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魇纏身知凰鳳
百官陸陸續續的走進聞政殿後,阮太後拉着煜煊進殿,龍椅放在九層玉石階之上,喻意皇上乃九五之尊。煜煊小小的身子坐在龍椅上,只露了戴着十二旒白玉冕冠的腦袋與群臣搖搖相隔着。阮太後的鳳椅放在龍椅的右後側,垂着晶瑩剔透的珠簾。阮太後與煜煊一同受着除阮愚隐以外的官員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煜煊依舊垂首把玩着手上墨肅給的玉佩,待阮太後在珠簾後輕咳,她才把玉佩放下身子伏在龍案上,看着九層玉石階下的群臣朗聲道:“衆位愛卿平身!”然後開始與自己頭上的白玉珠旒嬉戲。
阮愚隐的座椅在群臣之前,他看了一眼對面平日裏墨凡坐的位子,椅子空空。他心中暗喜着,示意煜煊身側的宣旨太監宣旨。
凡是聖旨,皆要墨凡與阮愚隐二人同意,朝堂官員無異議才能由煜煊當朝蓋下玉玺。可今日這道聖旨,令朝堂官員震驚,何故會由五歲的小皇帝親自下旨。皇帝的生母是阮太後,如今大司徒又是她父親,如此一來這魏家天下早晚得換了阮姓不可。
官員心中嘆着,卻無人敢出聲,墨凡今日未上朝,誰也不願做這替罪羔羊。
朝堂靜寂無聲,五歲的煜煊坐不住了,她撩開垂在自己眼前的白玉珠旒探着腦袋看了一眼空着的大司馬座椅,開口問道:“墨愛卿何在?還不接旨!”
宇文相拓左右環顧一眼,從文臣中出列,躬身回道:“回皇上,墨大公子昨夜病危!”
“哦,”煜煊放下白玉珠旒,暗自念了一會兒,待反應過來病危二字意思後,複爾又撩開白玉珠旒急急道:“可曾找太醫去看過了!”未撩起的白玉珠旒在她眸前搖晃着,半遮去她看向宇文相拓的擔憂眸光。
阮愚隐及時出聲打斷宇文相拓,“請皇上令宣旨太監去将軍府宣旨!”
煜煊還欲再問墨肅可好,卻被阮太後的一陣輕輕的咳嗽引得轉了頭。珠簾後的阮太後朝天發髻下的眉眼緊蹙,對她點點頭,示意她按阮愚隐所說的做。
煜煊嘟着嘴,不情願的伸出白淨小手越過高高的龍案,朝着阮愚隐的座位虛晃了一下,童聲飄在殿堂之中,“準大司徒所奏!”
隔着珠簾與煜煊頭上白玉冕冠那十二串白玉珠旒,阮太後與煜煊相看的深謀遠慮面色漸漸隐去。
将軍府聚集了四位太醫診斷着墨肅,可每位太醫皆哀嘆垂手,“臣等無回天之力!”
阮愚隐仍是不信,天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皇上剛要賜死墨肅,他就要病死了。他老謀深算的眸光看着床榻上的墨肅,藍帳挂在鐵鈎上,墨肅蒼白的面容清晰落在他眸中。
他與墨凡鬥了五年,墨凡不可能不會猜到他要借阮太後罰墨肅之事尋将軍府的麻煩。蕭院首禀告到宮中的消息,他自是不信,才會親自帶了三個太醫來将軍府。如今三位太醫的話與蕭子敬一致,他雖心存惑然,也不得不信。
窗外雛燕稚莺鳴叫與墨夫人悲戚的哭聲彼此起伏,令聞者心生憐意。阮愚隐走到墨肅床榻,對墨凡與墨夫人道:“墨公子已然如此,望墨大司馬與墨夫人節哀!”
墨凡怒視了阮愚隐一眼,揮起灰色袖袍,對管家厲聲道:“來人,送阮大司徒!”阮愚隐比之墨凡大了一輩,如今見他對自己如此無禮,卻也理解喪子之痛。他不等墨家管家請他出去,便拂袖而去。
将軍府大公子的喪事令朝中官員皆登門吊唁,将軍府缟素漫天,帝都之人皆為墨凡喪獨子心中嘆惋。
墨肅入土那日,帝都狂風呼嘯、大雨瓢潑,把許多家店鋪的幡子都吹斷落在瀝青街道積的水潭中浸泡着。
急湊的雨珠打在瀝青道上,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路人匆匆而行,連平日裏熟悉的人都顧不得寒暄。
雨夜凄寒,烏雲低壓,令人心中寒冷畏懼。墨凡心腹随從墨天向領着兩個人挖掘開墨肅墳墓,把棺椁中昏睡的墨肅抱了出來。那兩個人又重新砌好墓穴。雨水沖刷,不留一絲痕跡。
連日的瓢潑大雨把禦書房窗外的合歡花悉數砸落,煜煊臨窗而坐,心思依舊不在手中的論語之上。蕭渃心知她記挂墨肅,卻只能掩着心中的悲恸勸慰着五歲的她。
煜煊把墨肅遺留的玉佩挂在腰間,與那些美玉一比,玉佩失色,煜煊卻把它視為至寶。
合歡花紛落又盛開,風入燈盞飄過十年春夏秋冬。
和瑞十五年,春日,宮裏地龍撤去,寒夜仍是冷意襲人。
勤政殿外侍衛重重,守夜太監亦是只能守在殿門外,無召喚不得入內。皇上專寵春櫻、風蝶、秋梧、雨扇四個宮女之事,宮中人人皆知。四人若不是啞女,無法受封名分,怕是早已封妃。大魏國國君年少多情之名,漸漸傳出帝都。
龍帳內,熟睡的煜煊眉頭緊鎖,大顆汗珠滑落在軟枕上。她清秀面容恐懼漸漸加深,口中呓語着,“不是朕,不是朕的本意!”
當夢中的寶劍插進她身體,眸前腥紅一片似毒蛇口中索命的芯子,她從夢中掙紮着坐起,白皙的面容上滿是汗珠與驚恐。在乍暖還寒時節,汗水濕了她身上明黃寝衣。
宮女春櫻、風蝶聽到煜煊起身的響動,立即從帷幔外掀簾而入,齊齊的跪在了龍榻前。
窗棂外隐約透着淡薄的燭光,寝殿內昏明一片。煜煊心中驚恐未除,她一把掀開錦被,下榻行至帷幔處對殿外守夜的太監問道:“何時辰了?”
太監小哼子立即回道:“回皇上,剛過寅時!”
煜煊緊蹙的眉頭稍微松了一些,她回到龍榻坐下,春櫻端了茶水過來給她壓驚。
八年了,得知自己的身份後煜煊總是被同一個噩夢驚醒。夢中她女兒身份被揭穿,兆泰王揮師北上,與墨凡一同征讨她。而墨凡更是抽出腰間寶劍,手無縛雞之力如她,被一劍斃命。
喝茶時,煜煊的手不自覺的摸上了自己咽喉處,咽下茶水那一刻,喉結滾動,一切尚安在,她微微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