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豬油蒙了心
人格分裂是一種由心理因素引起的人格障礙, 也就是說,它是由嚴重或持久的精神創傷所引起的精神疾病,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內在心理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記憶,從整個精神層面解離開來,以保護自己,因而在不同場合的刺激下,顯現出截然不同的人格。
換言之, 這是由心理創傷産生的一種類似于“變色龍”的心理疾病,患者的不同人格可能會有各自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性格特征和行為方式,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 不可能突破他所接觸到的認知層面領域。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患有人格分裂的人是一個畫家,那麽他可能在不同人格的驅使下,畫出色彩和風格完全截然不同的兩種或多種作品, 但是他不可能突然無師自通,學會彈鋼琴或者拉小提琴。
Heather·Johns說, 像他所描述的這種情況,很顯然并不是人格分裂。至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作為一個臨床心理學家的認知範疇,更像是他們東方傳說裏所謂的“奪舍”。但這只是他一個沒有根據的大膽猜測, 真相是什麽,他也愛莫能助。
周天翊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
他不禁想起這段時間接觸過的白梓辰的“幾個人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确實, 每個“人格”都和白梓辰本人判若兩人,有的顯得太過大膽放浪,有的又顯得太過成熟淡定、圓融通透,還在短短半個學期之間從吊車尾的學渣,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可以在高難度招聘考試中拿到榜首的精英,甚至連身手也變得高超而老道。
那種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沒十年功夫,練不出來。而他生活中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的父母、同學、舍友、哥們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說或者見過他在哪兒、跟誰學過哪怕一天的功夫。
當時他滿心以為白梓辰因為心理創傷得了人格分裂,只顧着心疼,只顧着找出造成他人格分裂的誘因,因而對這些相當明顯的破綻通通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雖然也有過短暫的懷疑,也都被接踵而來的心疼或者喜歡蓋過了,甚至在潛意識裏為他的反常提供了邏輯通順、論據完美的解釋。
一個人能力再強也會有他的短板,周天翊不是一個心理學家,對于人格分裂的理解僅限于百度和Heather·Johns發給他的那一點點資料,甚至被很多他聽說過的、影視劇裏的多重人格主角誤導,認為人格分裂是一種天才的疾病,出現任何奇跡都不足為怪。
所以完全沒有往其他方向去想,即便白梓辰偷偷去動他的保險櫃,他都自欺欺人地為他做了辯護,完全沒有起疑心。
現在想來,他在這件事上的認知和處理,完全就像是被豬油蒙了心,被他三十年來第一次萌發的所謂愛情沖昏了頭腦,而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和白癡。
如果真相真的是Heather·Johns所猜測的“奪舍”,那麽這件事……就會變得很可怕,也許比他想象得還要可怕。
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出于某種他不知道的目的,占據了小辰的身體,通過某種手段獲取了他的青睐,然後伺機潛入他的家裏翻箱倒櫃,甚至試圖打開他的保險櫃。
而那個東西為什麽會選中了白梓辰,接近他到底有什麽意圖,究竟想找到什麽東西,重要文件,還是其他?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而最可怕的,不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對手,不是一個披甲執銳的敵人,恰恰是未知。因為你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所以無從防範。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是奪舍,”周天翊用流利的英文平靜地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
Heather遲疑了一下,吐出了一個單詞。
“好的,我知道了,”周天翊閉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笑着說,“你費心了。等忙完這陣兒,能親自來一趟嗎?”
