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按照往常，舒冬一定會急匆匆地趕到店裏，但是現在，她不想了。
窗簾遮住了陽光，室內光線昏暗，舒冬重新躺在床上，手臂随意地放在額頭。
之前那麽努力地生活，掙紮地活着，生活也沒有更好，所以她不想那麽累了，随波逐流得過且過也挺好。
已經沒有了困意，只剩下宿醉之後的頭痛，舒冬閉上眼睛讓自己放空，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腦後。
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男人和女人做完愛的運動，女人的腰好像被碾了幾十遍，走在路上能散架，而男人神清氣爽；男人和女人喝完暧|昧的小酒，女人宿醉昏昏沉沉，而男人神清氣爽。
此時此刻，神清氣爽的宋老板正在練字。雖然睡得很晚，但醒得比平常還要早。
今天宋風沒有往樓下看，而是時不時地看看手機，不知道到底是在等舒冬，還是在等俞知逸……
想到俞知逸昨晚那張臉，宋風就愉快極了。
他不覺得用舒冬來做兩個人之間的刀有什麽不妥，沒有合理不合理，沒有道德不道德，只有宋風願不願意，以及他想不想玩。
而現在，他很想玩。
如果俞知逸安安分分地過他引以為傲的大學生活，大家老死不相往來不見面，宋風完全不會理他。但他偏偏隔三差五地出來露個面，再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在自己面前晃一晃，這宋風就忍不了了。
反正也是閑着，教訓一下貓貓狗狗宋風很有興趣。
已經很久了，宋風沒有對一件事表現得這麽躍躍欲試過，讓俞知逸抓狂崩潰，想想都有點迫不及待……
宋老板眼睛裏的笑有些殘暴的玩味和慵懶，他擺弄着手機，心不在焉地劃着屏幕，忽然，好像有個熟悉的東西翻過去了。
他往上劃了劃，一列熟悉的小火車映入視線，宋風皺了皺眉……
她醒了？
醒來第一件事竟然是把小火車換回去？
不知道跟他說個謝謝嗎？
再怎麽說也是名義上的男朋友。
以前，手機好幾天也接不到個電話，而今天，電話卻一個接着一個，從她醒來就沒停過，俞知逸和張阿姨的。
舒冬索性關了機。
再也沒有睡着，舒冬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去紋身店了。
“怎麽過來了？”林哥剛從樓上下來，就看到舒冬走進店裏。
“在家待着也沒什麽事。”舒冬笑了笑。
心裏堆着事情，舒冬的笑容不達眼底，只是象征性地往上扯了扯，再加上睡得太晚又宿醉，臉色有點蒼白。
林哥雖然是粗線條，但畢竟是過來人，又拿舒冬當妹妹照顧，從宋風昨天下午來店裏到今天早上幫她請假，林峰多少能猜出來點。
“今天沒什麽人，你不用過來，放你一天假就好好玩。”林峰從冰箱裏拿了瓶可樂，給舒冬拿了瓶礦泉水。
舒冬接住了，本來她沒打算來店裏，但又怕林哥一個人忙不過來。但如果真的讓她做些什麽，恐怕她也做不了……
紋身需要十足的耐心和專注，很适合舒冬之前的性子，但最近幾天，她很難讓自己平靜下來，很難再集中注意力。
從紋身店出來，舒冬往周圍看了看，竟然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她的生活就是這樣，她的世界就這兩條街。
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至親至愛的家人，除了那間租來的房子就是這家紋身店了……忽然覺得空蕩蕩的世界烏雲密布，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也壓得讓人不想呼吸。
還真是活得了無生趣。
舒冬冷笑了聲，轉過街角，沿着樓梯走進了風速網吧。
宋老板正保溫杯裏泡枸杞，看着突然推門進來的人，不由得眯了眯眼：“睡好了？”
幾步的距離，舒冬緩緩走到櫃臺前，把身份證遞給他，低低地應了聲：“嗯。”
看了眼她遞過來的身份證，宋風沒接，嘴角始終挂着浪笑，他擡眼：“男朋友請你玩。”
舒冬皺了皺眉，對這個新稱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緊接着，就想到昨天晚上……她那時候是喝醉了吧，要不然怎麽會答應他這種蠢事？
