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條鹹魚
沈楚楚擡頭看了一眼已經黑下來的天色, 現在應該是酉時三刻左右,也就是晚上六點半。
如今還沒開春,天本身就黑的早, 一到傍晚約莫五點鐘的時候,天色就完全黑下來了。
古代人和現代人還不同,大概是因為沒有娛樂設備的緣故,他們的作息時間更為規律, 只要天一黑,用過膳就要就寝了。
若是白日太後查賬倒也沒什麽不對,畢竟她剛接手掌管後宮的大權,各個方面都是個新手,太後找她指點一番也算正常。
可這天都黑了, 太後非要大晚上的叫她去慈寧宮查賬, 再一聯想慈寧宮出賬的異常之處,她想想都覺得後背冒寒氣。
“娘娘?”雲瓷見她一臉呆滞,還以為她沒聽清楚,又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太後娘娘喚您去慈寧宮呢。”
沈楚楚被雲瓷叫的回了神,她用笑容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慌意,嗓音微微發啞:“本宮這就去準備賬本,勞煩雲瓷姑姑稍等片刻。”
雲瓷點了點頭,站在院子中等待着她回來, 沒過多大一會兒, 沈楚楚便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手中捧着一小摞賬本走了出來。
碧月将賬本轉手交給了雲瓷,三人一同出了永和宮的院子, 沈楚楚還沒剛下了步辇,這會子又被迫坐了上去。
說實話, 皇宮之中有人鬧了天花,沈楚楚心裏也是害怕的,她原本都打算好了,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将自己與世隔絕。
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越害怕太後,太後還就越來找她。
慈寧宮挨着養心殿不遠,沈楚楚在一片漆黑之中,被擡了将近小半個時辰才到。
步辇停在院子外,沈楚楚便跟在雲瓷身後,進了慈寧宮的院子。
這一次慈寧宮外頭挂着不少紅燈籠,倒沒有像上一次來的時候,那樣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了。
她神色不解的擡起頭,瞥了一眼院子外的門檐上挂着的兩個紅燈籠。
院子裏挂燈籠還可以理解,沒準是方便夜裏宮人來回走動照顧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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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院子外頭挂兩個燈籠作甚?給外頭的人照明?
一到夜裏,各個宮殿都關門閉戶,慈寧宮裏的宮人不會出去亂走動,旁的宮殿裏頭的宮女就更不會大半夜亂跑了。
她還沒有自作多情到,認為太後這燈籠是給她挂的。
畢竟上一次她來的時候,比這次天色更晚,太後也沒有給她挂過燈籠。
沈楚楚看不懂太後這個人,連帶着太後的所作所為,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令人捉摸不透。
她想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想通,索性便将此事抛在了腦後,跟着雲瓷進了宮殿。
這一次碧月依舊是被擋在了殿外,有了上次的經驗,沈楚楚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慌張,面上卻顯得十分平靜。
進了慈寧宮,她一眼便瞧見了端坐在椅子上,動作不急不緩的用茶杯蓋撇着茶葉浮末的太後。
太後似乎已經坐在這裏很久了,沈楚楚不敢直視太後,老老實實的行過禮後,便将目光向下移,挪到了太後的手邊上。
當她無意間掃到太後手邊上,那桌面上端放的另一只茶杯時,她的眸光怔了怔。
方才有旁人來過這裏嗎?
“好孩子,這賬本瞧的如何了?可有什麽不懂之處?”太後放下茶杯,笑容慈祥。
沈楚楚回過神來,神色一頓,太後開口問她了,她該怎麽回答太後?
這賬本到處都是古怪,那些古怪的地方還都跟慈寧宮有關系,直覺告訴她,這事可能沒那麽簡單。
既然當初皇貴妃管賬之時沒有多說,那保險起見,她最好也是謹言慎行,免得惹禍上身。
“臣妾,看不太懂這賬本……”沈楚楚憋住呼吸,沒過幾秒鐘,面上便出現了一抹紅暈。
她佯裝出面色羞愧的模樣,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是臣妾辜負了太後娘娘的期望,臣妾有罪!”
太後笑容不減,将雲瓷遞上去的賬本掂在了手中:“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賬目便是哀家看了都頭疼,怎麽能怪你呢?”
沈楚楚聽見太後的話,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看起來她賭對了,太後要的就是她看不懂賬目。
松氣的同時,她不禁為狗皇帝捏了一把汗,太後的舉動越發的證實她心中所想,怕是慈寧宮的賬目真的有問題。
若沒有問題,太後何必如此三番兩次的試探她,像是生怕她看懂了賬目似的。
如果說太後真的在賬目上造假,那造假了的銀錢都被太後用在了哪裏?
太後就算地位再高,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也完全用不到這麽多銀錢。
沈楚楚已經不敢往下繼續想了,狗皇帝将太後當做親生母親一般侍奉,可太後終究不是他的生母。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皇家不同于別處,即便是至親血脈都有可能荼毒,更不要提一個不是親生的兒子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聯想起上一次宮宴過後,狗皇帝召她侍寝,半途中她被太後叫走之事。
太後明知道狗皇帝召她侍寝,卻硬要将她喚走,到了慈寧宮之後,只是提了提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後逼迫她喝下一碗冰糖血燕窩,便将她放走了。
當時她便猜到,太後給她喝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冰糖血燕窩,所以回到永和宮之後,她便躲起來催吐自己,将喝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現在想想,那碗東西,恐怕應該是避子湯之類的湯藥吧?
