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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無所有

“幾天了？”柯俊準備着葬禮的必需品，回答道，“五天了，殿下。”尼爾死了五天了…斯洛特一邊想一邊神使鬼差地推開了雅伯爾住過的房間，現在雅伯爾蹲過的地方，他也失蹤五天了…那天他說要雅伯爾去找輪轉石确實是有這個沖動的，但一個瘋子怎麽會把這種事當真呢？如果不是他聽了恩特的話打開城門，西部又怎麽會屠城？但那天他意識像是還算清晰…

他不會真的去了蘇瑪尼雅了吧？

錯手打碎桌櫃上的花瓶，積水上一個水晶球被磕出裂紋，斯洛特神使鬼差地撿了起來，腦海中竟然不斷有畫面閃現，血淋淋地手刺穿自己的胸膛把還在跳動的心髒放進他的體內，那個人淡淡地笑，同無數蝴蝶編制的畫卷般，風吹蝶散。

他想起還未在這個時空遇見雅伯爾的時候，恩特拿着一個花瓶給他，‘‘輪回了這麽久不累嗎？其實你也應該看淡了的，你只是個看客，你不是斯洛特，不可能陪在那人身邊，同樣，每一個時空的斯洛特和雅伯爾也只是時空的一部分，你可以把他們玩弄于鼓掌之間，反正壞了你還可以去別的時空繼續玩。’’

“殿下。”柯俊後腳一起跟了進來，“殿下我有個問題，你明明沒有親眼見到尼爾的屍體…”

斯洛特突然轉身瞪着他，柯俊吓得站直了身子，誰知斯洛特突然紅了眼睛吼道，“快去找人！”

“…找…尼爾殿下嗎…”柯俊小心翼翼地問。

“找雅伯爾！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回來！”巨大的羽翼足以遮蓋整片天空，斯洛特像個失去至寶的孩子，在空中哭吼着，暴風雪回應着他的悲意，每一座府邸的牆壁都在迅速冰凍，雪花幾乎要讓整座城市陪葬。

出于天使的本能讓他信任了恩特，相信他弟弟已經死了，可他從開始就是為了讓自己逼瘋雅伯爾。

恩特把雅伯爾對他的的信仰當做笑話嘲諷，讓他開城門假稱援助，無論他信不信他都會給他開門，然後恩特再用屠城刺激他…

那自己呢？不也一樣沒有把他當回事嗎？徹底分辨他與另一個自己的不同用的難道不就是他完全置身事外的淡漠嗎？

自己還讓他去取輪轉石…

他終于明白心中那種與弟弟死亡不符的悲痛是什麽了，因為他把雅伯爾當做了輪回的一部分，因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瑪尼雅雪山在黃昏戰役中承接了神父破碎的神力，所以每一個踏上雪山的人都難保會不會踩上破碎神力形神俱滅。

雅伯爾被一根半冰凍的手杖絆倒，額頭磕在冰淩上破了個大口，他發現腳下隐隐亮起淡藍的光芒，斯洛特那些酒壺站在雪堆讓等他。

“怎麽穿這麽少？”把外衣披在雅伯爾身上，斯洛特很意外來得竟然不是自己，但雅伯爾這個樣子一樣讓他擔心。

雅伯爾搖了搖頭，“輪轉石在哪？”

“我帶你去。”斯洛特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像是剛從火焰裏取出的木炭。

雅伯爾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把手腕伸到嘴裏就咬。

斯洛特吓了一跳連忙将手腕從他嘴裏拉出來，“你要幹什麽？”

雅伯爾緩緩揚起頭，露出斯洛特從未見過的邪笑，他是真的瘋了。

恩特命令他殺了斯洛特，他或許違抗不了，但他殺得了自己。

“斯洛特，前面沒路了。”

是的，前面沒路了，最後一段路要他死後才能鋪成。

雅伯爾像是早已想到從他手裏搶過酒灌了一口，“我敬你。”然後就把酒扔了，完全沒有被斯洛特喝的意思。

他搖着頭說，“不，斯洛特你不能喝，我喝酒是為了醉了好想你表白，你醉了…咯！就沒人記得了…你聽着！我喜歡你…我也心甘情願做你的奴隸，心甘情願為你死，無論是那個你我都喜歡，因為無論是哪個你也一樣喜歡着我…你可以不把我當做輪回的全部，但不能把我當做輪回的一部分…我沒有反抗神父的勇氣，所以我寧願死在這裏…死在你想讓我死的地方…”他像是睡着了一般，很久突然叫了斯洛特的名字，“斯洛特！我送你一樣東西…”他捂着自己的額頭，綠色的光芒微弱而無力，斯洛特變了臉色想要阻止他的動作，但他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兩雙不同主人的手相互錯過，在腦中飛出的綠色蝴蝶不畏嚴寒追趕上藍色蝴蝶，鋪設出最後一段路。

