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公孫律這張臉才是。但見這臉龐是健康紅潤的麥色,棱角比一般中原人分明,若雕工巧刻,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了絕色,其中那鼻梁尤為英挺,劍眉齊整,一雙灰眸粲然,這五官完美精致卻不陰柔含蓄,讓此男子一笑起來何其深情款款,含情脈脈,迷倒萬千。
都說這律世子生母是匈奴人,在産後不久便離世,故景王爺對其期望甚高,管教有加,從小便培養其遍覽群書,精通六藝,還專請來以何患先道家高人為首的江湖人馬來傳授武藝,故公孫律并非有一張好臉蛋卻無縛雞之力的弱秀才,但見其胸脯橫闊,骨健筋強,卻又不過分壯碩,身形高挑颀長,讓無論男女都心甘情願為之俘獲。
如今這律世子隔三差五趁景王爺不注意就跑出府來花天酒地,潇灑人生,實是令父頭疼。但律世子為人爽快義氣,最善與人交友稱兄道弟,其受歡迎程度也可想而知,上至皇親貴戚文武百官,下至街頭百姓江湖俠客,都有涉獵。
眼下,這公孫律還帶了另一名男子,後者和其一比便是相形見绌相貌平平,正是刑部尚書黃濤之子黃浪,看起來還是個羞澀卻躍躍欲試的處子。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湊在公孫律耳邊問:“律世子……哪個,适合我這樣的處子啊?”
公孫律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膀,力氣之大險些将還沒長開的黃浪拍倒:“浪弟愛哪個就哪個,麗紅閣的都不錯。”
老鸨楊紅這時也積極地開始驅趕圍在公孫律身旁的狂蜂浪蝶:“去去去,都一邊去,擋着世子道了懂不懂?再擋就扣三月工錢!”
“先讓律世子挑嘛紅媽。”
“就是啦。”
公孫律聽聞便勾過黃浪肩膀朗聲道:“今日小爺領這小弟來破處,那誰,柳茵、月梅、錦瑟、芊芊,就你們幾個,大堂小爺包了!”
被點到名的立刻興高采烈地領着公孫律直奔大堂中央,于是彈琴的彈琴,舞蹈的舞蹈,吟歌的放開喉嚨,一瞬間整堂愈發奢靡得花天酒地,醉生夢死,麗紅閣裏其他客人都紛紛附和,男女之聲,歡言笑語,融在靡靡之音裏。
仿佛整座卞陵都醉了,醉在改弦更張的變動裏,醉在波詭雲谲的末日王朝。
王孫亦如此,何況天下官。
然而,這糜爛的樂章卻在閣窗突如其來的潰裂中戛然而止,震得閣中男女驚恐萬分,紛紛抱頭鼠竄,保命為先。
而那黃浪也窩囊地嚎啕一聲鑽到桌子下抱頭瑟瑟發抖,瞬間那大堂徒留公孫律一人執杯坐飲,灰眸裏含着些許醉意,悠然看着那肅殺的紫衣來者,笑道:
“死人妖,怎麽今日有空來這種地方?莫不是兩廠閑着沒事幹罷?”
李盡沙執鞭冷臉走近,看着公孫律的眼神深如漠海。他方才也是初次将後者花天酒地的情态看盡,一時就有怒火湧起,其間夾雜着複雜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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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見到公孫律還是在皇上身邊的時候,當時這世子便是嘻嘻哈哈,成天笑得比太陽還燦爛,開口閉口便叫起死人妖。起初他自是怒火中燒,後發現這公孫律并無惡意,不過少年心尋樂趣,對自己也比那些口中恭維背後放箭的奸人坦誠友善。
所謂情字,便是這般一來二去的生了出來,他驚愕,也驚懼,本以為一生致力權謀争鬥,宦海凄哀,最後好歹也有個後世唾罵的結局,不料竟然敗在了公孫律這種風流多情的纨绔子弟下,也是作孽。
“喂,你怎啦?”公孫律見他繃着臉不說話,便站起來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盡沙看着他微帶醉意的臉,低聲道:“皇帝昨夜駕崩。”
“噗,”公孫律指着李盡沙哈哈大笑:“死人妖你逗我呢,嘿嘿哈哈哈,四伯那身體硬得抵好幾頭牛!”
