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争肆虐後的偃旗息鼓,這裏的百姓卻開心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童。瑞雪兆豐年,百姓們就是那麽簡單,只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不知道西邊的那稱為“卞陵”之處,每日每夜都在經歷着血肉橫飛。
那是一個噬人之地。
蜃城最為雅致奇特的建築便是位于東邊覓雪山的一個木閣,坐北朝南,從山腳到山腰,削山而建,整個閣樓以百年楠木為基,依山而起,淩空而落,亭臺樓閣,水榭連橋,每一處木刻花紋精雕細琢,每一個擺設韻生雅染,閣內檀香亭亭,更是那山澗清泉自木閣旁落下,自成淙淙。
青木,溯泉,聽風,賞雪,觀海,雅韻绻绻。
這木閣之主便是江湖聞名的百葉山莊公子連珩,年僅十七便熟習經商之道,管理百葉山莊在全國各地的百家商鋪。
兩年前來到蜃城,不過半年便成為這裏赫赫有名的人物,成王敗寇,固然有人畏之懼之,也有人敬之佩之,更有人怨之恨之。
連珩最喜長留之處,應許是這能一望海濱的念丘閣,三面向海,一面向屋,閣中唯有一屏,一案,一塌,屏為寒梅報春仙鶴鳴,案為青竹幽蘭裂石紋。
隆冬之際,于此案前飲茶賞雪,看盡飛花零落,雪絮漫天,或是觀海怡情,逍哉遙哉,今日雖無飛雪冬陽,更是百花凋殘,凄凄慘慘戚戚之境卻不在連珩考慮之內。
清晨天蒙蒙亮,晨霧還未散去,連珩依舊身着那一襲尊貴的菖色狐裘,漆黑如墨的發絲以銀扣束起幾縷,自帶優雅,棕褐的瞳眸像是一個深旋的迷夢,洩露了少時的倔強與眷戀。
叮咚,叮咚。
茶香袅袅,熱氣萦繞,手指上的玉戒與青瓷相擊傳來清脆的聲鳴,節奏緩慢,罄聲珉珉,昏昏融融,伴随着一道似有若無的輕嘆,短促而苦澀。
“好茶……”他的聲線溫柔得不像話,輕嘆着将茶杯放下,迷惘的目光落在遠處。
那是東海之濱,商船來來往往,商人絡繹不絕,熙熙融融,而在海濱最為矚目的是一艘恢弘大氣的船只,名為“蜃王”,整體金碧輝煌,氣勢雄偉,比得過這海濱的所有商船。
“蜃王……”連珩若有所思。
這時,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步伐輕緩地走到離屏風三步之遙停下,湛藍色的絨衣深沉幹練,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說道:“少爺。”
“莫叔,有事進來說罷,順便喝杯茶驅寒。”連珩将杯中茶飲下,袅袅熱氣模糊了他俊逸朗致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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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爺。”莫喬之颔首,脫下鞋履走到屏風後,看着眼前英俊不凡少年不禁慈愛地笑起來,“少爺今日心情不錯。”
“最近天寒了不少,莫叔身體可還撐得住?”連珩淡笑起來,靈動的眼眸仿佛會說話,為那英挺的五官帶上些許柔和之色。
“讓少爺費心了,屬下好得很。”莫喬之連連點頭,接過連珩遞過來的茶。
“有何事便說罷。”
“先帝駕崩,大王爺公孫啓宮變失敗。”
“卞陵還真是一刻也不消停。”連珩雲淡風輕地說道。
“各地上個月賬本都送過來了,少爺可以過目。”
“嗯,放到我書房罷,晚點我再看。”連珩輕嘆一聲,按了按眉心說道。
“少爺是累了嗎?”莫喬之擔憂地說道。
“習慣了。”連珩皺起眉心望向遠處的大海,鋒利的目光如同冰刀長劍般射向那艘大船,“莫叔,查出那艘‘蜃王’是何人所造了嗎?”
“只知道是一名富商為妻子所造,但屬下覺得定不是那麽簡單。”莫喬之堅定地說道。
“越是查不到,越蹊跷。”連珩疲憊地說道,目光漸漸失神。
“少爺覺得累,不如回去罷,回百葉山莊……”莫喬之建議道,他着實心疼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年紀輕輕卻要離家管理那麽多家商鋪。
“可師父要我在這兒呆夠三年才能回去。”連珩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倒是能聽出幾分孩童般的哀怨委屈。
“先生也太殘忍了。”莫喬之搖搖頭說道。
連珩苦笑,起身走到欄杆前輕輕倚着,面朝大海,年少愁緒如同這寒風一般呼嘯,一點一點地侵入空氣中,像是墨汁潑灑在宣紙。
“屬下告退。”
“嗯。”連珩淡淡地應了一聲,望着遠處熙熙融融的商船,縱使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心上卻空蕩無物。
他取出一個簡單素雅的香囊,将裏面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手心,深邃的眸子滿溢出濃濃的思念如同翻滾的海浪,更甚是幾分連他自己也沒發覺的情愫,如同春苗般蹿長。
那是一條月牙色的綢帶,雅致如斯,
“師父可知徒兒好想你,真的好想。”
風雪寒天,卿可安好?
