻放在這暮色之下。趙明歌把已經被血水侵的模糊不清的凰珏緊緊握在掌心,喉間模糊不清的叫喊着,心中的絕望随着呼吸一層一層的湧向四肢百骸。
那雙一刻也舍不得從她眉眼間移開的雙眸,終是抵不過陣陣席卷而來的困意,慢慢地閉上,嘴角卻噙着欣慰的笑意,
“明歌,你沒事就好...”
明歌,你沒事就好...
最後傳入趙明歌耳中的這句話,極盡輕緩卻如驚雷般炸起了她隐藏在深處的記憶。
混沌中的趙明歌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京都的西郊校場,剛剛的一箭穿心引得滿堂喝彩,自己得意地有些忘乎所以,看到校場旁的樹上盤了一條花蛇,想也不想拉弓便射,不想箭矢偏頗卻驚擾了花蛇,下一瞬間就看到那花蛇直照自己面門而來。
原本一直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那個安靜弱小的人兒,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我推開,等回頭去看,那條花蛇已然纏上她的手臂下了口。傷口迅速變得黑紫,疼痛讓她的眉毛緊緊皺着,軟糯一團的臉上布了一層密汗,卻在昏去之前也這麽的呢喃了一句,“明歌,你沒事就好...”
整個西郊校場頓時亂成一團,皇帝出動了整個太醫院,連同整個皇宮都被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那個小丫頭整整昏迷了三日才轉醒,半月後被皇帝送往荛山靜養,至此再無音訊。
“咦?你這裏怎麽有一塊疤痕?”
“沒...沒什麽,小時候的一次意外。”
“如若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她怎會離開京都獨自在荛山吃苦...”
“我小時候因為一次意外被送到山中休養,後來一直跟随師父學藝也算是在外自食其力,所以廚藝還是好的”。
“嘿,小丫頭,喝了這杯梨花釀,這把隐裂就是你的了!”
“自見淩姑娘第一面起就看到這把玉蕭與你形影不離,可見是姑娘心尖上的寶貝”。
“送出去的禮物哪裏還有要回的道理?再說,這梨花盞不是你從小就一直想要尋得的寶貝嗎?”
“畢竟只是殘方,試出的解藥也只是清除了大部分的毒,而體內的餘毒未解一直讓我放心不下...”
“哎,你啊,果真要和你母親一樣愛到引血枯涸才好麽...”
“生逢亂世行走江湖,西北淩氏之說也是求得方便,趙氏才是我想冠的姓氏”。
“我還有好多的話沒對你說”。
“始龀之年,懵懂初見。只因一眼,我便将這一生,交付了...”
一片一片的記憶如同一塊塊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趙明歌仿佛被丢進這深不見底的湖中掙紮求生,一次次溺水,一次次窒息,最終被拉入一個漩渦,慢慢沉入湖底。
“錦色,你怎麽來了?”
“這是主上讓我帶給郡主的信筏。”
輕紗籠月,繁星點燦,于信筏所書映入眼簾——
願無歲月可回頭,
且以深情共白首。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朋友說就這樣結尾也沒有什麽不好,想想也對,除了一些小坑沒有填上,這樣結尾确實...夠殘忍啊!!她們兩個總共也沒有甜上幾章好伐啦!這個後媽我不當!
終歸塵土覆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