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配
沈斯容白皙的手橫握着那把柳葉小刀,毫無感覺地從腿上拔出來,垂下眼睑端詳了片刻,在抽屜裏拿出一塊深褐色軟麂皮布來,細致地擦拭那把小刀,直到刀刃重歸雪亮,才把那塊布重新放回抽屜裏。
鄭小舟看着他的大腿內側鮮血汩汩地冒出來,疤痕凜凜的蒼白腿根,一道蓋一道的陳年舊疤,猙獰的不像是這個人身上應該有的東西。
鄭小舟呼吸逐漸發緊,他看到那雙皮鞋一步步走來了。半封閉的木床簾幔微動,喻微的臉露了出來。
他身上的西服已經褶皺不堪,手背和臉頰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銀絲眼鏡握在手裏,鏡片瀕碎,指痕斑駁。
他站在沈斯容面前,微微垂眼看着這個一絲不挂的人從抽屜裏掏出紗布和酒精,熟練地給自己腿間傷口消毒止血。包紮完畢後,沈斯容半跪在床上,颀長的身體立起來,要拿蘸了酒精棉簽給喻微臉上的創口消毒。
喻微盯了他一眼,沈斯容的手瞬間僵住了,一格格降下來,試圖探過去給他的手消毒。
喻微平靜地問道,“鬧夠了嗎?”
沈斯容的動作定住了,他緩慢地歪了歪頭,疑惑地看向那個垂眼看他的男人,略帶委屈地反問道,“我在鬧嗎?”
喻微臉上的愠怒終于藏不住了,他眼尾線條很利,真正動怒時會往下壓,就沉着眼睑漠漠看你,嘴角也是,頹喪涼薄。
“有意思嗎?”喻微眉頭微皺,眼裏已經有了明顯的厭煩,“每一次,每一次都這樣。之前我當你是年紀小不懂事,你……我從小看着你長大,沈斯容,你這樣真沒意思。”
“也別總拿個破刀往自己身上劃了。”喻微傾身過去把那把刀從抽屜裏拿出來小心割斷了那些絲綢,把鄭小舟撈出來,用幹淨的左手手背把他眼睑上的血跡擦掉,見他腿還軟着,就背到背上。
他開門的時候回過頭掃了沈斯容一眼,慢慢地說道:“兩年前的事,你我心裏也有數。回過神想一想就清楚的事情,再聰明也別總把大人當傻子玩。別鑽牛角尖了,斯容。是真不想動你,你別逼哥。”
沈斯容擡起眼,眼睛裏明晃晃地。他的聲音還是綿綿的,帶着點天真嬌氣:“喻微哥。”
喻微已經要關門了,壓着眉尾回過頭。
沈斯容格格地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好牙齒,“別費力氣了。”
淡粉的嘴唇微笑着咧開,微微嘟起,又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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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容一臉和善笑意,三個無聲的字吐出來:
你、不、配。
我們是一樣的人。
你厭惡我、憎恨我,只是因為你在我身上聞到了自己的臭味。沒什麽比鐳射燈下照鏡子更令人恐懼的事了,無處遁形令人難堪的醜陋,你那麽愛美,你拒絕承認任何鋪陳在面前的真實;你把一個又一個道林格雷鎖到自己的畫布裏,貪婪地汲取少年人的年輕美麗,你喜歡那些生機勃勃的東西;你用海洛因懲罰亂倫的母親,你用荷爾蒙治療自己骨髓裏的畸态肮髒。
你厭惡我、憎恨我,只是因為你恐懼我。你害怕我會攪碎你那可憐巴巴的溝渠裏倒映出的星空;你害怕自己的人皮脫落,面具溶解;你想抓住他,你想讓他屬于自己一個人;你像細菌一樣潛入他五髒六腑,擠占他生命的各個角落,占領他所有的精神高地,你想做他的海洛因,你渴望他的上瘾。上瘾意味着絕對的依賴,絕對依賴意味着永久的陪伴。
你妄想着,用自己破破爛爛的一顆心,錨住一只輕飄飄的小船。
特別擅長做夢。還有貪婪。
你看,你和我,我們都是這樣的人。想要什麽自己會去搶,喜歡的會抓得死緊,讨厭的就一腳踢進泥裏,自私得要命,刻薄到殘忍。
你看,你,和我。或者說,我,和你。幾乎沒有區別。
你這張紙已經爛了,他那張還幾乎全白。
你一點都不配。
他那樣的人。
今兒個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