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沙也未搭理他,徑直走向大殿之上,而程覓眯着眼目送他上了殿臺,神情隐晦而邪佞。
上朝時辰到,今日要是一來是宣布皇帝公孫戎遭刺身亡,二來是皇後宣讀先帝遺诏及後事處理。
誠然,在上朝前皇帝之死在文武百官中心照不宣——這宮中的消息向來傳得快,何況昨日公孫啓鬧得震天動地,各路官員都派了探子打聽消息,故今早禮部尚書給李盡沙送禮也是先見之明了。
皇後南宮绫十六年前入宮,母儀天下,性情溫婉穩重,為公孫戎打理後宮多年,實稱得上為一名才貌雙全的江南女子。眼下簾垂殿地,群臣只能看見皇後的身影端坐于之後,聽那聲音傳出:
“昨夜皇親公孫啓謀反,派刺客襲擊陛下……然其援兵未及,兩廠人馬将其剿滅,但陛下已……”
言此聲音哽咽,為持儀态,無法繼由,群臣只見簾後的身影以帕拭淚,想來平日寧靜典雅的皇後如今也不能自持,實在悲從中來。于是便紛紛下跪,大聲道請皇後娘娘節哀。
“本宮已讓安玄素複職中書令,掌管朝政,也将處理謀反後事交于其處理,”皇後終于遏制了情緒,繼續道:“至于繼位一事,陛下早已決定傳位于太子恪兒,待這幾日籌備後便可登基……”
在皇後凄哀的訴說中,文武百官皇親貴戚不禁為之動容,有的抹淚有的嗚咽甚至嚎啕大哭,表情皆是痛徹心扉,憂國憂民,總之為皇帝駕崩,任何人都是一副慘兮兮的模樣,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朝野哀鳴,似霧非花。
*****
龍落鳳停,鳳慈宮原是南宮绫方入宮時公孫戎為其建的華殿。如今公孫戎離世,此殿清幽,皇後卻仍是當年的容貌。
素色華衫的女子坐在鳳椅上,手執銀釵,凝眉未語,額間朱砂一點,似有愁雲。忽簾外有聲,她驚而坐起:“誰?”
紫衣青年從簾外走出,走向前跪安,動作優雅流暢,眉宇不着半點叨擾之意:“參見娘娘。”
見到是李盡沙,南宮绫立即舒展了眉眼,倒有幾分慈愛憐惜。她放下銀釵,迎上前扶起他,不自覺地用手拂去那青絲上的飄落的雪花:“好孩子,不是說下朝半時辰後來鳳慈宮的嗎,怎這會兒就來了?”
李盡沙垂眸低聲答道:“朝野變換,想着該來與娘娘談談了。”
南宮绫聽聞長嘆,用袖抹了抹眼淚,低聲道:“今日本宮也是拼盡全力才擠出這麽些淚來,”而後看了看同樣眼圈發紅的李盡沙,半是調侃半是嘲諷道:“唉,瞧你也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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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寒暄着便上座喝茶,南宮绫端出玲珑剔透的糯米糍,看着眼前的紫衣青年,思緒回往道:“記得你剛來本宮身邊時,最愛吃這個。”
“承蒙娘娘厚愛,”李盡沙輕咬一口,擡眼問道:“不知娘娘欲怎樣處置哪些遺妃?”
南宮绫聽聞笑意加深,用指甲敲了敲瓷沿:“你說呢?”
李盡沙挑眉,十幾年來的主仆默契在不言中——後宮女流之争,千奇百怪的招數他們早已見怪不怪,有些是早已被他兩玩過了時,有些則是不屑于用罷了——這些遺留下的棋子,如何廢棄,都在于你我。
南宮绫笑意盈盈,雍容華貴而典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深如海底的女人心。她望着從六歲開始跟在自己身邊的李盡沙,如感嘆時光流轉,物是人非:“當初本宮看你是個美人胚子,便捧着你上了去,如今果然不假,也沒白費本宮心。”
“娘娘才是風華絕代,奴才必會為娘娘效盡犬馬之勞。”
沒有女人在聽到贊美之詞時不會欣欣然,南宮绫也笑靥如花,舉杯低聲道:“今個兒吉日,以茶代酒。”
瓷聲清越,映照斜陽,盡在不言中。
當安玄素進來時,李盡沙和皇後南宮绫已端坐在宮中,備談要是,除了眼角那為皇帝駕崩的淺淡淚痕,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微臣,參見皇後。”
還未等安玄素跪下,南宮绫已然将其虛扶起:“玄素莫要拘禮,先帝在位之時最倚重的便是你了,如今……”談及此事,南宮绫那美眸閃閃淚光,她用手帕撫了撫淚水繼續道,“先帝曾說對本宮說過事無俱細,若非過問安宸,不可行之,可知玄素你在朝中地位,本宮一介女流,恪兒還好有你護着。”
“皇後請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輔佐幼主登基,助新帝成為一代明君。”安玄素堅定地看着南宮绫說道。
“先帝送葬、新帝登基,都要辛苦玄素了。”南宮绫憂郁帶傷地看着安玄素。
“微臣,遵旨。”
“今日本宮找你們來,還有一事,便是為如今鬧得人心不寧的巫蠱之事。”
“微臣也有所耳聞,”安玄素憂心忡忡:“這巫蠱兇手不知用了何辦法,控制百姓意志,意圖動亂我大華江山,若不及時處理,便是我大華隐患,實在令人擔心!”
