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兔兒精
傅成蹊僵着身子枕在白簡行腿上,白簡行也僵着身子挺着背脊端坐,兩個人就這麽一直僵着。
半盞茶的功夫,傅成蹊感覺腰酸背痛,開始後悔為什麽要作死,跟白簡行提借他肩膀一用這種鬼主意……
傅成蹊實在忍不住了,索性把心一橫,徹徹底底放松躺下,還用頭在他的雙腿上使勁壓了壓,微微側過臉擡眼看白簡行的反應。
白簡行感覺到腿上的動靜,也垂下眼看着傅成蹊,猶豫片刻,淡然解釋道:“枕在肩膀上有些熱,所以——”
原來如此,不過,這清明剛過的天氣,尚有薄寒,就覺得這麽熱了麽?大概是少年人火氣旺,也或許是他不喜歡被人如此接觸找個借口罷。
無所謂了——
反正怎樣我都不吃虧,傅成蹊突然頓悟,這張老臉不要也罷,況且莫小公子也沒什麽臉面可言,索性就枕着這小師弟的腿小歇片刻,真的片刻就好~哈~
“多謝阿簡,枕你腿上甚~舒~服~”說着又試探對方忍耐底線似得滾着腦袋壓了一輪,軟度剛好,又十分穩當,傅成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興許實在是太乏了,興許是枕在白簡行的腿上太舒服,不消片刻傅成蹊便入了黑甜
挺得筆直的白簡行感覺腿上這人終于安分了,才微微垂下眼,定定地瞧了好一會兒傅成蹊的睡顏,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揚了揚,稍縱即逝,眼底卻又隐隐透出幾分自嘲的苦澀,斂回目光,直視前方。
腿上那人突然翻了個身,雙臂自然而然地環在他腰上,頭向裏蹭了蹭,一張臉幾乎貼在了白簡行的小腹上。
“……”
白簡行身子一哆嗦,微微低頭瞧了眼,猶豫片刻,想剝開他攬住自己的雙臂,擡起手,放下,再擡起,又放下,幾番內心鬥争,最後那只擡起的手輕輕落下,拂去黏在傅成蹊嘴邊的一縷頭發。
馬車一路颠簸,晃晃蕩蕩,白簡行再無法靜心入定,一種從未有過的焦躁讓他坐立不安,卻又不得不一動不動的坐着,怕擾了那人清夢。
一抹讓心尖兒顫栗的喜悅摻雜着做了壞事的羞恥與罪惡感,明知這樣下去可能是個深淵,但是……
也許是喜悅占了上風,白簡行的唇角微微揚起,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
忽而一陣喧鬧吵雜聲傳入車內,白簡行微微蹙眉,腿上那人動了動。
傅成蹊掙紮着睜開眼,天已經黑透,車窗外人聲嘈雜,街市的燈火透過簾子映入車內,落在白簡行淡漠的臉上,估摸已經到京城了罷。
傅成蹊定了定神,突然發覺好像有哪裏不對?等等?我……睡着後……就這麽……雙手……抱住……這小子的腰?!
傅成蹊有點懵,保持着這個一言難盡的姿勢,擡頭,白簡行也恰好低頭,四目相對。
“……”
“……”
被白簡行這麽一瞧,傅成蹊算是徹底清醒了,立刻像被燙着了似得收回手,身子也利索的從白簡行腿上彈了起來,面上故作輕松,挪了挪屁股,與白簡行保持一尺的距離。伸了個懶腰,笑嘻嘻道:“這一覺算是睡足了,多虧了阿簡,哈~哈哈~被我壓了一路,你腿酸麻不?”
白簡行冷着臉将他一系列動作瞧在眼裏,淡淡道:“無事”。
傅成蹊檢讨自己原本只打算小歇片刻,卻毫無知覺地睡如死豬,竟壓了他一路,知道白簡行腿不酸不麻絕無可能,只是礙于情面不好說破,心裏多少有些故意不去,面有歉色道:“這樣罷,回程的路上,我也讓你枕着腿睡,如何?”
白簡行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收回目光,道了聲好。
之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傅成蹊坐直身子撩開車簾,再熟悉不過的京城夜市景象引入眼簾。
月色朗朗,燈火漸濃,現在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小攤販滿街叫賣兜售各色吃食小玩意兒,這條秀水街又是出了名的風流之地,各色身段窈窕風姿婀娜的小姐兒也出來招攬生意,一股子軟糯香甜的脂粉味兒和着暖風熏入車內。
好久以前,他只要偷摸着溜出宮,就直奔秀水街喝酒玩鬧到天明……傅成蹊看了一陣不覺心緒萬千,微微嘆了口氣。
許久,覺察到白簡行也微微側臉望向窗外,傅成蹊問道:“阿簡很少來京城罷?”
