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德彪西寫了情書
西園寺關注完波塞冬,就把手機放到旁邊,關了燈睡覺去了。他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波塞冬發覺自己關注他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會是肺活量十足的一大串土撥鼠尖叫嗎?
還是會開心得冒泡地說大大關注我了我好開心啊!
或者是簡簡單單超淡定地發一個小愛心過來。
事實證明,西園寺澤明先生的腦補能力過于強大。
他一夜安睡,按理說第二天迎接他的本來該是個愉快的清晨,可他現在正頂着一頭亂發,坐在床上,握着手機,盯着屏幕發呆。
鎖屏界面一片寂靜,連一條通知提醒都沒有。
西園寺還沒從綿綿睡意裏掙脫出來,腦子慢半拍才開始運轉,随即想起來自己睡前是期待小粉絲的私信來着。他不信邪地點開推特,無視轉發和評論,就盯着私信看。
仍然是一片寂靜。
甚至連小廣告都沒有!
西園寺都能感覺出自己頭頂上已經有一個蔫頭耷腦的問號緩緩升空了。
“這人怎麽這樣,這麽沒禮貌的嗎,都互關了好歹也應該打個招呼的吧。”西園寺喃喃自語。
“澤明君起來了嗎,記得我們中午的飛機回東京哦!”小野松平教練的信息插了進來,西園寺頭頂的小問號噗的一下破掉了,他一下子從網絡角色回到了現實,這才想起來自己前一天剛剛比完世錦賽,現在還住在慕尼黑的酒店裏。
西園寺嗒嗒嗒敲了字給教練回完信息,下床洗漱完畢,換上隊服,拎着前晚收拾停當的行李正準備要走,他忽然停下步子站在床前端詳片刻,還是順手把被子仔仔細細地鋪好。末了還拍了拍平整的被面,嘴裏念念叨叨地講:“這才對嘛。”
小野教練頭一次陪同西園寺一起外出比賽,目睹他疊被子的習慣後,驚聲尖叫:“你們家規這麽嚴格的嗎?怎麽酒店的被子都要自己疊!”
西園寺那時候一臉不解地看着快要化身成《吶喊》那幅油畫裏驚恐臉的小野教練,他抿了抿嘴唇,想了一會兒解釋說:“我家沒家規的,有家規的是我們本家,不過我都好久沒回去過了。疊被子是我個人習慣,而且我也挺不愛做這些的。不過你看,我們要走了,屋裏其他地方都幹幹淨淨的,只有床上的被子亂七八糟的堆着,你不覺得格格不入嗎?”
Advertisement
可憐小野教練想反駁卻沒話講,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最後放棄掙紮,被小朋友這番歪理說服,然後小野還伸手給西園寺點了個贊:“厲害還是你厲害。”
西園寺開了房間門,把行李箱放在腳邊,他站在門口翻着随行背包,最後檢查着有沒有落下東西。一切檢查都沒問題之後,他關門落鎖,回身想拿起箱子去停車場等教練,突然被人從背後撞了一下,撞得他一個趔趄,膝蓋磕上了行李箱,偏偏箱子的滾輪靈活得很,被這麽一撞眼看着就要往前出溜。
西園寺剛要追着箱子跑,旁邊那人一把拽上他胳膊将他拽了回來,箱子也沒跑,被這人伸腿擋了回來。
“謝......”
西園寺借力站穩,一聲謝謝還沒說完,在對上對方那雙淺色眼睛的那一刻就半路斷掉了。
美國選手迪蘭·懷特正撐着自己的胳膊,腳邊立着那個沒潛逃成功的箱子。
“蘭瑟教練新收的小朋友,梅森,帶來看比賽的,橫沖直撞不知道看路。快給人家道歉。”後一句是說給旁邊站着梅森聽的,迪蘭說着還往人後腦勺上糊了一巴掌。
小梅森應聲連連道歉。西園寺點點頭算是回應完了,接着他便借勢要甩開迪蘭的手。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迪蘭這一拉幾乎把人扯進懷裏,西園寺的鼻尖都快要蹭上人家的下巴了。這位美國選手可能也是剛剛起床,須後水的味道似有若無的漫進西園寺的鼻腔。這帶着親密意味的味道讓西園寺下意識戒備起來,他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安全距離。
迪蘭察覺到他的動作,先把手撤回來,藏進外套口袋裏,手指頭在裏邊偷偷撚了撚。
“太瘦了,”迪蘭看着西園寺離開的背影想道,“胳膊也這麽細。難怪他在冰上看起來這麽輕。”
剛進俱樂部的小師弟歪頭看他:“還看還看,都走遠了還看,看上人家啦?”
