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文豪是只喵

第43章

蕭悅知道自己現在是媒體焦點，知道不止現場，連屏幕前也有很多人關注自己。

可他腦子就是短路了。

蕭悅腦門上沁出細細的薄汗。

喵嘞個咪的，飼主你不是已經進化成老媽子獸了嗎？唠叨了我這麽久，為什麽就沒有記起來我還沒準備書寫內容的事？

飼主害我！喵嗷！

坐在特邀嘉賓席的樂正元鼻子一癢，差點不顧形象的打了個大噴嚏。

他手掩住嘴，皺着眉頭看着還沒動靜的蕭悅，心想，這只貓絕對是在心裏甩鍋自己，推卸責任了。

等比賽結束，一定要拎着他的貓耳朵，好好訓他一番。自己的事自己做，老是推卸責任可不是一只成熟的貓該做的事。

蕭悅雖然只走神了幾分鐘，但是在鏡頭面前，看上去就十分漫長了。

在場以及屏幕前的觀衆，都發現了蕭悅的異樣。

媒體們就像是終于找到了爆點似的，飛快将鏡頭拉進，将蕭悅那種令人窒息的俊臉放大再放大。

一般明星都很難在這種特寫鏡頭中保持顏值，但那超清的鏡頭都捕捉到蕭悅臉上淺淺的帶着細微汗珠的小絨毛了，仍舊沒有發現蕭悅臉上的瑕疵。

網絡上已經開始讨論起來蕭悅的異樣。

“貓大是怎麽了？為什麽沒有動？”

“看貓貓額頭的汗，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臉色好像越來越紅了，雖然臉蛋粉嘟嘟的很好看，但是是不是發燒了？”

“有沒有醫學專業的出來說說，我擔心酒鬼貓大大的身體！”

“醫生舉手，基因崩潰病症其中一個症狀就是免疫力比普通人低，不能太勞累，情緒也不能起伏太大，不然就容易生病。雖然生的是例如發燒、感冒、頭疼、腸胃問題等病，就像是你們熬夜熬久了免疫力降低那段時間差不多。但是經年累月，可想其痛苦。酒鬼貓的狀況我不在現場不清楚，但是從特寫鏡頭上大概能看出，他可能有點發燒。”

“QAQ發燒了就不要來參加比賽了啊！樂正總裁一點都不關心貓貓的身體嗎？！”

“樂正總裁肯定是關心貓的身體的，有可能來的時候身體還好，但是到會場的時候突然身體不舒服了。免疫力太低，就是随時都有可能生病。這個現場這麽多人，酒鬼貓大大又緊張，說不定之前還被媒體堵住說過什麽不太好的話（媒體你們明白的），現在身體不适很正常。我也是療養院的員工，從未聽說過基因崩潰症的患者往人群中去。稍稍呼吸不暢他們都可能暈厥。所以基因崩潰症患者治愈前，又被稱為玻璃娃娃/水晶娃娃/陶瓷娃娃。”

“酒鬼貓大大的呼吸好像也有點不順暢了，TAT大大身體肯定很不舒服。我看過他的直播，他直播時候可活潑了，才不是現在這樣子，幾乎都沒有什麽表情。”

“我也追酒鬼貓的直播，酒鬼貓雖然用的是貓咪形态，但是看得出他性子活潑，還有點小痞小壞，我腦海中他的形象一直是帶着壞笑的那種陽光大男孩，現在看着真人，簡直和想象中判若兩人。”

“之前看合影的書法選手也說，酒鬼貓雖然很平易近人，無論是合影還是簽名都很配合，但是性子似乎很沉默，從頭到尾除了打招呼，幾乎不說話。這和他在網絡上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他一定很累吧。”

“難受，好想沖到現場，讓酒鬼貓別寫了。為什麽要強迫他做這種事？”

“不是強迫的，據說這件事是酒鬼貓自己要求參加的。比賽的事也是。酒鬼貓的性子，從小說和直播就能看出。這次國家有難，有用的到他的地方，他會拒絕？還不跳着四只貓爪子踴躍參加？”

“跳着四只貓爪子……這個也太形象了，我腦海裏不由浮現出直播間中那只賤兮兮的小貓跳腳的樣子。”

“現在怎麽辦？沒有工作人員上去詢問一下嗎？”

……

……

“需不需要上去問問？”工作人員走到樂正元面前道，“蕭悅好似不舒服？”

樂正元道：“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如果支撐不下去，他會舉手示意離開的。現在不要打擾他，他在努力。”

努力絞盡腦汁想寫什麽。樂正元覺得，這次比賽之後，自己說不定真的會擔上一個虐貓的壞名聲。

工作人員有點遲疑：“真的沒關系？”

