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沒有!”遲封說。
林路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們除夕夜那天的事我知道了,”遲封說,“對不起……”
林路沒提過那天的事,他當然也知道其實瞞不了遲封,他不說別人也會去說,但他不知道遲封究竟知道了什麽、知道多少。
幾天前,陳佳年聯系他的時候,林路是非常意外的。陳佳年是他大學室友,林路記得他家庭條件非常不好,曾經因為曠課打工、挂科而被學業警告。但是他真的很努力,畢業前、寫畢業論文那段時間,因為沒錢租房子,實習和學校兩邊跑,經常熬夜,眼睛總是紅的。
可他卻每天都充滿朝氣,林路跟他聊天時,他曾說過,他這麽努力是因為喜歡的人太優秀,他追趕不上。
“趕不上也得趕,拼了命也要,”下半句話隔了有幾分鐘,陳佳年抽完剩下的半根煙才說,“我真他媽是,太喜歡了。”
林路那時候不理解他,他那時內心被喜悅填滿,眼裏看不到別人因為感情受苦,也沒法感同身受。只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聊以安慰。
畢業前他們都忙,雖然住在同一個寝室,卻沒什麽機會見面。拍完畢業照的第二天,寝室的兄弟們小聚,陳佳年突然宣布,他要出國了。
大家都很驚訝,但那時候大家已經喝醉了就沒多問,問了也不記得。林路後來還跟他見過一次,陳佳年告訴他,是要跟男朋友一起去國外,再之後就沒了聯系。
同班的同學偶爾小聚,都說很遺憾,班長不在國內沒有人組織同學聚會,他們這一屆,就他們班沒聚過了。
陳佳年是他們的班長。
時隔幾年再見,陳佳年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他瘦了、看起來沒從前那麽精神了,可他還是很愛笑,說話依舊是慢條斯理地、像個彬彬有禮的王子。
陳佳年說,他回來小半年了,一直在老家,可家裏沒人了他又沒地方去,只好又回來S市。他說:“我運氣好,今天約到你,沒回家?”
林路說:“爸媽去國外了。”
他們從前上學的時候就關系好,難免聊起學校的事,陳佳年道:“那時候我挺佩服你的,你也在學校外打工,可獎學金一次也沒落下。”
林路想起那時候,覺得恍如隔世,“那會,我就想着怎麽出國、怎麽拼績點……沒想到卻是你出去了。”
陳佳年問:“我記得你是放棄了保研名額要出國的,後來怎麽沒去?”
“因為沒必要了,”林路不想多說,“班長,組織一次同學聚會吧,只有咱們班沒聚過了。”
“好啊……”
陳佳年說着擡起頭,卻突然頓住了,視線固定在他的前方。
林路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從門口走進來的這些人像是幾個富家少爺,林路認出了錢放,他問陳佳年:“你認識他們?”
陳佳年收回視線,垂着眼搖頭。
走在最中間的那個看起來最意氣風發,他徑直朝他們走過來,把林路往裏推,在陳佳年的正對面坐下,嗤笑道:“裝不認識我?”
“來這兒喝酒,”他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錢帶夠了嗎?”
林路沒見過他,但是跟他一起來的人中還有人認出了林路,“小俞少爺,他們不缺錢,你旁邊那個是遲封的小情兒。”
俞初白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林路,眼神漸漸從好奇轉為驚訝,“是你呀?”
林路蹙着眉,請他們離開。
俞初白一直看着陳佳年,指着林路說:“他讓我走,你說我走不走?”
陳佳年很冷靜,并沒有從前哄人的耐性,他平靜道:“你不是,早已經走了嗎?”
“你說我該走啊?”俞初白往沙發上一靠,手搭在桌上,“我偏不走,你以為你是誰,我難道還要聽你的?”
結果一起喝酒。
林路被幾個人圍着灌酒,但因為陳佳年還沒走,他不好先離開,只能忍着。在他們的交談間,林路逐漸确認了俞初白的身份,這就是遲封的初戀、白月光?
他跟陳佳年又是怎麽回事?
