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敢
兩天的假期就和屁似的,放完就沒有了。開學第一天升旗,國旗下演講自然是狀元。同樣一身黑白色系破校服,鄭小舟穿身上是潑皮無賴小流氓,赭青穿身上就是身直骨正好學生,站在臺上脫稿發言的時候,幹淨嗓音被學校粗糙的廣播擴散到整個學校,周圍溜達買菜的老頭老太家庭主婦都扒在栅欄外面伸脖子瞅,努力聽狀元都說些啥,好回去給自己家破孩子講講。離着近的女生們又開始不怕死地掏手機了,鄭小舟站在第二排百無聊賴地想着。赭青可能偷着收了教導主任錢,故意引誘這群人上繳手機。
美色惑人啊。
鄭小舟目光突然被慢悠悠走過來巡視的班主任吸引了。老班叫喻微,看着臉兒特年輕像二十,一對歐雙兒眼睛藏銀絲眼鏡後頭看人的時候,就特別深,能把歲數加到四十;笑意溫溫的,開心時候露出左邊虎牙,又把歲數降到十七八。感覺時間在這男人身上壓根就是場騙局,他想幾歲,他就幾歲。
鄭小舟沖着這個無視時間的四維生物咧嘴一笑。鄭小舟從小喜歡漂亮東西,好聽點說是詩人脾氣,本性慕美逐美,難聽點說就一顏狗,水性楊花,見着好看的就往上貼,只不過喜歡的是男的罷了。
不過那又如何,又沒吃你家大米。鄭小舟性子就是浪,不浪不叫鄭小舟。小舟兒,小船兒,本來就是水裏打轉的玩意兒,上了岸不叫小舟了,叫木頭。
喻微今天穿的挺正,第一天開學,穿了一套灰色西裝,寬肩窄腰,西褲下的臀看起來很翹。他看到鄭小舟向自己呲牙樂,便彎了彎眼睛,陽光在鏡片上折射了一下,顯得他瞳仁很淺淡,雖然是笑着的眼睛,卻有種無機質的寂靜。
鄭小舟沒多想,他眼睛盯着喻微的扣的很緊的襯衫領子,沒系領帶,有點斯文敗類的感覺。好想摸一下他的屁股。
想他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想打濕他的鏡片,想喘息的熱氣把熠熠閃亮的袖扣蒙上水霧,想他下身赤裸如嬰孩。
鄭小舟盯着人的時候會顯得很下流,目光從下三路一點點挑上去,再小扇兒似的磨下來,皮兒薄的都能給看哭了,也幸虧他只對男的感興趣了。
喻微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目光,轉過去往後走。剛才廣播的聲音卡了一瞬,像是話筒不好使了,沒人懷疑狀元是不是溜號忘詞兒了。
赭青眼神挺好使的,在前面其實一直盯着這邊,看到有個人眼珠子都黏到別人屁股上了,氣兒一下子沒喘勻,停了一瞬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鄭小舟挑着眼皮看上去的時候,那狀元又立刻恢複正常了。
安排座位的時候鄭小舟發現自己在最後一排,令人驚異的是赭青也在,還是自己同桌。他當初以吊車尾的成績勉強擠進了一小班,竟然有幸和狀元一桌,真令人恐慌。
結果老班進來,說座位是按成績分的,全班46人,第一和倒數第一同桌結對子,以此類推。因為一小班都是好學苗,所以決定按這種方式坐。鄭小舟盯着喻微漂亮的嘴角出神,這個男人平常說話的時候都帶着三分笑意。他是教英文的,B大高材生不知為什麽到這破地兒教書,渾身還浸潤着金錢的芬芳,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還是老原則,超越鄭小舟智商的事他一律抛在腦後,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眼睛舒服就成。鄭小舟現在就覺得十分舒适。
英文念得也好聽,他以為喻微會講那種字正腔圓的倫敦音,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美音,說的還挺自然的,沒有初中老師那種竭力掩飾也蓋不住的鄉音。他是真的全英授課,還好PPT準備的詳細,衆人勉強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祈源一高能有這種老師,鄭小舟是做夢都想不到。