樂正元點頭：“他開始寫了。”

在樂正元說話的時候，特寫中的蕭悅做出一個明顯咬牙的表情，開始磨墨。

他咬牙切齒被觀衆們認為是在咬牙堅持。

不過即使他的表情那麽誇張，但是磨墨的動作十分優雅，就跟那種考究仔細、制作精良的歷史正劇中那些文人一樣，每一個動作，都顯示出一種叫“書生氣質”的東西。

除了衣服頭型不對，他整個人好似從古畫中走出來似的，即使周圍人都在寫毛筆字，但只有他，給人以時光錯亂之感。

待磨墨的時候，蕭悅的表情就漸漸平靜，雖然上臉上的熱度微笑，汗珠晶瑩，但整個人的氣場好似漸漸平和，不再急躁。

書法比賽講究的不僅是字，還有關于書法一系列的東西。所以從取水磨墨鋪紙都需要自己做。

這墨色好壞，毛筆的選擇，也關系到字的質量。畢竟不是每個學書法的人，都能達到大書法家那種用頭發當毛筆都能寫出好字的程度。

雖然是窄袖，蕭悅仍舊條件反射的将袖口輕挽，左手放在右手手腕之下，提筆書寫。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橫渠四句。

寫完之後，蕭悅深呼吸了幾下，将毛筆洗淨擦幹放進筆筒，然後舉手說身體不适，要提前交稿。

蕭悅覺得自己緊張過度，頭重腳輕，眼前發黑，繼續變成貓球縮在飼主懷裏求安慰求撸毛求揉肚子。

他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作為一只沒見過大世面的貓，被這麽多長槍短炮對着，腿都軟了。他真的能在交流會上大出風頭，打那群宵小的臉嗎？

抗壓能力極差的小貓自我懷疑中。

因為書法作品不一定第一幅寫的就是自己認為最好的，所以這個比賽給了半小時，可以讓參賽者寫很多幅，然後選擇寫的最好的一幅交稿。

這半小時包括了醞釀、書寫前準備、重寫的過程。雖然寫一幅字可能只需要幾分鐘，但是這些都加在一起，半小時時間并不算長。

雖然一般十幾分鐘的時候，全場基本都已經書寫了一幅作品。不過他們都會多寫幾幅，然後将自己認為寫的最好的上交，不會提前交卷。

蕭悅寫完一幅，看都沒看，提前溜了。

工作人員立刻上前将蕭悅的字小心翼翼的收走。

一位工作人員問道：“沒事吧？需要叫醫生嗎？”

蕭悅表情虛弱，氣若游絲，勉強笑道：“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能現場人太多了，有點呼吸困難。”

樂正元走過來，拉着蕭悅的手道：“我帶他去休息室，抱歉。”

工作人員立刻道：“沒事沒事，快去休息吧。”

于是蕭悅在衆目睽睽之下，提前退場，坐實了身體不好的傳言。

回到休息室，蕭悅可憐兮兮道：“不能回去嗎？”

我要變貓QAQ。

樂正元道：“等會兒還要頒獎，在這裏休息一下。”

蕭悅委委屈屈縮在沙發角落。

樂正元恍惚間看到了一只盤在沙發一角的貓。

樂正元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靠着睡會兒。真的很累？”

蕭悅脫掉鞋子，躺在長沙發上，腦袋擱在樂正元大腿上，道：“就是特別緊張，然後感覺力氣都抽空了。我這狀态，交流會真的沒問題嗎？”

樂正元道：“交流會的時候有人帶着你，應該好很多。到時候我也會以贊助商的身份同去，你躲在我後面，有我在，你就不會緊張了。”

蕭悅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有飼主，我肯定不怕。”

凡事有大大貓在前面擋着，他只需要小貓假大貓威，使勁兒嘚瑟就成了。

蕭悅稍稍安心，他閉上眼道：“我眯會兒，等比賽結束，需要我出現的時候叫我。”

樂正元手掌覆蓋在蕭悅合上的眼睑上，道：“睡吧。”

蕭悅的呼吸漸漸平緩，簡直是秒睡。

貓睡覺的天賦是常人所羨慕不得的。

樂正元低頭看着蕭悅的睡顏。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睡着的蕭悅的人型。蕭悅在變人卡上時間上能省則省，只要情況允許他變成貓，他一定是以貓的形态出現。