迪蘭的性向雖然沒有正式公之于衆,但在業內和粉絲群體裏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什麽啊,我才不會看上他吧,看起來就很難搞,這副嚴絲合縫的樣子。”
這是他們第二次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第一次是在前段時間四大洲賽的表演滑上。
西園寺往後推了一年,直到十八歲才升組。出于适應成年組節奏的考慮,他在這賽季選用的兩首曲目都是經典得不能再經典的音樂。就拿自由滑的《月光》來說,雖說符合他本人那種安安靜靜的氣質,可看他一整套節目滑下來,就算是不出錯,也總覺得人曲分離,總滑不到點兒上,更何況這次他在四大洲賽上頻頻失誤,都沒能摸到領獎臺。
這次比賽在劄幌舉辦,主辦方也邀請西園寺留下來參加表演滑了。
預想中的成績沒達到,西園寺滑完自己的節目,還是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尤其是在看到迪蘭·懷特作為男單金牌獲得者壓軸演出的時候。
已經在成年組浸淫了兩年的迪蘭在冰場上格外游刃有餘,表演滑選用的還是他擅長的古典樂。關于迪蘭在古典樂上近乎癡迷的偏好,江湖上的傳聞也流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比如說,迪蘭·懷特怕是指揮棒成精吧。
比如說,迪蘭·懷特怕是某位古典音樂家的轉世吧。
比如說,迪蘭·懷特怕是窮得只剩下一套西裝考斯滕能穿的吧。
……
總而言之,剛剛在古典鋼琴曲上受過挫的西園寺看迪蘭·懷特就很不順眼。
憑什麽這人滑古典樂滑得這麽好,我卻不行?
西園寺和其他選手一起在擋板邊等迪蘭節目結束,好一起愉快地跳起“廣場舞”,他就差點把人家盯出個窟窿。
而迪蘭那邊呢,節目結束剛一下場,迎面撞見這位日本小選手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神,他被看得一愣。他對西園寺有點印象,節目編排好看,技術過關,可惜滑不出該有的味道。P分死活上不去,第四名的成績全靠技術分拉着。
會場的追光燈這時才追了過來,落在迪蘭身上,蹭過西園寺的側臉。迪蘭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樣貌,眼角眉梢好像都是被人用心勾勒過一樣,溫溫潤潤落到這裏,全然是東亞人獨有的纖長。
原來西園寺選手長得也好看。
迪蘭暗道實在可惜,比賽時候自己沒和他同在一個分組,排名也不挨着,都沒有機會能打上照面,要不然一定要好好看一看他。
迪蘭愣了一下之後,就朝他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西園寺看到了,西園寺淡定地垂下了眼。
集體舞結束,選手們瘋瘋鬧鬧着要推人出來炫技。Gala秀的導演也很懂,索性給他們加了一個“擊鼓傳花”的環節,幕後的音響老師給出不同類型的音樂選段,選手們或者自發,或者推選适合的選手出來表演。
音響老師随手就放了德彪西的《月光》。
衆人都沒想到這一上來就玩這麽狠的,直接把比賽選曲拿了上來。站在西園寺旁邊的小成內也推了推他,想讓他上去。西園寺沒推脫,往前溜了兩步,快要滑到冰場中央的時候,又折了回來,繞着剛要鼓掌的選手們滑了一圈,最後停在迪蘭面前。
西園寺朝他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問道:“一起嗎?”
邀約遞到眼前,哪有不應的道理。
一放一收兩位風格完全相反的選手共同踩着月光而來,迪蘭的散漫沖淡了西園寺的拘謹,西園寺的收斂也攔下了迪蘭的野。
“要是有男雙這一項的話,他倆搭檔效果肯定特別好。”蘭瑟教練正巧站在小野教練旁邊。
小野白了他一眼,故意用日式英語反對道:“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音響老師忽然換了背景音樂,岩井俊二《情書》的配樂悄然而至。迪蘭看着不遠處的西園寺,心思一動,覺得應該把這首曲子留給他。
來自日本的曲子就該是讓西園寺這樣的人來滑。
拿起情書的西園寺遠比沐浴着月光的西園寺如魚得水得多。
其他選手也是這樣認為的,僅僅非常簡短的一段步法,沒有經過認真編排,只是西園寺聽着音樂随便踩出來的步法,選手們就已經開始連連贊嘆了。
Gala結束了,參演選手和嘉賓們從亮眼的聚光燈下退到了黑暗的場邊。迪蘭在退場的時候摸到西園寺身後,和他一起排在隊尾。等他們兩人都走到聚光燈照不到的角落,趁着後臺的遮光簾還沒拉開。迪蘭忽然探頭湊到西園寺的耳邊,用一個超近的距離跟他說話。
近到迪蘭稍一側頭就能親到西園寺的耳尖。
近到西園寺微微偏頭就能被迪蘭吻上面頰。
“西洋古典樂不太适合你,考慮考慮你們自己的東西怎麽樣?比如那種神秘的東方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