他會認真觀察學生反應,聽不懂的話會放慢語速,提問題發音緩慢清晰,不過只有口語特別出色的齊韻安才敢站起來和他對答,其他人支棱着耳朵貪婪地聽着,卻死活不敢開口。多年的聾啞教學和鄉土發音,已經讓這群尖子生不敢講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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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舟被叫起來的時候其實是一臉懵的,他盯着喻微臉看純粹是因為他長得好,壓根沒別的意思,也不知道問題是什麽,只能踢踢赭青的凳子,示意他提示一番。
“自我介紹。”赭青不願意跟他說話,筆在書上唰唰寫了一行字。
鄭小舟放下心來。他小時候被鄭秀衣押着去上過那種哄孩子的外教英語班,自我介紹還是記得的,加上語言天賦确實不錯,叽裏呱啦說得倒還有模有樣。不少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害羞的就拿小鏡子反射看,撐着桌子神采飛揚的漂亮少年,誰不願意看呢。
赭青擡頭,看到那個年輕的班主任正微笑着看着鄭小舟,毛茸茸眯眯眼,看起來很親人無害。鄭小舟的聲音,喻微的聲音,周圍同學的聲音,突然清空了,初秋的早晨教室很熱,赭青感覺像被一塊巨大的果凍包裹住了,不太能呼吸。
他們看起來像一類人。說起話來光芒四射,眼睛裏藏藏露露的,全是生機勃勃的嚣張。
赭青從小很拼命地用功,只是想要一點這種嚣張的底氣。他耳機裏循環播放的英語聽力,并沒有給自己帶來明顯的效果,還是土裏土氣的啞巴英語。
赭青漠漠地看着自己寫了一大半的高考真題,突然覺得差距可能一開始就拉好了,有人捧着沒人捧着,還是有區別的。
既然在這個小破城市出生,既然從開始就是一個人,那就更拼命一點,再狠一點,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放過。赭青不想再吃福利院夾砂帶蟲的大米,不想再被滿眼龌龊的院長摸來摸去,不想再被暴躁的護工拳打腳踢,不想一直頂着政府救濟的帽子伸手要錢,不想啃一點兒滋味都沒有的面包不想穿布料洗到稀薄的襯衫,不想買了支防曬就要節衣縮食聚餐都去不了,不想放了假無處可去只能在十平米的宿舍裏整日做題。
貧窮像果凍一樣粘膩地裹住他,他只能通過高考跨過階層深淵,掙出祈源這塊巨大的果凍,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城。
喻微把他叫起來回答的時候,赭青背脊繃得特別緊,他感覺喉嚨發不出聲音,四十多雙眼睛聚焦在這個年紀第一身上,狀元為什麽不開口?
狀元?
鄭小舟沉默了一瞬,舉了舉手,“他嗓子發炎了,老師。”
喻微點了點頭,囑咐了聲好好休息,下課鈴已經響了,學生潮水一般散了,喧鬧聲淹過了沉默的尴尬,赭青呼吸緩了下來,再擡頭的時候,發現鄭小舟已經出去了。
怕他尴尬嗎?好一副俗人面皮,玲珑心腸。
赭青戴上耳機,繼續練習聽力。赭青一天醒着的十七個小時裏,每分每秒都會有具體的任務,他的時間極為充盈,你說他刻苦也好,說他聰明也罷,他其實只是膽小。他不敢停。
不敢停下,你問他如何,他只是不敢,一旦停下,就追不上了,他是世界上最精密的儀器,每絲齒輪咬合得嚴實合縫,沒有一點誤差。內心深處的渴求是他廉價的永動機,向上爬,不敢停。這個就是赭青。
青哥:我委屈,你下賤!
小舟:...不是,哥,哥,咱真不知道那東西是你送的,哎,別走啊青哥...
小舟:(盯着青哥的翹臀)...我下賤,青哥,我下賤。
PS鄭小舟這個沒皮沒臉的又滾來求評了。徐子陽也說他沒吃到肉想看仙女姐姐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