“第一次來——”白簡行道,說着微微皺了皺眉:“但是,這條街我好像見過。”
傅成蹊聞言愣了愣,看白簡行面有愁色,笑道:“天下的夜市大抵一樣,覺得眼熟也很正常,我看滄北縣的街市也繁華的很。”
白簡行不置可否,瞧了一陣窗外的景象,又坐直身子恢複那一臉事不關己的冷漠。
沉默片刻,傅成蹊道:“快要到了罷。”說着整了整衣衫,那葉雲燈的府邸距離此處還有多遠,他當然清楚得很。
馬車在葉府門外停下,葉雲燈與他二人說道,如今天色已晚,舟車勞頓,暫且在他府上歇息一夜,明日再随他進宮查探妖劍的事。
傅成蹊自小與葉雲燈接觸不少,聽說他爹葉緒有收集飼養奇珍異獸的喜好,葉府上上下下共有千八百種奇獸,都是五湖四海搜集而來的珍稀品種,甚至還有與玄門高價讨來的靈獸,都不是尋常人能看得到的。
傅成蹊早就心生好奇想大飽眼福,卻礙于君臣之禮,雖然也時常路過葉府,卻還沒有真正進去喝過一口茶,如今卻堂而皇之地入住,想來真是世事難料。
葉府早已備下一桌接風宴,雖然菜肴精致色香俱全,奈何白簡行不喜與官場之人打交道,加上一日舟車勞頓全無胃口,只稍稍動了動筷子。
傅成蹊面對葉雲燈這張面孔仍然心有芥蒂,卻又不斷說服自己不要糾結于前塵往事,一來二去也索然無味,吃了半碗飯便停了筷。
葉雲燈也是個極聰敏通透之人,從不與江湖玄門人士計較這許多繁文缛節,看他二人胃口寥寥,也不勸酒勸食,命人備好兩間上好的廂房讓他們早些歇息。
一頓飯下來,有一點令傅成蹊十分詫異,葉雲燈也是快要到而立之年的年紀,官至禦史大夫,又是如此玉樹臨風精明周到的一個人兒,至今府上仍無一妻半妾,事事要他親自打點料理,當真古怪得很。
洗了個熱水澡感覺渾身輕松通透了不少,傅成蹊裹着中衣躺在鋪着綢被的床上,伸了個懶腰滾了幾下,這還是還魂來第一次獨占一間屋子,當真難得。
以前做太子的時候,時時刻刻身邊都跟着三四個宮人,有時他想自己待一會兒,宮人就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跪地叩首生怕他磕着碰着,也只有與荊寧偷摸出宮喝酒的時候,才感覺得到片刻放松。
還魂以來夜夜與白簡行相對,雖然開始的時候白簡行刻意避着他,給他留了足夠的空間,卻也不怎麽能放松下來,時常擔心被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反倒是後來與白簡行漸漸親厚了,才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輕松感,應該說是安心感更确切。
也真是莫名其妙,明明白簡行就是誓言要将自己灰飛煙滅的敵人吶……這麽想着傅成蹊苦澀地笑了笑。
也不知隔壁那小子終于能自己睡一間廂房,沒有我這斷袖殼子在眼前瞎晃,是不是終于松了一口氣。
正當傅成蹊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窗格上咯的一聲響,燭火閃了閃,傅成蹊立刻凝神坐起,伸手拽住包裹裏的一疊符咒,生怕有什麽變故。
又是咯的一聲響,傅成蹊凝神朝窗戶望去,只見窗紙上映出一團圓乎乎的影子,似乎是……某種動物?
片刻,窗戶處傳來嘶嘶幾聲紙張撕裂的聲音,窗紙破了一個大洞,一只白呼呼圓滾滾的兔子一躍而入,竄到了窗邊的桌案上。
兔子?!傅成蹊将懸着的心放下,手也從包裹上移開。
那只兔子通體雪白,毛色蓬松柔軟光澤極亮,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尋常家兔,大概是葉雲燈他爹飼養的名貴兔種罷。
那兔兒也不怕人,十分優雅地伏在桌案上,兩只荷葉尖兒似的耳朵聳立而起,四條修長的腿安逸地伸了出來,一雙漆黑的眼珠子靜靜地盯着三尺之遙的傅成蹊,竟有幾分雍容高傲的形容。
四目相對,傅成蹊心下納罕,這雙光華流轉的眼睛哪裏像是畜生,分明似個人。
兔兒似看穿了傅成蹊的心思,突然一躍而起,抖了抖雪白柔軟的毛,一雙眼睛貪婪地盯着傅成蹊,似地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傅成蹊朝它遙遙一笑:“小兔兒,我這可沒胡蘿蔔,你找錯地方了罷——”
他話音未落,屋中的燭火閃了閃,滅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傅成蹊目不能視物。
“公子,可別以為胡蘿蔔便能把我打發了——”極暧昧旖旎的少年人聲音,伴着絲絲輕笑,傅成蹊身子一震,感覺一個軟軟的事物壓在他腿上——
……敢情是個兔子精?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轉轉運換了個封面ORZ
至于為什麽是兔子精……因為蠢作者養了一只……
日常表白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