“來人。”連珩突然一聲。
“是,少爺。”
“明日啓程回百葉山莊。”
次日。
天在安靜地下着雪,馬車碌碌,車轍碾過這梅林雪地,一點一點地靠近那個叫做“卞陵”的地方,百葉山莊便是位于卞陵東郊的百葉山。
“少爺,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了。”莫喬之趕着馬車高興地說道。
“好的。”連珩歡樂地應了一聲,撥開車簾望向外面的一片梅林,入目便是如染血一般的刺紅,鼻尖清香縷縷,他記得兩年前離開百葉山莊去蜃城,也是經過這片梅林,那時候梅花還未開……
“小陌你說句話呀,你也是兩年沒回百葉山莊了罷。”莫喬之碰了碰身邊一起趕馬車的一名沉默男子說道。
“嗯。”
“我說你這孩子。”莫喬之搖頭啧啧,多年前這個名為伏陌以的男子逃命來到百葉山莊,面容潰爛根本看不出人樣,幸得先生救治撿回一條命,不過這容貌無法恢複,故帶着半邊白色面具以作掩飾。
“籲——前面好像有人。”伏陌以突然将馬車停下來,眼神冷冽地看着眼前,全身戒備。
“莫要大驚小怪。”連珩興致頗好,優哉游哉地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身湖綠的絨衣紋飾精美,儒雅卻也不失貴氣。
“還是小心點。”伏陌以警覺地關注着周圍的風吹草動,他能感覺到這裏有一絲強大真氣的殘留。
“你家少爺我可不是文弱書生。”連珩啧啧道。
自從回到卞陵,連珩整個人都像沐浴在陽光裏,就像是一個從陰霾中走出來的少年,恢複應有的活力與爽朗。
“少爺是想在這賞賞梅?”莫喬之疑惑道,看着連珩恢複了心情,他自己也放心不少,兩年前先生把這個少爺交給自己,讓自己一定要照顧好,如今也不負所托。
“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連珩東嗅嗅西嗅嗅,活像只小老鼠,他在梅花香中總覺得有一縷恬淡的酒香令他回味,放下話來便獨自一人往梅林深處漫步而去。
“哎小陌……讓少爺去玩會兒。”莫喬之擋下想要跟上保護的伏陌以,他松了一口氣慈愛地看着連珩那頗為輕松愉悅的背影。
“少爺已經有兩年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卞陵似乎是雪的摯愛,連續兩天的大雪到如今,天地被一層銀白的雪覆蓋起來,安靜而祥和。漫天梅紅的花瓣懸系半空,小花瓣打了幾個轉,忽而又被一陣風挂起起來,靈動可愛,映着那白雪,如夢似幻。
二月落梅,若血,似是鮮血揮灑下的一片炙熱,帶着羨煞旁人的豔麗,并梅相依,一棵一棵錯落有致地長在雪地上,正如“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白雪中曾經鮮血流淌的地方,素心臘梅繁茂生長,十八年了,這裏的素心臘梅一年比一年開得熱烈,瑰麗妖豔。人說梅代忠貞高雅,冰枝嫩綠,疏影清雅,花色美秀,幽香宜人花期獨早,此話還真是不虛。
蒼茫乾坤,飄揚絨絨的潔白雪絮迎合着鮮紅春梅,天地朦朦胧胧,雪白和豔紅交相輝映,将這臘梅林裝點得猶如天宮美境,不忍打擾。
賞梅,閱梅,讀梅,有美如梅,
那是一個被雪覆蓋的茅草小亭,簡單的小桌上放置一個溫酒暖爐,淡淡酒香,混着着周圍素梅的清香,典雅清心。
有男子獨坐案前,月白的絨衣,眉目清靈秀雅卻帶着幾分透徹心涼的冷意,勝卻雪上之梅,他手執酒勺緩緩地攪動熱酒,煮酒暖爐的熱氣驅散茅草亭的冷寒。
忽然風動梅花,殘敗的幾片落英飄落在雪地上,随即一道黑影“唰”地跪在那茅草小亭前抱拳道:“安大人,公孫啓與公孫戎之事已經辦妥。”
“可惜。”平靜無風的聲音從那男子口中飄然而出,卻把那跪着的黑衣人吓出一身冷汗。
“安大人恕罪,屬下……”
“可惜,讓他們死得太舒服了。”那男子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