李盡沙瞟了他一眼:“依我看,這東西應源于江湖,約莫是那些綠林者意欲謀反,從武林查起可能比較有線索。”
“然,”南宮绫輕蹙柳眉,“本宮從未理朝政,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聽李提督的話有些道理,那便從江湖查起罷,拾武林之大事件插手,或許有些效果。”
“是。”安玄素和李盡沙一齊領命。
“都退下罷。”
“微臣告退。”
“奴才告退。”
李盡沙方到刑部門口便見尚書黃濤恭恭敬敬地迎上來,滿臉堆笑地彎腰對走出轎的大人物道:“哎呀……李提督怎有閑情來刑部探查?”
“刺殺先帝的那把劍調查得如何。”
黃濤立即引他進去:“這事兒李提督真是問對了,微臣問詢了些在武林中呆過的人,也實在看不出其到底出自何方呀?”說着便叫人拿出來給他看。
李盡沙接過見,只見這把短劍普普通通,還真沒甚特別之處,剛欲放回卻不小心碰到了筆洗,清水蔓延至臺案邊沿,浸濕了短劍,他微微凝眉連忙将短劍拿起,卻意外地發現被水浸濕後的劍柄底部現出一個細柳葉刻痕……
“不過是把普通劍,你便物證封存罷。”李盡沙說着便丢回桌上,眼中卻暗湧波瀾。
“那好。”黃濤眉飛眼笑:“來來來,喝茶。”
“不必,先告辭。”李盡沙說着要起身。
這時忽有奴仆跑進來,慌慌張張地差點撞到了李盡沙,而後連忙惶恐地跪下來賠不是。
黃濤一見李盡沙皺眉頭立即指着奴仆大罵:“那麽不小心做甚,碰壞了李提督看你咋整?!”
奴仆欲哭無淚,連連磕頭:“主子啊主子,不好了,少爺又和律世子去麗紅閣了啊!”
【卞陵·麗紅閣】
傳言麗紅閣集卞陵乃至全天下佳麗美人,百姓們都說這的女子個個有國色天香之貌沉魚落雁之姿,比那宮中妃嫔多了幾分妩媚妖嬈,婀娜多姿,于是有不少達官顯貴常來此地獵豔尋奇,為求春宵一刻擲千金,偷得青樓一身香,也算人生之暢快。
不說皇帝駕崩,就算外敵入侵亡國在即,這麗紅閣該紅火的依舊紅火,故今日朝堂上哀鳴一片,這裏卻歌舞升平——舞如胡旋彩綢飄揚,若飛天壁畫,長袖折腰若出水芙蓉,昂鸾縮鶴,妖媚惑人,歌如莺啼清鳴,錦瑟撥弦,袅袅如煙繞壁三刻不絕。女子着豔麗華衣,飾品雖質地不及宮中,卻更浮華多樣,晃得眼花缭亂。而這麗紅閣不單是藝妓,更有美倌數群,各個扭腰弄姿起來不輸女子,着實讓來客大飽眼福。
老鸨楊紅雖過半百,卻是風韻猶存,手執團扇在門前,一眼便望見了那金貴的來客,高興得比天子親臨還快活,猛地搖着手中團扇就吆喝:
“哎喲喂——我的金主咧——律世子您總算來了——”
這一嗓子嚎得閣中的人都似沸騰油鍋裏的滴子,有客人的不甘心地挺起脖子去看,沒客人的則前呼後擁向門口湧去,有的藝妓還被踩掉了鞋,磕磕盼盼地撿起來而後又忙不疊地奔上去,投胎般地癡狂樣。
“律世子,奴家好生想你!”
“律心,律寶貝,怎十天半月都不來閣,奴家饑渴難耐,誰也接不下。”
“律爺越發俊美,世上無雙!小奴有幸承爺雨露…….”
“心頭肉!想死小奴……”
但見這把麗紅閣衆人迷得神魂颠倒、半傻半瘋的來人,白衣素錦繡龍鱗,蔻黃卦襖帶金邊,玄黑靴履吊流蘇,華服雍容氣卓然,加金冠绾發于上,便是當今六王爺獨子公孫律了,其年方弱冠,麗紅閣之常客,人稱卞陵第一纨绔子弟是也。
要纨绔風流,還真得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