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應心遠見辛沐醒來,便急忙上前握住辛沐的手腕把脈, 片刻之後, 他松開手, 道:“暫時看來是沒什麽問題,不過最好還是再多瞧瞧,觀察些日子。”
“謝謝, 多虧了應神醫。”辛沐說了感謝, 可又覺得說這些都太輕了, 若不是應心遠, 自己現在恐怕還解不開那要命的情毒。
解毒之後的一段時間, 辛沐滿腦子都是離開越國公府和父親的死, 他一直沒有正式地感謝過應心遠, 好不容易能與應心遠這樣安靜地面對面,辛沐倒是真的很想表達自己對應心遠的感謝, 可他不善于此,斟酌了半天, 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多虧應神醫。”說完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若是有我能幫上應神醫的地方,您盡管說就是。”
應心遠笑笑, 道:“我無非是盡了醫者的職責,你不必太過介懷。”
而後二人便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應心遠繼續說:“國公爺在隔壁養傷,他需要靜養一個月才行。既然毒已經解開了,你以後, 可有什麽打算?”
之前的打算是回昭月,而如今卻是什麽計劃都沒有了,辛沐只剩下一個想見的人,那便是至真。
因而辛沐便說:“暫且在這短暫休養些日子再說。”
應心遠看着辛沐,認真地說:“我在臨洲有一小宅,雖說不算豪華,卻也算是精致,說得上是宜居之所,若你有意,我可将這越州的濟世堂遷回臨洲去,我也有辦法帶你離開這裏。餘雖不才,這淺薄的醫術,也足以護你一生安康。”
若是從前,辛沐大約是不會明白這番婉轉的表白,可這幾日辛沐仿佛突然開竅了,他聽出了應心遠言語中那一點點绮麗。
辛沐從未發現過原來應心遠有這般心思,短暫地詫異之後,辛沐立刻對應心遠保持了禮貌的疏離,拱手行禮道:“應神醫對我的大恩已無以為報,不敢再勞煩您。”
應心遠何其聰慧,從這淡淡的三言兩語便聽出了辛沐的拒絕,他其實早知道自己沒有可能,從前辛沐中毒的時候不提,即使解了毒,應心遠也覺得辛沐和容華之間那種難以言說的羁絆無法阻斷。
即使是知道辛沐會拒絕,應心遠還是開了口,不問結果如何,只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而後他得到了想象中的答案,心中自然滿是遺憾,但他向來豁達,仍維持着風度翩翩的模樣,得體地道:“失禮了。”
辛沐答:“無妨。”
應心遠搖搖頭,輕笑自語:“可惜。”
辛沐微微點頭致意,應心遠告了別,若無其事地便提着藥箱,離開了辛沐的卧房。
Advertisement
等應心遠離開之後,辛沐又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很快他便不去糾結應心遠的事情,那人如此潇灑,根本用不着辛沐去操心。
辛沐不再亂想,從床上起來,叫小二送熱水進來讓他沐浴,他剛剛安排完,便有兩人提着熱水來了,像是一直備着在等他,可以說是十分得妥帖。辛沐瞧了瞧那送熱水進來的二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客棧的小二,倒像是武夫。
“等等。”辛沐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兩人,說,“請出去。”
那兩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人便帶着笑,說:“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嗎?這水很幹淨,是小人方才燒的。”
辛沐看也沒看他,接着說:“二位軍爺何必如此客氣。我一介草民,受不起國公爺如此照顧。”
那兩人面露尴尬,悄悄低語幾句又擡着水退了出去,在關門之前,辛沐又說:“勞煩二位将這床上的寝具也一并帶回,國公爺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無功不受祿,在下并不想麻煩國公爺。”
那兩人只好應了,不多時,便又來了兩人,将床上的真絲寝具收走,換上了客棧原本的純棉寝具,接着才是真正的店小二提着熱水進屋,将浴桶給滿上,又為辛沐準備了一套全新的衣衫。
辛沐這才開始沐浴,将自己泡在熱水之中,紛亂的心緒終于是漸漸清明平靜,他又變成了從前那個無悲亦無喜的冰冷雕像。
将衣裳穿好,辛沐便感覺到了有人一直在房門口磨蹭,故意弄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想引起辛沐的注意。
辛沐知道門外的人是容華。
他醒了過來,又拒絕了容華獻上的殷勤,容華知道了必然是想和他談談,這無可避免,辛沐便走去門口将房門打開,果然瞧見了站在門口的容華。
這些天容華瘦了許多,臉色也相當蒼白,看上去有些可憐,但到底是身體底子強硬,都這樣了,他還能下床走動。
容華沒想到這麽容易辛沐就給他開了門,當即心中一喜,可猛然轉念一想,又怕辛沐要給他說什麽一刀兩斷之類的話。容華面色又白了幾分,竟不敢和辛沐說話了。
“請進吧。”辛沐轉身回了房間,在桌前落座。
容華一咬牙跟了上去,關上門,坐在了辛沐的旁邊。
二人暫且無言。
辛沐自然是不記得昨夜醉酒時見過容華,容華也不想提,那沉重的一夜就這樣被掀了過去。
容華咽了口唾沫,殷切地說:“你……你好些了沒?可還要……”
“國公爺。”辛沐快速打斷他,說,“請問您這是什麽意思,打算換一個地方将我關起來嗎?”