太後誤以為她侍了寝,所以逼着她喝下避子湯,說白了就是怕她會因為承寵,而誕下狗皇帝的血脈。
如果太後真心對狗皇帝好,又怎麽會去逼迫受到寵幸的嫔妃去喝避子湯?
這很難不讓人感覺,太後是不想讓狗皇帝有子嗣,才會這樣做。
狗皇帝似乎完全沒有設防太後,太後想對他下手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
沈楚楚抿住唇,眸光暗了暗,不管怎麽樣,這都是他們之間的事,與她沒有關系。
如果她去提醒狗皇帝,他肯定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沒準還會認為她以下犯上,直接動手殺了她。
畢竟她只是個外人,而狗皇帝和太後相處了十幾年,就算太後對他沒感情,他對太後也是有些感情的。
“太後娘娘,臣妾愧對您的賞識,若不然這打理後宮的權利,還是交還于您吧。”沈楚楚垂下眸子,态度誠懇道。
知道的越多,她就越危險,這種事情她實在不想瞎摻和。
太後将賬本放在了桌子上,笑容淡了淡:“這糊塗話,往後便不要再說了。”
這話便相當于是拒絕了沈楚楚的提議。
“若是實在看不懂賬目,這賬本便先放在哀家這裏,屆時哀家找人幫你理清這賬目便是。”
沈楚楚一愣,太後要将賬本留在慈寧宮?
平日賬本都是留存在內務府中,這次若不是皇上開口讓小德子去取,賬本還在內務府裏保管着。
太後将這賬本留下,恐怕是想重新做一本假賬,屆時将假賬再交還到她手上,通過她的手把假賬放回內務府。
萬一到時候真的查出來什麽,狗皇帝只會認為是她失責,怎麽也想不到這假賬是出自太後之手。
沈楚楚咬了咬牙,太後真是個老狐貍,難怪太後不讓她交還搭理後宮的權利,分明就是将她看做背鍋俠了。
一直到她從慈寧宮走出去,她的心情都不能平複下來。
看來她還是盡快想法子逃出後宮吧,這樣繼續下去,狗皇帝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別提她的性命了。
雲瓷将她送上了步辇,沈楚楚像是想起了什麽,側過頭對着雲瓷訴苦道:“後日便是賞花宴了,本宮原想着在賞花宴上将暹羅貓送給太後,可如今這貓還未找回來,本宮怕是要對雲瓷姑姑食言了……”
貓已經丢了有段日子了,她将整個皇宮都快翻過來了,也沒找到那只暹羅貓。
有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宮人送信道,晚上路過皇貴妃寝殿時,曾聽到過貓叫。
據她所知,皇貴妃自己是沒有養寵物的,更別提養貓了。
她自己去跟皇貴妃要貓,皇貴妃肯定不會承認偷貓這種沒品的事,若皇貴妃真是死皮賴臉的不承認,她也不可能沖進去讓人搜查皇貴妃的寝殿。
如果雲瓷去就不一樣了,雲瓷身後代表着太後,相對于她來說,皇貴妃将貓交給雲瓷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聽聞皇貴妃寝殿中時不時傳來貓叫……本宮想着許是皇貴妃撿到了貓,但若是本宮冒失上前去問,怕是會惹得皇貴妃不悅。”
見沈楚楚一臉為難之色,雲瓷連忙笑道:“娘娘放心,明日奴婢便去翊坤宮問一問皇貴妃,那貓是娘娘對太後的一番心意,想來皇貴妃若是撿到了,定然是會歸還的。”
沈楚楚微微颔首:“那便勞煩雲瓷姑姑了。”
客套兩句之後,她便坐着步辇回了永和宮。
坐了一路的步辇,四周除了一旁碧月和幾個宮人掌燈,其他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沈楚楚總覺得背後有人盯着她似的,她回過頭好幾次,卻連個人影都沒瞧到。
皇宮這種地方,冤死鬼無數,沈楚楚只覺得寒毛直豎,後背涼飕飕的過着冷風。
她讓擡步辇的太監加快了腳步,一直到進了永和宮,那種陰寒的感覺卻還久久揮之不去。
沈楚楚将窗戶和門都挂好,進了衣櫃之中,閉上眼睛怎麽都睡不着,腦海中盤旋的全都是狗皇帝那張臉。
其實狗皇帝瞧着還挺勤政愛民的,他平日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除了人有點賤兮兮的之外,似乎還算是個好皇帝。
可惜狗皇帝有點憨,連她都看出太後不對勁了,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出來。
只怕太後将刀架在狗皇帝的脖子上,他才會幡然醒悟過來,但那時候醒悟又有什麽用?
像太後這種能從一個地位卑微的陪嫁滕女,過五關斬六将,在那衆多嫔妃中脫穎而出,最終坐上太後之位的人。
真到了那一步,絕對不可能對狗皇帝心慈手軟。
沈楚楚嘆了口氣,用臉蛋蹭了蹭枕頭,只覺得眼皮有些發沉,像是用膠水黏上了似的。
也就是片刻之間,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寂靜的寝殿內,響起了‘吱呀’一聲,一向警覺的沈楚楚,此刻卻昏昏沉沉的倒在衣櫃之中,絲毫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随之響起,燭火左右搖曳,将這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黑影映在衣櫃上,一只略顯粗壯的手臂緩緩伸向衣櫃,将衣櫃的門輕輕的拉開。
那只手停頓一下,攥緊又松開,半晌之後,猶豫不絕的朝着沈楚楚的脖子上伸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多年以後。
沈楚楚:哦不,我覺得我已經沒有多年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