舒冬還是把自己的身份證放在了桌子上：“不用了，謝謝。”
把她的疏離冷漠看在眼裏，宋風笑了：“怎麽，睡醒就不認人了？”
“……”
一時間，網吧的小崽子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都只搖，不敢響。
而西街另一頭，陳輝正在收賬手機震動個不停，他拿起手機，看到小弟們發的消息後，騎着電動車就往網吧去了。
舒冬沒有精力跟宋風糾纏，也不再做無謂的堅持，拿着他的賬號密碼走向平常去的那個角落。
宋風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早知道昨晚就不走了。
趁她什麽都不知道，好好欺負。
腦袋沉沉的，還是有點疼，舒冬今天不想玩游戲，也不想一個人回家待着，所以随便打開了一個電影。
宋風并沒有刻意地觀察她，但一個小時裏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擡頭，發現她全是一個表情，連動作姿勢似乎都沒有變過。
像一個雕塑，像一個木偶，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宋風放下了筆，想去看看她到底在幹什麽。她旁邊的位置沒有人，宋風拉開椅子坐下，然而這麽大的動靜，她都沒有偏頭看一眼。
宋老板有點挫敗，就這麽沒有吸引力嗎？
“去電影院嗎？”宋風發現她在看電影，強行摘掉了她的耳機，自己動手找些存在感。
電影院？
其實舒冬知道宋風在旁邊，但腦袋就像生了鏽，不願意動彈。然而這三個字卻像冰淩一樣，紮在舒冬心上，讓她的麻木有了知覺。
那個說和她一起去看電影的男生，再也不會來了。
他的完美只是謊言和虛僞堆積出來的泡沫和影子，但是現在泡沫已經碎了，或許她喜歡的那個俞知逸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
她頻繁的遲鈍沉默和冷淡，宋風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以及想誰。
這終于讓宋風微微惱火，他扭過她的肩膀，視線微冷：“去電影院嗎？”
肩膀被他捏疼了，舒冬面無表情地擡眼：“不去。”
“冬冬，我陪你去。”
忽然聽見一個氣喘籲籲地聲音，舒冬和宋風同時扭頭，就看到俞知逸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而俞知逸，看見兩個人靠在一起的身影，已經漸漸地握緊了拳頭。
打她的電話，沒有人接，來到紋身店，林哥說她不在，俞知逸想去她家裏看看，但忽然想到好像不知道她家在哪，接着，他的目光就死死地鎖定了紋身店……
兩個人靠在一起的畫面太過刺眼，俞知逸去拉宋風，卻被宋風擡手掙脫開。
宋風拉開椅子，看着俞知逸強撐的鎮定很是滿意，他随意地攬着舒冬的肩笑了：“該叫嫂子了，不用介紹吧。”
“是嗎？”俞知逸冷冷地笑了，視線放在舒冬身上，“怎麽看冬冬不太情願的樣子，又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嗎？”
宋風扯了扯嘴角，放在舒冬肩膀上的手随意地敲了敲：“寶貝兒，他說你不太情願。”
落在巨大顯示屏上的視線沒有焦距，從俞知逸進來，舒冬便沒看他們兩個一眼，但此時此刻，宋風手指随意敲在她的肩膀，敲得她心猿意馬，也敲得俞知逸握緊了拳頭……
“冬冬，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在舒冬還沒來得及說話前，俞知逸率先開了口，從她一直不接電話到現在，俞知逸對她的答案已經有了猜測，他不想在宋風面前這麽難堪，也不想看見宋風得逞的笑。
“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就在這裏。”宋風笑着摸了摸舒冬的頭，沒有給俞知逸商量的餘地。
倒不是怕舒冬受到傷害，他只是擔心舒冬會壞了游戲規則。宋風摸不清楚俞知逸如今在舒冬心裏有多重要，但女人都是心軟的，她玩不過俞知逸那些花花腸子，萬一俞知逸随便道個歉她就原諒了，到時候難看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自己設的局，宋風怎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舒冬看着俞知逸，無比平靜：“你走吧。”
