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初見
秦瀾初見桑月，是在三年前。
那年他在醫院實習，午休時間突然接到老劉的電話，讓他馬上去綜合樓天臺，那裏有個小姑娘要跳樓。
那個小姑娘叫桑月，是老劉的病人，輕度抑郁，一直都有自殺傾向。老劉去外地出差，五分鐘前接到了桑月的告別短信，撥電話過去，對方已關機。
“我已經叫護士去看了，人現在就在天臺邊上坐着。護士怕刺激到她沒敢靠近，所以她情緒狀況不明。”老劉在電話那頭有些焦急。所有病人裏，他最擔心的就是桑月。所以這次出差也是一拖再拖，直到桑月的階段治療結束，他确認無礙以後才安心上的飛機。哪知剛走一天，就發生這種事。
“你們科室的人呢？”秦瀾的專業是臨床醫學外科，雖然他選修過些心理學的課，但比起專業人士，他自認不及。
“聯系得上的都不在附近，值班那個瓜皮不知道跑哪去了，打辦公室電話占線。現在就你勉強能用。”
“……”勉強。
畢竟人命關天，勉強能用的秦瀾還是起身放下飯盒，準備去救人。路過門口的鏡子，秦瀾看了自己一眼，想了想，脫下白大褂，換作米色的風衣，又拿了副黑框眼鏡戴上，一切做完，沖鏡子扯了個微笑 。嗯，這個形象還算溫和。
天臺上寒風刺骨。
秦瀾一只手緊攥着風衣的領口，脖子恨不得全縮進裏邊，他有些後悔沒順手帶條圍巾出來。剛剛開門的時候，冷風一股腦的迎面撲來，把他砸得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
消防車已經在路上了，但等消防氣墊準備好，還得要半個小時，你盡量拖住她。
秦瀾想起老劉的話，看看坐在天臺一角的只穿着件單衣的小姑娘。
啧，這溫度，哪用得着他去拖半小時，二十分鐘人自己就能凍死了。
秦瀾一邊腹诽，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桑月。
剛剛聽到開門聲，小姑娘就轉過頭來了，這下盯着他已有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觀察他。
聰明、內向、敏感、自卑，這是老劉給她的評價。對于這樣一個人，他要進行勸說，首先得和她建立一定的信任關系，而建立關系的前提是了解她的想法。他得等她先開口，然後不着痕跡地肯定她的觀點，這樣才能幫她建立起足夠的自信，引導她說更多的話。她剛剛在觀察他，想必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斷，應該不會讓他等太久。
秦瀾打定主意，便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等桑月先開口。
小姑娘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你……是誰？”
秦瀾蹲下，讓自己的眼睛和桑月處在同一水平線。但小姑娘的視線只和他短短接觸了一瞬，便移開了。秦瀾沒有氣餒，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我叫秦瀾，贏秦的秦，波瀾的瀾，是劉老師的朋友。劉老師剛剛打我電話，讓我來這找你。”
劉老師是治療過程中桑月對老劉的稱呼，因為桑月是T大的學生，老劉也是在T大心理咨詢中心收治的她。
“你叫什麽名字？”秦瀾在努力維持談話。
“桑月。”
“桑月，很好聽的名字，我可以叫你‘桑桑’嗎？”
“随你。”小姑娘一直低頭看着地面，并不看他。
秦瀾注意到桑月的情緒并不激動，用“心如死灰”形容好像更恰當點。他覺得冒險試探一下。
“桑桑，我可以過來嗎？”
桑月轉過身去，沒有回答。
秦瀾試着慢慢挪過去，每動一下都緊張地觀察着桑月的動作。但小姑娘對他的接近好像并不在意。
在桑月旁邊坐下時，秦瀾內心深深地松了口氣。看着樓下如螞蟻般的人跑來跑去，那瞬間他也有種一躍而下去飛翔的沖動。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裏清出，他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
“你不用那麽緊張的，我自殺不一定非得在今天。”桑月轉頭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秦瀾，淡淡的說道。
話裏的潛臺詞很明顯：我今天不死明天死，你能每天看住我麽。
答案當然是不能。可秦瀾并不打算放棄，既然他已經坐在桑月旁邊，能在她跳下的瞬間拉住她，那麽有些危險的問題就可以問了。比如：
“為什麽想死？”
聽到這個問題，桑月一怔，笑道：“不是想死，只是不想活了。”
“……”
秦瀾剛想開口，桑月卻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一直都是一個人，那死和活，又有什麽區別呢？”
說完，桑月避開抓來的手，起身跳下欄杆，往天臺的門口走去，留秦瀾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下，回頭微笑道：“吶，你知道嗎？人是孤零零來到這個世上的，所以也注定孤零零地離開。”
所以其實從他到達天臺那一刻起，她這次的自殺就已經放棄了。這就是為什麽她後面并不抗拒與他交流，還縱容帶着阻止目的他直接坐到她的身邊，因為那時她就已經決定今天不死了。這麽說來，她選擇今天應該是事先查看了心理科各人的行程，只怕辦公室電話占線也是她的手筆。計劃裏唯一的意外就是他這個不速之客。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啊。秦瀾心裏暗嘆。
桑月拖着沉重的雙腿走向門口，心裏埋怨自己剛剛幹嘛要跟那人講那麽多。
大概是凍傻了吧，她想。
呼嘯的風灌進領口，将薄薄的單衣吹的鼓脹。桑月搓搓手，心想還有十米就有暖氣了。突然,一件帶着體溫的風衣兜頭罩了下來。
是秦瀾。
秦瀾彎下腰，一臉認真地幫眼前的小姑娘裹緊衣服，一邊說道：“你說的沒錯，人是孤零零來到這個世上的，所以也注定孤零零地離開。”
“但是，”他系好風衣的帶子，拍拍确認結不會散後，俯身托住桑月的腿，将她打橫抱起，向門口走去。
“正是因為我們知道自己注定孤獨，才會想拼盡全力抱團取暖。這樣，當我們離開時，才能自豪的說，我擁有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一篇比正文粗長的番外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