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兩傾國

第8章 我回來了

同是側妃，只是一個過了門，一個沒過門，莊若水和薛艾就是天生的敵人，所以莊若水在這裏嘲諷薛艾倒是不難理解。

薛艾還是那樣，無論好話壞話照單全收，不反駁，甚至根本不生氣，這讓莊若水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全無。

“薛三小姐倒是看得開，看在你我日後要同事一夫的情面上，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妨提點你一下，做太子的側妃，可不是只有一張漂亮臉蛋就夠了的。你這樣憨憨的樣子，恐怕很難得到太子的歡心，枉費了薛相的苦心啊。”莊若水看着薛艾的表情，期待能看到一點點屈辱，或者不甘，或者憤怒，什麽情緒都行。可惜，她什麽都沒看到，薛艾的眼睛就好像兩眼古井，死水一般。

這樣的木頭性子，莊若水也覺得無趣。原本她還十分忌憚薛艾，畢竟薛艾家世比她強，生得也漂亮，又比她年輕，若是得了太子的寵，自己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不過看薛艾如今的樣子，她笑自己多慮了。這樣的性子就算生得再漂亮，太子也不會感興趣的。男人嗎，終究喜歡有情趣的女人。

莊若水剛走，薛艾還沒等邁步，就被出來找自己的大姐薛瑩一通數落。這樣的話她聽得多了，無非就是“你是丞相的女兒，這樣怯弱會丢父親的臉面”雲雲，反正每次都是這樣的話，根本沒什麽新意。但是如果自己反駁了，大姐又會說“你是丞相的女兒，這般不懂忍耐會為父親樹立政敵的”雲雲，反正無論自己怎麽說，大姐都有話教訓自己，要不然怎麽擺她大小姐的威風呢？母親将沒有兒子的過錯歸罪到自己身上，大姐也是。

薛瑩數落完妹妹，“還不跟我進去，免得母親擔心。”

“是，大姐。”薛艾跟在薛瑩後面，剛走到門口就見到馮靜蘇走過來，二人急忙見禮。

馮靜蘇站定，“原來是薛大小姐和薛三小姐。”她的目光落到薛艾身上，“三小姐可是我未來的嫂子，大小姐，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三小姐說，不知道可不可以？”

薛瑩哪裏能拒絕？“公主太客氣了，只是我家三妹不懂禮數，如有沖撞之處，還望公主見諒。臣女這裏先替三妹賠罪了。”

馮靜蘇的手虛擡了一下，“大小姐不必多禮。”

薛瑩回頭給了薛艾一個警告的眼神後才離開。薛艾看到薛瑩的身影消失，這才慢慢擡起頭，“臣女見過雲逸公主。”說着躬身施禮。

馮靜蘇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危險地問：“你叫我什麽？”

薛艾臉紅紅，左右看了看，見沒有旁人在場，這才小小聲地叫了一聲，“蘇姐姐。”

馮靜蘇将耳朵湊近了些，“再叫一聲，我沒聽清。”

沒聽清還讓自己再叫一聲？薛艾只好又叫了一聲“蘇姐姐”，馮靜蘇這才滿意地點頭。

“兩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會裝了。”馮靜蘇認識的薛艾，可不是一只小奶貓，那是一只小狐貍，狡猾極了。

薛艾垂眸，“我……總是不好鋒芒太過。”自己這般隐忍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個原因她對誰都說不出口，只能一直悶在心裏。

“薛瑩平時也這麽欺負你？”馮靜蘇知道薛艾在家裏的日子不好過，但是沒想到親姐姐也會這樣欺負她。

“還……還好了。”薛艾微微擡起頭，伸出小手輕輕扯了扯馮靜蘇的衣袖，“蘇姐姐不要遷怒大姐好不好？”

這謹小慎微的小模樣，俨然就是誰家的小受氣包，馮靜蘇看着有趣，忍不住伸手去刮她的鼻梁，“你這樣子騙了多少人？”

“人家是真的求你。”薛艾有些着急，她真的不想馮靜蘇對付薛瑩，她對這個親姐姐是沒什麽感情，但是絕對沒有恨。

“我才剛回宮，不會這麽快有動作的，你放心。”馮靜蘇看到翠疊出來，就知道自己出來的時間夠長了，她拉住薛艾的手拍了拍，“我回來了。”

這句話讓薛艾的鼻子有些發酸，她用力點點頭。“我知道。”

兩人一先一後回到殿中，宴會還在繼續，展示才藝的小姐們皇後都賞了禮物。薛芷也當衆彈了一曲琵琶，得了皇後的賞賜，是一只珍珠步搖，上面的珍珠大而明亮，一看就是進貢的佳品。

薛芷看到薛艾回來，故意拿着步搖在薛艾面前展示，“宮中的首飾就是不同，這珍珠可是外面有錢都買不到的。不過三妹未來是太子側妃，自然是不缺這些的。”