睡覺當然是不可能浪費變人卡時間的。

睡着了的蕭悅整個人顯得有一絲脆弱，這大概和他過于精致的長相有關系。

樂正元遮住蕭悅眼睑的手擡起來，将蕭悅臉上細碎的黑發拂開。

明明當貓的時候腦袋上只有眼圈和耳朵是黑色的，典型的熊貓配色，變成人類了，卻是和普通華盟人無異的黑發，他原本金色的眼眸也變成了近乎黑的深棕色。

系統說，貓族化形多會帶有身體原有特征，比如在發色和瞳色上。這是妖族潛意識造成。

但在蕭悅潛意識中，他就是這麽一副普通的華盟人長相。

黑發黑眼。

樂正元心想，許多土生土長的華盟人類，倒是不見得對華盟有多深的感情。這只土生土長的華盟貓咪，卻對這個國家，這個華夏民族，愛得深沉。

是因為妖精的心思比人類更單純嗎？不過認為妖精比人類心思單純，本身就是人類的自負吧。

樂正元視線從蕭悅的臉上移開，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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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悅交稿之後提前退賽，在網絡上又掀起了輿論熱潮。

雖然有微弱的聲音說蕭悅這是過于狂傲，看不起其他選手和評委，但這種聲音當然被噴得他爸媽都不認識。

不過這些人也是主動找噴，增加存在感的。他們會在每條熱點下面故意唱反調，為的就是讓人罵，好增加臉博熱度，最後将臉博賣給營銷號。

至于這熱度是罵來的還是怎麽來的都不重要。

網絡上大部分言論都在讨論關心蕭悅的身體，還有一部分在讨論蕭悅的字。

華盟的書法賽事是從華國時的“蘭亭杯”脫胎而出。

面向全世界書法愛好者的全世界最大書法賽事稱為蘭亭杯，面向全世界青年書法愛好者的被民間稱為小蘭亭杯。

這次就是“小蘭亭杯”。

在蕭悅生活的那個時代，書法已經走入一個尴尬的境地。

一方面，一些書法家開始想要突破古法進行創新，他們希望從字體架構、書寫方法等方面下手，将書法藝術進行創新。

這就衍生出許多“現代水墨藝術”，和人民群衆口中的“醜書”。

這些書法家是值得敬佩的，他們的“創新”不管是能不能被人民群衆認可，不管最後是被歷史銘記還是被歷史淘汰，但出發點是好的，創新也是基于自己雄厚的書法功底，從“醜書”的一筆一劃，也能看出他們是在認真寫字，認真創作。

但另一方面，一些書法家為了經濟利益或者名聲，開始嘩衆取寵，标新立異。他們随手塗抹，就說這是藝術，你等看不到是因為你們是俗人。他們不再練字，不再反複錘煉基本功，一天天就在紙上亂摸亂畫，吹噓着自己這是創新，這是藝術，這是新潮流。

甚至一些字寫得不怎麽樣的人，讓他寫楷寫行寫草都不會寫，就随便拿着毛筆，像是剛學寫毛筆字的孩子一樣，随意在紙上寫幾個字，就說自己這是創新字體，這是和大書法家們一樣的醜書，居然也能被媒體炒作後賣出高價。

人民群衆是不懂，但不是蠢。他們用抽象畫來類比，但是誰都知道，那些抽象畫大師們在畫抽象畫之前，都會從寫生開始，就是畢加索當年畫動物，也是先畫骨骼肌肉，然後才是皮毛，就為了盡可能逼真。

他們是在自己技藝大成之後，才會研究用色彩和線條表達心中情感的抽象藝術。而且那些線條和色彩，也不是亂描的。每一筆描畫，每一塊色彩，都是凝聚了畫家的心力，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就像是最先創作“醜書”的那些人，他們每一次提筆，每一次着墨，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從節奏、架構、着色上下了很大功夫，而且每個字筆劃拆開來看，也是能看得出他們雄厚的書法功底。

可就像是國外随便在畫布上潑顏料，在罐子裏放大便，就能稱為現代藝術，被一群文藝的人從各個方面解讀這顏料潑得鬼斧神工，這坨大便表現出多麽強烈的諷刺，你們看不出藝術是你們不懂，它們賣出高價就是表現了它們的價值一樣。國內随便一塗鴉，就能被稱為現代書法藝術，被一群人吹噓得跟當代王羲之似的。

對此，人民群衆只對他們說一句話，先寫個楷書看看。

楷書雖不是漢字最初的字體，也并不是學不好楷書就學不好其他字體。但楷書是目前最規範的字體，是包含筆法知識最豐富的字體，是普通大衆都能從中看出基本功的字體。

如果一個寫“創新字體”搞“現代水墨藝術”的書法家，寫了多年醜書搞了多年藝術，然後一寫他們認為最不屑最簡單的楷書，卻連橫平豎直都做不到，自可以看出他們所謂的創新是創個什麽鬼了。