容華忙道:“不,我說過,我不會再勉強你,從前是我錯了,我對你的心是真的,只是……我确實不懂該如何……”
“那麽請國公爺收回自己的東西。”辛沐舉起手臂,再次露出那條玄鐵的鏈子。
容華看着那鏈子,臉色沉了下來。
辛沐繼續說:“國公爺方才說的話就不算數了嗎?你說過不會再勉強我,可你還要用這鏈子鎖住我。”
容華猶豫了許久,想要說幾句話,可覺得說什麽都是辯解,就是他曾經覺得辛沐要取下這條鏈子就是要他的命,可在看過辛沐的眼淚之後,他便覺得,若是辛沐真的要他的命,他自然也是雙手奉上。
容華兀自品嘗心中的苦悶,面上卻不露分毫,甚至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怕是比哭還吓人。最終他輕輕嘆氣,将自己手腕上的小鑰匙取了下來。
容華要的是辛沐的心,若是心不在,鎖住人也是徒然,他還有那麽漫長的人生,他會努力,終有一日會再次将這條鏈子挂在辛沐的手腕上。
辛沐立刻拿起來鑰匙就去開鎖,容華便面如死灰地看着他的動作。
但令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那鎖怎麽都打不開,辛沐試了半天,把自己的手腕都弄得通紅險些破皮,也沒打開那鎖。
容華看得心疼,開口道:“讓我來,別弄疼了。”
辛沐輕輕喘着氣,看了容華一眼,但還是伸出手,讓容華試。
可容華也沒能把那鎖打開,那小小的一把鎖,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麽玄機,就是無法打開。
“夠了。”辛沐皺眉看着容華道,“國公爺,你不至于用個假的來騙我吧?”
容華立刻道:“怎麽會,我絕不會騙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會打不開,以前沒有用過這東西。”
辛沐瞧着容華的模樣不像是在說謊,又沉思了片刻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珍惜得捧着,當時便有些惱,只覺得這鏈子也要和自己作對,當時怎麽會那麽滿懷幸福地自願戴上的?辛沐沉下了臉,将手收回來,說:“罷了,國公爺請回吧。”
容華一愣,道:“什麽?”
辛沐淡淡地說:“你說不會再勉強我就好。那麽現在請你出去。”
容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本想死皮賴臉地和辛沐多待一會兒,但看着辛沐的表情又不敢。也不能剛剛說了話便反悔,只好慢吞吞地站起身往外走,磨蹭了半天才走出去,将門給帶上。
辛沐頭也沒擡一下,直到關門都還從容地坐在桌前喝茶。
容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仔細地将方才辛沐給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回憶了一遍,總覺得能和辛沐說上這片刻的話,已經是安慰了。
方才他仔細觀察了辛沐的一舉一動,并未發現辛沐有什麽不正常,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又變得遙不可及。因此容華便猜測,不管辛沐心裏是不是還有缪恩,至少他已經不得已地放下了,至于對自己,無愛亦無恨,比起他們剛剛相識,充滿了厭惡感而言,現在的狀況倒是要好一些。容華不再惹得辛沐厭煩了,他知道辛沐看似柔弱的身體之下是藏着多麽倔強的靈魂,他怎麽敢再勉強辛沐?若是辛沐再作出一次以身犯險從他身邊逃離的舉動,他真的會被吓死。
慶幸的是,辛沐只是讓他離開房間,并沒有讓他從眼前消失,否則這場談話怕是不會那麽順利。他可以離開辛沐的房間,也可以不勉強辛沐,但他并沒有說他要離開辛沐,也并沒有說他會放棄辛沐。他已經做好了長久的打算,用餘生懇求辛沐的原諒,不管那過程有多麽艱難,會付出多少代價,他都毫不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幾章不虐的,然後繼續大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