原以為再見到他，舒冬會忍不住哭，忍不住質問，但當他人真得站在眼前了，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塵埃落定後的平靜，她可以确确實實的感受到，他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俞知逸的下颌線緊緊繃着，眼睛通紅，誰也不知道他是因為舒冬的背叛憤怒，還是因為在宋風面前他又輸得一敗塗地。
就算心裏清楚她變了，但是親耳聽到，又是另一種難以置信，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
明明她一直喜歡他的。
“冬冬，為什麽？”此時此刻，俞知逸通紅的眼睛竟然顯得無比深情，“難道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人的骨子裏都存在下賤的成分，當一個人屬于你的時候，你不會珍惜，然而當她屬上別人的名字時，你會從她身上領略到之前從未發現的美……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他的挽留只是不甘心而已，與愛情無關。
現在的俞知逸就是如此。
所以，當發現你的另一半出軌時，如果你想報複，不用揭穿他，以相同的方式施加在他身上就好了。當然，如果走到這一步，這段感情也變得面目全非。
看着俞知逸的表情，舒冬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她好像卷入了他們兩個之間的漩渦中。眼前這個男孩子，是她真正喜歡過的，給她帶來希望，雖然最後又毀滅得徹底，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舒冬緩緩從椅子裏站起來，就算結局不完美，但至少需要體面的收場：“我跟你下去。”
宋風皺眉，下一秒卻又笑了，他看着俞知逸……把舒冬按回了椅子裏：“不準。”
他的力氣很大，每一次都讓她疼得顫栗，疼痛間，舒冬忽然有點恍惚……她看不懂俞知逸，但更看不懂宋風。
他的溫柔他的好是真的，但現在毫不留情地疼痛也是真的。他可以在你喝醉的時候把你抱回床上，幫你蓋好被子，也可以在你遍體鱗傷的心上再插兩刀。
一個人真得可以擁有這麽極端的兩面嗎？可以，是的，宋風可以。
舒冬忽然意識到，她只是宋風的一個工具。
那他和俞知逸又有什麽區別？
舒冬望着宋風的背影，但他的目光始終也沒有落在她身上，他在看俞知逸，沒錯，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她……
舒冬忽然就想明白了，宋風和俞知逸還是有區別的，宋風不騙她，他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
“你先下去等我吧。”舒冬看着俞知逸。
沒有想到事情還有轉機，也沒想到她當面拒絕宋風，俞知逸心裏忽然很暢快：“好，我先下去。”
網吧裏玩游戲的不良們只是背景板，角落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一時間，宋風的臉陰沉極了。
女人果然沒有腦子，他捅了你一刀再給你一個糖，她就忘了之前的疼。
“愛得情真意切，真讓我感動。”宋風坐回椅子裏，他扯了扯嘴角，嘲諷的意味很明顯。
舒冬明白宋風的意思。但她并不是想原諒俞知逸，她只是想讓這件事好好收場。
當發現真相時，舒冬無法接受，她也想讓俞知逸嘗嘗被背叛的滋味。但現在她做到了，也并沒有半分高興的滋味，她忽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和俞知逸又有什麽區別？
她變成了自己讨厭的樣子。
“我能反悔嗎？”舒冬望着宋風。
宋風擡眼，嘴角上揚：“好啊。”
眼睛平靜得像午夜時分的夜幕，宋風嘴上說着好，但眼神卻在說，你反悔一個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