一旁的薛若聽了掩口輕笑，“二姐這話可就難說了。你看今天的宴會上，皇後娘娘可看過三姐一眼嗎？可見三姐想當上皇家的兒媳，還要努努力才行。”

薛艾笑了笑，“二姐和四妹說得是。”

這沒有絲毫火氣的性子，也真讓薛芷和薛若沒脾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次她們冷嘲熱諷也好，挑撥離間也好，薛艾都沒有任何反應，什麽話都收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是在宮裏，你們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也不怕讓人笑話？”不管潘氏如何不喜歡薛艾這個女兒，也不想被兩個庶女說嘴，平白打臉。

見到嫡母發話，薛芷和薛若也不敢多話了。薛藝年紀最小，心思也最單純，這種場合一向只看不說，做一個隐形人，倒是最讓人省心的一個。

宮宴結束後，官家女眷陸續離開，馮靜蘇也回到了自己的慎和宮。晚上小珠和小朵服侍她沐浴之後默默退下了，她坐在床邊，看着紅燭高燒，腦海裏卻是第一次見到薛艾的情形。

她比薛艾大兩歲，那一年她九歲，已經在飛葉津書院學了幾年，看人看事都比尋常九歲的孩子要成熟許多。武功也有了小成，翻個牆上個房都不在話下。她在書院裏習慣了，回到皇宮裏就有些受不了拘束，所以她偷偷跑出去了。皇宮大內高手環視，但是卻讓她一個九歲的小姑娘跑出去了。

她在街上閑逛，然後就看見一個瘦瘦小小卻很漂亮的小姑娘被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姑娘訓斥。她聽了一會兒，原因好像是小姑娘弄丢了銀子，被大姑娘訓斥了一番。之後大姑娘就帶着小姑娘走了，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去哪，還沒做出決定的時候，發現那個小姑娘又回來了。小姑娘溜進旁邊的點心鋪子，不多時買了一大包點心抱出來，随後兩個小乞丐走過來，将小姑娘手中的點心拿走。顯然這種事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小姑娘和小乞丐都沒有太多言語，但是動作默契十足。

小姑娘分了糕點，似乎急着回去，一轉身沒注意撞到馮靜蘇身上。馮靜蘇練武的身體，她沒怎麽樣，小姑娘倒是坐了個屁墩兒。馮靜蘇剛想問小姑娘有沒有事，小姑娘卻已經意識到馮靜蘇看到了方才那一切。她站起來，揉揉摔疼的屁股，拍拍裙子上的灰，“小姐姐，剛才的事你不要說出去好不好呀？”那一雙大眼睛仿佛會說話，馮靜蘇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為什麽？”難得已經逐漸高冷的馮靜蘇竟然逗起了孩子。

“因為……”小姑娘咬着嘴唇，漂亮的大眼睛叽裏咕嚕亂轉，“因為這樣我會被家人罵的。”

“可是你根本就不怕不是嗎？”馮靜蘇好笑，這麽小的姑娘就開始騙人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小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被家人知道我真的會有麻煩的，我好害怕的。”

馮靜蘇到底是點頭了。其實她根本就沒打算說出去，不過就是逗逗孩子罷了。

後來潘氏帶着女兒們進宮，好像也是個宮宴，她知道這個會騙人的小狐貍叫薛艾，是相府的三小姐。而薛艾也知道自己求了半天的小姐姐，竟然是雲逸公主。身份就這樣穿了幫，兩人都有些尴尬。不過馮靜蘇到底大了兩歲，又在飛葉津待了好多年，對付起這只小狐貍還是綽綽有餘的。然後小狐貍成了馮靜蘇的“小艾”，而馮靜蘇也成了小狐貍的“蘇姐姐”。

馮靜蘇自幼喪母，天家親情淡薄，整個京城裏，能讓馮靜蘇牽挂的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個人而已，而小狐貍就是其中一個。那之後的每一年，只要馮靜蘇回來，都會偷偷去看看小狐貍，兩人說說話，打打鬧鬧一陣子，雖然不敢弄出太大聲響，但是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卻讓兩人都很上瘾。

去年馮靜蘇沒有回國，卻收到了皇帝将小狐貍指婚給太子做側妃的消息，她當時只是覺得消息很突然，倒也沒什麽接受不了的。但是那之後的一個月，她因為練功時常走神，都快被師父江封憫追着打了。

她回來了，可是她的小狐貍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木讷的小奶貓。馮靜蘇知道薛艾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她只是不明白薛艾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目的。不過無論如何，自己的小狐貍，自己必須找回來！

薛艾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沐浴過後，她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看到了馮靜蘇，想到馮靜蘇抓着自己的胳膊要自己叫“蘇姐姐”的樣子，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蒙着被子笑得全身都在抖，這麽多年，她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

蘇姐姐說“她回來了”，是的，她真的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能不能求個收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