雅伯爾傻笑着踉跄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足以埋下他整條小腿，他癱坐在輪轉石邊上，這塊如此難拿的輪轉石就這麽安然倒在雪地上，無非是對每一個人的嘲諷。

輪轉石只會出現在最難取得的地方，上一次那到它的是斯洛特，卻因為雅伯爾被毀了，這次雅伯爾找到它，一樣是為了毀了它。

血液從七竅中不斷流出，他狂笑着，“我為了神父堕天，給了他翅膀和眼睛，給了主人忠誠，給了那個混蛋願望，給了夢境歉疚，給了酒友我最後一點神智，卻什麽也沒有留給你呀，斯洛特！我什麽都不會給你！因為你欺負我……你總是欺負我……”

他把輪轉石塞進嘴裏咬，嘴裏的肉被磨得鮮血淋漓，他含糊不清地說，“你不能忘了我，我不準你走…”

鮮血砸在積雪上，很快又有冰冷的身體覆了上來。

他被風月掩埋，遠處的呼喚聲他再也聽不到了。

他想如果他不死，他還是會回去的，那時他會帶上輪轉石，威脅斯洛特留下，說不定他就不走了……

他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一定是太陽和神父一樣，不在庇護天使了……

神父，你覺得愛是永恒嗎？背叛不了你的我只好埋葬自己的神智，遺留一具空殼給你，希望你還用的上。

“雅伯爾！”少年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抱住渾身是血的人，來者竟是尼爾！他沒有死…他一直跟着雅伯爾來了蘇瑪尼雅雪山。

懷裏的人連氣息都斷斷續續的了。尼爾無措地看着四周，漫天飛雪，萬徑人蹤滅。這是斯洛特給雅伯爾挑的墓地，又怎麽會适合他這個活人？

他嘗試把人抱起來，綻開的血滴在雪地上化作一只只火紅的蝴蝶，每一只都凝聚着一點記憶，他們穿透厚重的雲層回到天界，因為雅伯爾是最喜歡天界的了…

雅伯爾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和他說過很多過去的事。

他說過，他母親很貪嘴，在等他買吃的回去。

他說過，生命之樹的花香很好聞，在樹下總能做個好夢。

他說過，天使堕天的理由有很多，不能說每一種都是錯，說不定他們堕天了，卻還保持着天使的習慣，天使的信仰。

雅伯爾到最後的信仰依舊是神父，卻被恩特毀滅了。

雅伯爾到最後喜歡的人還是斯洛特，只是斯洛特可能不需要了。他努力在雅伯爾心中樹立一道新的信仰，連自己都無法毀滅的信仰，卻最終送他走向了毀滅。

他沒有錯，只是忘了他自己有毀過的機會，而雅伯爾沒有…

所以他…

“尼爾？！”斯洛特狼狽地出現在終點，看到自己的弟弟抱着一個人呆坐在雪地上，漆黑的羽翼一點點蛻變會白色，他從未堕天，黑色的羽毛和頭發都是簡單的障眼法，所以雅伯爾曾經出主意讓他變回來，還誇獎了他的的金發…他說自己因為把心髒給了一個人頭發才會變得灰白，身體不大好可能永遠都見不到擁有他心髒的人。

“他希望有他心髒的人可以親自告訴他…他說如果沒有信仰，那就是他的信仰…”尼爾緩緩起身，把雅伯爾還給斯洛特。

“我給他下了鎖魂咒，他死不了，帶他回去吧…”

尼爾疲憊地說着，他像是在這裏度過了一個世紀，太多事他不知道，他來不及知道也不允許他知道，他就是個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旁觀者，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

“尼爾…你告訴我他是不是不會醒過來了？”斯洛特每天都這樣問他，尼爾搖搖頭繼續大批量地進購藍草。

他們不久前的幾場仗全敗了，斯洛特選擇帶雅伯爾回天界，到第一天時馬車險些被一些過于激動的天使炸了。

如果不是尼爾攔着說不定他會掀起一場天界屠殺。

斯洛特像個随時會引爆的炸彈每天守在雅伯爾身邊。

他說，我不走了，雅伯爾，我帶你來天界了，你不是很喜歡生命之樹嗎？

他說，你摸，這顆心髒就是你給我的，你還記得是因為什麽才給我的嗎？不記得沒關系，我講給你聽……

他說，雅伯爾，你什麽都不留給我，太過分了…你信不信我會用鞭子抽你？其實這種話你根本不用信，你的體質太差了，我…別睡了，再睡下去我就要被其他時空的我打死了…好吧是我胡扯，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過于都去鋪路了吧…那條路真的很好看，天藍色的，讓人很安心，路的盡頭會開一種不知名的花，包治百病，你…不去親自看看嗎？

如果我不是我，而是輪回路上的一點星光，微弱，渺小，或許那樣才不會傷到你，才能一直陪着你…雅伯爾，祝你晚安，明天一定要醒來好嗎？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