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國公爺,你不能說這樣的話!”至真急得汗都出來了, 他想将容華從地上給拽起來, 但那失去希望的人就像是屍體一樣僵硬和沉重,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将容華給拽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容華在地上躺着,至真實在是急得沒辦法, 只要軟著聲調好言相勸道:“國公爺, 鹿洲的增援很快便會抵達昭山腳下, 你不能丢下你的責任!”
容華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根本不想搭理至真。
至真急得都哭出來了, 盡管知道沒有什麽作用, 但至真還是用力地拉着容華, 好像把容華從地上給拉起來就能阻止他想不開,他忍不住拔高了音調, 怒吼道:“你起來!”
容華仍舊不肯起來,至真實在是急了, 一把抓住容華的衣領,怒道:“你起來,你這個懦夫!辛沐死了, 你都不打算給他報仇,你就要去死嗎?!”
容華的表情總算是出現了片刻的松動,他重新将目光聚集在至真的臉上,但仍舊有些茫然。
至真依然抓着容華的衣領,又哭又喊地道:“你不能這樣, 你決不能死!你好好想想,是誰害了他?是誰對他下的刀?是西夷!是現在那坐在王位後面垂簾聽政的西夷王妃!辛沐沒了,他們還好好活着,還在昭山的腳下守着,他們随時都可能反撲回來,随時都可能再次向昭月露出屠刀,這是昭月啊!是辛沐的家,是他用命也想要保護的家!你現在要做什麽?你要去死?你死了,讓害他的仇人繼續好好地活着,繼續糟蹋他的家,然後你到了地府去見到他,你有臉嗎!你對得起他嗎!他會原諒你嗎!你們的孩子會看得起你嗎!國公爺,容華!你醒醒,拿起你的劍!你絕不能死,你必須站起來,你必須領着那些熱血奮勇的戰士向前,你必須為他報仇!”
至真的話音剛落,容華便猛然将至真給推開,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兩步,很快他又跌倒在地,至真趕緊沖上去扶他,只見早已是滿臉淚痕。
他狠狠地咬着牙,眼淚順着臉頰不停地下落,至真沒再多言,也就這樣無聲地陪着他,許久之後,容華才終于顫抖着開口,悲怆地泣道:“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辛沐會死?之前那一次他也以為辛沐死了,可辛沐還好好地活着,這次為什麽會是真的?容華無數次地想,這些都是謊言,是辛沐騙自己的,他對自己煩了,厭了,所以才用這個謊言來騙自己,他找了一個地方偷偷地躲着,根本沒有死。哪怕是這樣也好,容華只想要他活着,只想能遠遠地看着他,知道他沒事就好。而這個自欺欺人的念頭并沒有讓容華覺得安慰,他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辛沐還活着,他親眼看到了辛沐的屍體,他只能越來越絕望,越來越痛苦。
辛沐死了,他的辛沐死了,絕情地抛下他,獨自去死,把活着的悲痛留給他一個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了,但他偏偏還不能去死,他還得活着,是啊,他得對得起辛沐以命換來的勝利,他得給辛沐報仇,他得有臉見他們的孩子。
他還不能死,他還得在沒有辛沐的世上熬着。
至真跟着容華一起哭,一句話也答不出來,他知道容華将他的話聽進去了,哪怕是硬撐着這幅軀殼給辛沐報仇,他也不會去死。
但他以後要如何活着?
他将永遠活在痛苦中,無法解脫。
有一瞬間,至真張開口想對容華道出一切,但那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至真便将這股沖動給壓了下去,他只是抱着容華。
容華望着灰蒙蒙的天,悲恸地嚎哭,他折騰得自己已然到了體力崩潰的邊緣,但他絲毫感覺不到,他只覺得痛。
而後,在那将他纏繞的劇烈疼痛到達頂峰之時,他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再次暈了過去。
至真抱着滿臉淚痕的容華默默哭了一陣,接着他才命令跟随的士兵上前,把已經暈過去的容華給擡走。
這一暈便又是三日。
景泰六年十月初五,鹿洲十萬大軍抵達昭山東面,領軍要求面見容華,但這時候容華還在昏迷之中,只能由劉副将帶着軍中另外幾名副将代為與鹿洲軍領軍會面。
這場會面并不愉快,鹿洲軍領軍帶着幾名下屬剛到劉副将營帳之中,便一直皺着眉,雙方短暫地客套了一陣,鹿洲軍領軍直截了當地開口道:“劉副将,請問越國公的傷勢如何了?何時下官才能拜見越國公?”
