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主家之行
西園寺這次拿到世錦賽金牌,是真的讓他享受了一把“世界冠軍”應有的待遇,不光是體現在到賬的小錢錢上,還體現在接連不斷的活動上。
政府活動、電視臺活動、報紙采訪......
自從回國就被折騰了将近一周的時間,西園寺的懶勁兒沒兩天又上來了,他現在只想閉門不出,做一只鴕鳥,把頭埋進土裏,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西園寺剛在沙發上癱了兩分鐘,就推翻了這種消極避世的想法。
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是不行的,畢竟金牌還是自己的。
擁有金牌者的天下,何況這還是世錦賽的金牌,這和賽季初拿到的法國站的那塊塑料牌牌完全不一樣!
這是金牌!
在心裏悄咪咪感嘆着的西園寺把臉埋進沙發靠墊裏,小聲地嫌棄自己:“庸俗!”
金牌效應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周零兩天,各種活動忽然之間就沒了,馬蜂一般嗡嗡嗡的各路媒體記者散了個一幹二淨,終于把難得的安靜悠閑的假期還給了西園寺。
每年的休賽季,西園寺都是要回京都的。森川家族從祖輩開始,就以財大氣粗在國劇圈子裏著稱,森川名下的房産在東京和京都這兩座城市算下來有不少的。到了這一代的森川,也就是現在掌管主家的那位爺爺,他覺得那些個沒人住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于是就做了件善舉。他對照着家譜,把這些遺留下來的宅子都分了出去,供家族裏的人去住。
西園寺他們一家因為在京都掌管着家族名下的木石座劇院,于是就也被分到了一座宅子。就像是京都的木石座不是什麽知名劇院一樣,西園寺夫婦剛剛從東京搬到這個宅子的時候,它也是一副破敗凄慘的樣子。庭院、房屋倒是一應俱全,它就算再破敗,也能從窺見一點時間浮沉之下的風雅氣韻。
西園寺夫婦樂觀豁達,而且他們有一雙巧手和靈活的頭腦。木石座劇院在臨近被淘汰的時候遇見了他們,他們用大膽新穎的經營方式讓它再次回到了觀衆們的視野。這座小宅子的情況要更好辦一些,它只是疏于打理才顯得亂七八糟,像是個廢宅。夫婦兩人齊心協力一點一點清掃打理,在庭院裏種樹,往池塘裏引水,重現了這座年老小宅的生機和與京都這座城市相得益彰的古舊氣質。
夫婦倆的劇院工作繁忙起來之後,也無暇再回這裏,他們索性在劇院附近租了一間公寓作為落腳處。那個時候小澤明的花滑生涯也走上正軌,這座小宅子就成了他休賽季的一方清淨的小天地。
可是他現在雖然正式進入假期了,但還不能直接拎包回京都,本家的爺爺他還沒去見呢。
西園寺盯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發呆,他打算第二天往本家去一趟之後就直接回京都休養生息去,但是他沒想好自己要怎麽去,還有這兩大箱行李要怎麽帶。他不想自己開車,可這些行李自己總不能叮呤咣啷的拎到本家去,再叮呤咣啷的拎出來走人。
正當他萬分憂愁,快要愁出頭頂一片烏雲的時候,藤間隆一打電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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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賽後的活動都結束了吧,要不要明天過來?”藤間毫不廢話。
“你是背後靈嗎?還是在我家裏裝了針孔?你怎麽對我的事這麽清楚?”西園寺毫不留情的怼他。
藤間輕笑兩聲,說:“火氣別這麽大啊,我好歹也算是個文藝從業者,和媒體有點交情也不奇怪吧。”
西園寺不打算跟他掰扯這些閑事,他的目光又落向自己的那兩大箱行李,他決定占點便宜。“你明天在東京嗎?”
“在啊。”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本家,你來接我。”
“你自己有車,我幹嘛非得繞路去接你,你自己去呗。”
“我明天見完爺爺就直接回京都了,你要我自己開車去京都嗎?我窮啊,自己開車多貴啊,我開不起。坐新幹線多好,速度快,時間短,還省錢。再說了,繞那一點路又累不着你,咱倆一起去本家,正好是一副完美的兄友弟恭的場景,對吧,隆一哥哥。”
藤間隆一從小就不愛聽西園寺叫他哥哥,一叫就準沒好事。
西園寺見電話那邊沒動靜,就接着賣迷魂湯:“你跟我一起去了,也正好在爺爺面前刷刷好感度嘛。森川爺爺的好感度,咱倆誰更需要這個通關道具,你心裏肯定比我更清楚。”
藤間又想了一會兒,龇牙咧嘴地答應了:“行行行,我跟你一起去好了吧。”
成功蹭到車的西園寺跟藤間定好時間,就開開心心地把行李都拖出來放門口去了。
第二天,西園寺坐在藤間的車裏和他一起去本家,路上還不忘綿裏藏針的逼他完事之後再順道送自己去車站。這次藤間答應的非常迅速,,他怕如果不趕緊答應下來,等西園寺一會兒在爺爺面前吹幾句風,怕是想不給他當免費司機也不成了。
森川爺爺一生尚儉,本家宅子裏幫他打理日常瑣事的人被他清退到少得不能再少了,他身邊最得力的幫手就要屬老管家了。西園寺和藤間由老管家帶着先去了休息室,等了一會兒後,老管家回來只把西園寺一個人帶走了。老管家說,森川先生想和他單獨聊聊天。
西園寺跟着老管家在回廊裏繞,眼看着就要繞去後院了,他問道:“不是去會客廳嗎?”