李盡沙只覺額頭上有筋脈一根根地暴起:“黃濤大人讓你将少爺送回去。”
“噢?”公孫律回頭看看依然趴在桌下的黃浪:“可是他還沒破處吶。”
“你玩夠了嗎。”
李盡沙不是不知道公孫律的習性,但親眼見到還是初次,事實證明他根本無法忍受對方方才的各種舉止,只怕多看一眼就有掀翻整座麗紅閣的沖動。
這可恨而可悲的沖動,實在都是他犯賤。
“怎麽啦,不就是招妓嘛,”公孫律無所謂地将酒杯嘩啦丢一邊,“是男人都會嘛,難道你……”
李盡沙聽他話鋒陡轉,向自己十幾年來刻意避開的禁地移去,臉色不受控制地白了下來。他們這種人,掖着藏着也罷,就怕被光明正大地搬上臺面。本就是這世上無可奈何的存在,若是被挑出來實在是痛苦得難以忍受,也難怪他們中有許多人恨世恨人,殺生不眨眼。
而酣醉在即的公孫律顯然還未意識到他驟變的臉色,只是頓了頓,然後仿佛恍然大悟:“噢,差點忘了,死人妖你是太監,下面沒有了,招不了……”
他還沒說完,李盡沙猛地一個掌風扇過來,力量之大可以生生将五個公孫律的腦袋抽飛,更可怕的是無聲無息。
好在公孫律從小習武,雖時常偷懶但在何患先等師父的教導和公孫景的逼迫下也學得精湛,饒是一個不輸給兩廠提督的高手,此刻他頭一斜便避開了那取人性命的礎潤掌,酒徹底醒了,不免有些懵懂的惱怒和莫名其妙,下意識地拔出腰間的刀就朝對方砍去。
此刀名喚樂痕,承原主知足常樂、恬淡隐士之風,是何患先留給愛徒的寶貝,取人頭時刀刃有佩環之叮鈴聲,如樂春曉。這樂痕刀極重,拿在公孫律手上卻被使得順溜無比,如玩紙扇。
這刀鞭一接鋒,真氣相沖,立即如旋風般震裂開來,将麗紅閣早已搖搖欲墜的旁欄震得粉碎,擋在黃浪身上的木桌也被震得四分五裂——緊接着麗紅閣頂轟地破出一個大洞,飛濺起無數白雪——但見兩人維持着厮殺的姿态沖出了這逍遙地,長鞭在蒼穹照映下竟幻化出七重變影,刀鋒在抵擋間竟有層巒疊嶂、崇山峻嶺之勢。
“死人妖你是想弄死小爺嗎?!”公孫律左躲右閃,連蹦帶跳避開那可怕的鞭影,還留了力氣大聲抗議。
而李盡沙不言,手腕微轉陡然變了鞭子的方向,漩渦般朝公孫律繞去,似乎是要把對方捆成粽子。公孫律豈看不出,立即兩手交替,旋刀以對,左右開弓地彈開那即将纏繞的束縛,但他怎想李盡沙如此憤怒,直将自己撲通一下逼出麗紅閣所剩無幾的屋檐,直往寒冬臘月的地面墜去。
急中生智,一個翻滾躍起,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公孫律索性展開輕功就往裏巷狂奔。而李盡沙一個鞭子打空,生生将地面鞭出一個裂洞,迎着石粉和雪花碎屑追後者而去。
這兩人一素白一深紫,在卞陵大街小巷追趕起來,如幻影蛇移,着實驚呆了一群百姓,但想看熱鬧卻不知何處尋也,只能看見匆匆而過衣裳顏色,嗅到那隐約的思亭香,唏噓或驚叫。
“爺爺快看,有武林高手!”有孩童邊舔着糖葫蘆,邊指着遠方兩人的背影。
“唉,老朽記得上次看到武林高手對決不知是多少年前了……”老人嘆氣。
“爺爺,武林高手長甚麽樣子?”孩童好奇道。
“咳……他們輕功了得,所以通常別人都不知道他們長甚麽樣子。”
再說這頭,公孫律腳下生風,幾乎要把大半個卞陵跑遍,卻仍不見後面的人停下來,加上酒意漸醒,不僅暗自思索莫非死人妖真生氣了?思前想後自己的言語,才發現似乎真說了些不該說的。
于是乎他偷偷回首,看着對方緊跟不舍,臉色依舊難看,不禁真開始考慮了怎麽向對方圓場——甜言蜜語加千金重禮?這是個好主意,那送啥呢,金銀珠寶?花草盆木?人參靈芝?華裳羽衣?俊男美女?壯陽神丹?
越想越離譜,越想越奇葩,他竟然開始神思飄忽起來,連不遠處一前行的馬車都未注意,故後果便是整一八尺男兒提着那不知多少重的樂痕刀硬生生撞了上去。
頓時如天崩地裂,雪絮飄揚,李盡沙也驚呆了地收起輕功駐足,追逐巷戰戛然而止。
那馬受到了驚吓嘶鳴一聲掙脫缰繩呼嘯而去,只剩滿地馬車的碎片,四個殘破的車轱辘,外加一車簾子凄慘的罩在上面。
而車簾子下,便是那一頭栽進其中的公孫律。
他此刻只覺眼花缭亂,腦袋還隐隐作痛,不禁開口低嚎:
“坑爺啊……”
還沒說完只聽身旁傳來一輕緩而略帶青澀的聲音:
“好痛……”
公孫律定神一瞧,竟在車簾子下的黑暗中看見一俊俏少年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