劉副将皺着眉,有些為難地說:“國公爺現在還在昏迷,您也應當知道,奪回王寨的那一戰,國公爺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鹿洲軍領軍道:“這我知道,遠在鹿洲便聽人說起了越國公的英勇,因此才想快寫拜見越國公。下官與諸将都十分期待能當面領略越國公的風采。”
劉副将與另外幾位副将互相看了看,真是欲哭無淚,他要如何給對方解釋容華現在這萬念俱灰的狀态?現在的哪裏還有什麽英勇的風采,一旦醒過來就完全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頹相,怕是鹿洲軍的領軍見了,會直接帶着十萬鹿洲軍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偏偏劉副将又是個一根筋的粗人,只是僵硬地重複:“越國公真的傷得很重,現在暫時不方便會面。”
“自然,現在最重要的是越國公的傷勢,必須要讓他靜養,确保他無事才行。我也并不是說現在就立刻要拜見越國公,只是想知道實情。”鹿洲軍領軍面色肅然,接着繼續說,“可此後與西夷軍必定回事一場惡戰,鹿洲軍十萬,容家軍十三萬,這麽多兵,須得一個威望足夠的統帥才行。劉副将,若是越國公遲遲無法好起來,是你領兵?還是我領兵?”
劉副将腦門上全是汗,此前與副将們商議過應當如何對鹿洲軍委婉地提起容華的的情況,但對他來說,談判比打仗要難得多了,對方咄咄逼人,他便一下把之前商議的都給忘了,支支吾吾正說不出來話時,營帳外突然響起了陣陣的喧鬧。
鹿洲軍幾人的注意力暫時被外面的喧鬧給吸引了,劉副将深吸一口氣,回想了一下自己應當說什麽,可就在此時,營帳簾被一把掀開,身披甲胄的容華突然走了進來,劉副将和手下幾人同時大為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人是容華,前不久還在半死不活,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廢了,可如今走進來的這個人卻像是鐵鑄成的,冰冷而強硬。他的悲痛仍然很明顯,但這份悲痛卻給了他另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不僅僅能是劉副将驚詫,連鹿洲軍的幾人也十分驚詫。他們沒有見過容華,只是聽過許多關于他的傳言,如今見到本人,卻覺得和傳聞中那輕浮浪蕩的公子哥兒大不相同,他的确是年輕而且俊美,但鬓角卻一片花白,而且他的氣質也一點不像是個年輕人,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活氣,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或者說,一個活着的惡鬼,他的出現,便是為了将活人給拉入他的地獄。
而即便是這樣的容華,周身那攝人的氣勢也未曾有一絲一毫地減弱,鹿洲軍見到他本人時才相信,他的确是能率領五十死士在數萬西夷兵眼皮子底下将昭月王救出來的人,此人當是雄才大略,腹中自有兵甲。
容華目不斜視,徑直走向了帥位,而後,他抽出一把匕首,往地圖上西夷軍的駐地狠狠一紮,刀劍沒入桌面數寸,發出清脆的一聲鳴響。
容華擡眼,望着衆人道:“這一戰,從此處開始。”
景泰六年十月初八,越州、鹿洲、昭月合兵三十萬,由越國公容華領兵,與西夷會戰于昭山西面,容華身先士卒,斬敵百餘人,容家軍氣勢大盛,激戰一日一夜大敗西夷軍,西夷軍潰敗逃散,丢下甲胄辎重馬匹數以萬計。
初十,西夷領軍舍裏重組西夷軍,與容家軍再戰與北林之野,再敗,西夷兵死傷數萬,舍裏率餘衆十餘萬逃往西夷境內。
十月十五至十一月十六,容家軍經數次戰役,攻入西夷境內,十一月二十,容家軍抵達西夷王都,三十萬容家軍對圍城王都。
十二月,西夷諸封臣陸續抵達王都勤王,數戰,容家軍皆大勝,持續圍城王都。
次年一月十八,西夷王都開城投降,臣服于大昇,容家軍進駐西夷王都。
二月二十九,大昇皇帝親封小王子爾及元青為西夷王,爾及阿托為攝政王。
三月,容家軍班師回國,同月,容華進京,封為越北郡王、鎮北大将軍、太子太傅,賞賜不計其數。
四月,帶着皇帝豐厚賞賜的新晉越北郡王容華返回越州,越州百姓對其夾道歡迎。
作者有話要說: 別忙着心疼啊~還沒虐完呢23333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