可書法協會不帶普通大衆玩，連蘭亭獎在第六屆的時候都收緊為只有書法協會的人才能參加。

一邊國家想要讓全民普及書法藝術，弘揚傳統文化；一邊書法協會孤高自賞，不屑于帶普通人玩，動則就是“你不懂”“我不聽”。這強烈對比不止引起了普通民衆的憤慨，連許多書法協會會員都有些看不下去。

第六屆蘭亭獎參展人數1148人，獲獎人數70人，金獎空缺。無論怎麽挽尊說這一屆評選寧缺毋濫，都掩蓋不住這超低的參與率和超高的中獎率。十八個國家級文藝獎項之一，和戲曲金梅、電影金雞、電視金鷹一樣，作為華國藝術門類最高獎的中國書法藝術最高獎蘭亭獎，其公信度成了群嘲的笑話。

但即便是有評委炮擊蘭亭獎退出評委會，衆多書法家以“文無第一”為由委婉拒絕參加蘭亭獎評選，那些書法家們仍舊指着質疑他們的廣大人民群衆說，這是藝術，你們不懂。

蕭悅的養父是個書法愛好者，也是當地書協會員，對此也經常長籲短嘆。

華國的書法藝術不是西方世界有錢人的自娛自樂，而是紮根于整個社會的實用藝術。在古代，從酒樓的記賬先生，到街上識字的走卒，全都會寫毛筆字。

毛筆字寫得好看那叫循規蹈矩媚古守舊，寫得所有人都說難看那才是創新是藝術是陽春白雪，這大概是最先紮根“醜書”研究的書法大家門都不會認同。

幸運的是，經歷了這麽多年，華國的書法藝術最終撥亂反正，沒有走入歧途。

如今書法是書法，現代水墨藝術是現代水墨藝術，已經區分開來。

前者是寫字，後者是通過水墨為載體進行藝術創作，本就是不同的東西。學習的人可以不重合，但研究和分類不能重合。

而書法創作和書法比賽也得到了新的規範。

自己書法創作的時候，寫什麽字體都是自己說了算，只要周圍人欣賞得來，字體再怎麽歪曲扭斜都沒問題。但書法比賽不一樣。“文無第一”，但基本功可以看出深淺。不同的字體放在一起比較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不服誰的事。因此比賽的時候，要求統一字體。

青少年比賽，即小蘭亭杯必須使用楷書，看的就是你的筆劃功夫深不深；大蘭亭杯則分為“楷”“行”“草”“隸”“小篆”“古體”“新體”七種分類，各設名次。前五種是傳統書法自不用說，“古體”包括小篆之前所有字體，比如甲骨文、銘文等等。“新體”則是創新字體，也就是包含現代“醜書”。

因此，蕭悅寫得最好的是行書，但現在拿出來字幅的仍舊是楷書。

楷書也不是千篇一律，沒有變化。比如初唐的楷書殘留極少的隸筆，結體略寬，橫畫長而直畫短；而趙孟頫的趙體則是行楷。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即使明白自己的書法造詣在這次青少年書法大賽中就是碾壓，但蕭悅仍舊揚自己長處，選擇了行楷，而且，他寫的還是飛白。

行楷比楷書多了一分随意靈動，蕭悅的行楷少了一分唐書的“纖”，但保留了唐書的“致”；少了一分宋書的“犷”，但發揚了宋書的“雄”。即便是對書法藝術沒多少研究的普通觀衆，第一眼看到那字就感覺到“舒服漂亮”，再一觀，只覺雄偉大氣，豪情壯志撲面而來，似乎能從字裏行間讀出書寫者此時洶湧澎湃之情。

就像是逛古人書畫展似的，即使詩歌千年百年，圍觀者仍舊能從泛黃的自己，看出書寫者是潇灑是落魄，是高興是傷心。

所謂書法并不僅僅是形，更重要的是意，意深了就成了魂。

參賽者書法作品一字排開，鏡頭先放遠再拉近，最後依次從哪些書法作品上掃過。即使是看不見落款，觀衆的視線仍舊牢牢被蕭悅的字所吸引。他的字好似會發光一樣，将周圍字襯托得黯淡五色。看完他的字再看其他人，只覺他的字活靈活現，仿佛有着自己的精神氣，而其他字一對比，就成了死物。

連旁觀者都能看出來，評委就自不用說了。

只聽評選開始，一群評委就跟餓狼撲食似的，紛紛朝着蕭悅那副字沖去。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仿佛這不是評字，而是在搶字，誰第一到了就能将蕭悅的字揣兜裏帶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