陳佳年和俞初白之間的古怪,讓林路想起陳佳年幾分鐘前提起他前男友時說:“分了,因為他後悔了,愛情不能跨越階級,我努力地追尋羅馬,他等不及了,要去找出生在羅馬的人。”
林路猜測那個“出生在羅馬的人”是指遲封,他問:“你知道什麽了?錢放跟你說的?”
“不是錢放,”遲封說,“是齊進,他見過你,後來把那天的事都跟我說了。”
林路問:“全部?”
遲封點頭,确定道:“全都說了。”
“那你……”林路重新在藤椅上坐下,“是怎麽想的?要跟俞初白舊情複燃?”
遲封說:“我跟他沒有舊情。”
林路不再看他,“既然不是舊情,那就是新歡了?你怎麽還不去找他!”
“你在說什麽,林路?”遲封沒料到這個走向,他不知道林路是怎麽想的,說話的時候話尾都打着彎,像是挂了一個問號。
可林路看起來委屈極了,像是被欺負了似的。遲封就站在他跟前,卻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地把手搭到林路的肩膀上,“林路……”
林路擡起頭,紅着眼說:“你別去找他,好不好?”
遲封一愣,林路的語氣幾乎是帶着懇求的,像一把軟刀砍在遲封心上,不痛不癢卻留下了痕跡。那一瞬間,遲封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也想起他們在一起的很多個瞬間,試圖從那些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林路這是不信任他、還是沒有安全感,亦或是兩者都有?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是他當初想要分手的理由嗎?
不是因為不愛他嗎?
可那時候俞初白還沒回來啊,那又是為什麽呢?
他們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遲封想不起來了,他只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但又說不上來是在哪裏錯了,只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握着林路的肩膀說:“我不去。”
林路自己要問,問了又不相信遲封,懷疑地看着他。
遲封心中忽然升上一些不可名狀的情緒,他和林路在一起四年多,他以為林路是最清楚不過的,他愛林路,炙熱而真切,毫無保留地、像少年人的愛戀那樣,不問前程、非他不可。
現在看來,林路不知道,也不信他。
遲封對上林路此時的眼神,覺得那眼神無端地刺眼,令他煩躁得很。如果林路根本不相信他,那他還回來,他圖什麽呢?如果他四年來都沒信過他,那他四年前,又是圖什麽呢?
林路希望遲封再說些什麽,俞初白的出現總令他很不安,因為他們站在一起時看起來太般配了,因為遲封身邊的朋友都覺得他們最終是要在一起的,或許遲封也是這麽想的呢?
他記得陳佳年提起俞初白時的眼神,灰敗且無力,像一面鏡子,像看到了他自己。
可遲封什麽也沒說,只是把手裏的酒杯放回藤椅旁的小桌上,“去洗澡吧。”
溫泉池不遠就有淋浴房,都是隔開的小單間,他們各自拿了衣服去洗澡。遲封洗了涼水澡,心情依舊不平靜,穿好浴袍出來,發現林路在等着他。
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總是林路在等他,等他加班、等他應酬、等他出差,等他有時間了他們就一起旅行、喝酒、做愛。遲封心情複雜,淡淡地看他一眼,“走吧。”
林路錯了一拍才跟上他,江白宇地朋友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很貼心,有香熏、有蠟燭、有花瓣,氣氛上看是情侶套房了,甚至連安全套和潤滑劑都有,可這些都沒用上。
林路安靜地換上自己帶來的睡衣,把遲封那一套也拿出來遞給他。
遲封從前很喜歡林路的順從和貼心,也喜歡他的無微不至,現在卻不知道該不該喜歡了,他拿了睡衣卻不急着換,看着林路。林路注意到他的視線,有些反常,林路看到過遲封很多種不一樣的眼神,意氣風發的、充滿自信的、也看過溫和的、很有耐心的,可他沒見過遲封這麽無可奈何、又帶着幾分涼意的眼神。
遲封握住他的手腕,林路走了神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遲封很快就放開他,自嘲一笑,”林路,如果你覺得我對你不真心,那你為什麽還要跟我呢?“
林路愣住了,手也停在半空中,忘記了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