“當然。”
“好的,那我就等着給您接風洗塵了。”
周天翊挂了電話,從車前的儲物倉中摸出一包煙,點燃,拉開車門,走到路邊,一口接一口地抽完了一整根。
除了心寒,其實他更多的是憤怒,對那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怪物的憤怒,更是對自己的憤怒。
現在最讓他心煩的其實不是那家夥到底是誰,想做什麽。不管他是什麽東西,有什麽目的,都不可能逃出他周天翊的掌控。而真相究竟是什麽,他或早或晚,總有一天會搞清楚。
周天翊心煩的是,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縱容自己對他動了心。
他欣賞他的才華橫溢,喜歡他的嘴硬和小傲嬌,感動于他的舍身相救,心疼他的多年暗戀,享受逗他的時候的小樂趣,他也愛他的成熟、堅強和倔強,甚至懷念他烹饪的食物的味道。在這長長又短短的半個月裏,那個可愛、成熟、傲嬌又堅強的男孩子,已經一點一滴、完完全全地走進了他的心裏。
愛情來得太快,起初,他也懷疑過這究竟是不是愛,但是每過一天,每多了解他一點,他就更喜歡一點。那個人,似乎随時随地都能給他新的驚喜,讓他情不自禁地一點一點陷進去,直到堅定不移。
甚至在得知真相的前一秒,他還在設想着,等寒假過去,小孩兒過來做助理,工作的時候,只要一擡眼就能看見他,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啊。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該在什麽時候、怎樣去向白叔叔和白阿姨提親,該怎麽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婚禮——像他一直以來期望的那樣,“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在一個萬衆矚目的場合”娶他過門,讓他一輩子都沒有遺憾。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周天翊猛吸幾口,将煙蒂摁熄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盒裏,然後快步走回車裏,打着了火,一打方向盤,拐上了去公司的路。同時用車載電話,撥通了保安部經理陳慶的電話:“你叫幾個可靠的人,懂監控竊聽還有黑客技術的,來公司一趟,立刻。”說完笑着補了一句:“如果不是情況緊急,也不會這個時候叫你來加班,好好做,年底給你發雙倍的年終獎。”
“好,”陳慶開始的聲音還是迷糊的,現在聽起來終于清醒了,“我馬上過去。謝謝周總。”
周天翊挂了電話。
陳慶的辦事效率一流,等他到公司的時候,陳慶和他的十幾個得力手下已經在公司大堂等他了。
周天翊對他一點頭:“辛苦各位了。”說着打開錢包,抽出幾張人民幣,吩咐值夜的保安去門口的24小時餐廳買點夜宵回來,然後不再廢話,單刀直入地說:“排查整個大樓的所有監控,看有沒有被人做什麽手腳,還有清查公司內網,如果有黑客攻擊的痕跡或者不明木馬,立刻追蹤。”
“是。”
“分頭行動吧。”
像這種公司內部的安全排查,幾乎每年都會做兩到三次,合同簽約,或者和競争對手商戰的關鍵期,緊急排查也不是沒有過,所以陳慶沒有多問,點點頭,就指揮者手下各自去做事了。
但是排查的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除了明顯出自他表弟手筆的一個只侵入了外圍公司網絡的、漏洞百出的木馬之外,什麽發現都沒有。
難道……那家夥的目标并不是公司內部機密?那會是什麽呢?
周天翊疲憊地點點頭,讓陳慶他們先回去休息,然後給自己沖了杯濃縮咖啡,打起精神來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
按照楊骁調查的結果,白梓辰第一次出現異常,應該是在他們考四級那天早上,那麽,一向在他面前默默無言的白梓辰,為什麽會突然直白地挑破了秦琴的試探,又為什麽會突然勾引他……就都說得通了。
但是……
白梓辰為什麽會在考場上突然之間從一個草包變成了一個學霸,還有屢次在他面前出現的前後相悖的行為模式,就解釋不通了。
假設Heather·Johns的猜想是正确的,白梓辰的身上的确出現了“奪舍”現象,那麽這種現象只能解釋為……他被兩個性格、學識截然不同的靈魂奪了舍,并且,這兩個靈魂正在争奪身體的主控權。
但這只是在假設成立這一前提之下的推論,如果這個推論正确,那麽這件事情就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匪夷所思了。
而且……綜合這半個月以來“白梓辰”的全部行為,他好像只做了兩件事情,那就是——勾引他,以及試圖打開他的保險櫃。
以他這半個月被下了降頭一樣的狀态,“白梓辰”想在他身邊做什麽手腳,是相當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連周天翊現在回想起來,都禁不住後怕。
但是他沒有。
除了“試圖打開他的保險櫃”顯示了他的确別有所圖,其他的行為模式堪稱混亂,很像一個真正的、暗戀着他卻又傲嬌地不肯承認的……人格分裂症患者。
……
周天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在摸清他的真正目的之前,他并不準備打草驚蛇,只要他繼續行動,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誰不會演戲呢?
如果到時候白梓辰毫發無損,那他還可以讓那東西死得好看一點,如果白梓辰有什麽三長兩短……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周天翊打開電腦,開始一天的工作。他的眼中射出冷厲地鋒芒,唇角邊浮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同一時間,商烨華驀然從夢中驚醒,一連打了個三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