老管家恭恭敬敬回答說:“森川先生說您是家人,不是客人。”
西園寺聽了這話頓時心裏一咯噔,森川爺爺這是打定主意想讓自己留在家族裏了。他閉上嘴不再多問了,就悶頭跟着走。
老管家把他帶去了後院一角的茶室,這間茶室是森川爺爺接手本家後,自己新建的,是這座老宅裏唯一一間全部屬于他自己的屋子。
西園寺嘆了口氣,拉開紙門,進屋去了。
森川富三郎正坐在榻榻米上,面前一方矮桌,工工整整地擺着一套茶具和兩套瓷杯。小火爐正咕嚕咕嚕煮着茶,西園寺一進茶室就聞見一股沁人的茶香。
森川爺爺聽見他進來的聲音,并沒有特意擡頭去看他,只是招呼着人過來坐下。
西園寺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森川爺爺的對面,他這才終于有機會好好看看這位在死亡線上走了一回的家主。
這一看,西園寺看出了這位老人身上的悲戚。
他印象中的森川爺爺永遠是神采奕奕的。不知是不是國劇繼承人中的基因傳承所致,整個家族裏不管是旁的,還是主的,都挑不出幾個樣貌普通的,擔當家主的人則更是出衆。森川爺爺就算是年事已高,但他年輕時的好相貌依然非常清晰。他之前在生活中或者在演出時,都自帶着一股大家氣度。西園寺眼中的爺爺嚴厲,但不咄咄逼人,他只需往主座上一坐,不需說一個字就能鎮得住家族裏的所有人。
可是,現在茶室裏的森川爺爺完全不似以往。他好像一夜之間就老去了,精神氣兒似乎只是強撐出來的一樣。他的背在好好的挺着,可又總讓人覺得過不了一會兒,他就會歪到下去。就連沏茶的手,都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了。
西園寺接過他手中抖動個不停的茶壺,替他把茶倒好。
就是這樣一個動作,森川爺爺肉眼可見的又難過了一層。
他終于開口了,他說:“我真的是老了啊。”
“沒有的事,您肯定還可以再活很久。”
“你知道人變老了最重要的一個特點是什麽嗎?老人們總是會不自覺的回憶過去。我最近就是這樣,我總是會想到你當時小小年紀懇求我幫你治病的時候。你直愣愣的跪坐着,一點也不會隐藏自己的想法,張嘴就說想活着。就是這樣一句話,堅定、有沖勁兒、不懼怕前路,讓我想起了我那位遠房的哥哥,也就是你親爺爺。他一點也不留戀這個家族,遠走高飛,改掉了姓氏。”
“可是他也沒有真正走成不是嗎,要不然我現在就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裏了。”
“對,當時的家主沒把我的這位哥哥從家譜裏剔出去,因為他的才能實在是我們這一輩裏最傑出的。好像自古都是這樣,最叛逆的那個,也是最傑出的那個。但是當時的家主到最後也沒把他等回來。”
“可您還是把我們找回來了。”
“對,因為你真的和他很像,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有才能,所以我才一眼看中了你。你們幾個小孩子在我這裏呆的那一年,我更加确認了自己的眼光,你會前途無量的。可是,從你去美國之後就完全變了。”
西園寺沉默下來,他有些擔心森川爺爺會強迫自己放棄花滑,留在家族裏。
森川爺爺話頭一轉,不再繼續回憶往昔了。“我知道你和隆一的約定,我也看了你最近的比賽。世錦賽金牌,很好,很争氣。你在家族裏磨煉出來的那些傳統的東西,你又借着你現在的事業把它帶向國際了。我很高興,可我也不太高興。”
這個季節正是院子裏最美的時候,森川爺爺往外看了看,沒看多久,就又轉回屋裏的這一張小桌上。
“我高興的是,我當時沒說錯,你确實前途無量。可是你終歸不會再想回來了,就像我那位哥哥一樣。我尊重你的想法,可你也得尊重我的,我不會修改我的遺囑,我也允許你和隆一的約定。你們的這個約定只是表面的,他也知道,你也知道。不過在我這裏,我可以答應你,如果你真的在冬奧會上拿到了金牌,我不強迫你接受家族裏的事務,你可以自由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西園寺終于不再緊繃着了:“有您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的。”
森川爺爺強調說:“金牌哦,不是這麽容易拿到的。”
“沒關系,這是我喜歡的事情,我願意為它付出。”
親情牌都沒讓西園寺對這個家族更親近一點,森川爺爺只好放他離開了。
西園寺臨走之前,回頭又仔細看了看這位可憐的老人。他這一生什麽都有了,唯獨只缺一個最合适的繼承人。主脈的藤間太浮躁,旁系的西園寺太過獨立。老人又很善良,他不願意拿出自己家族掌權人的身份去逼迫這些孩子們,拖到現在,只得任其發展。
藤間一直在等着西園寺出來,他一見到人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問:“你們說什麽了,這麽久。”
“沒什麽,喝喝茶,聊聊家常,說說我的金牌。”西園寺輕描淡寫的糊弄。
“老爺子真的沒說什麽家裏的事?”藤間不死心。
西園寺服了他了:“你拿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我只是一個家族裏的邊緣人,他怎麽可能跟我說家裏的事。”
藤間這才閉上嘴不再問了。
他們兩人和老管家打了聲招呼,就離開本家,去車站了。
藤間坐上駕駛座,剛系好安全帶,擡眼瞄了一下後視鏡,正巧看見裏邊映出的草叢裏閃出一點亮光。
西園寺也看到那一閃而過的光了,他問道:“你剛看見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嗎?”
“沒有吧,我沒看見,你肯定看錯了。”
之後,兩人在去車站的路上也沒再有交流。藤間幫西園寺把他那兩個行李箱從後備箱拿出來,親眼看他進車站,才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你們大白天的開什麽閃光燈啊,他差點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