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二十

第65章

夕陽斜斜照着, 将影子拉得老長, 周晗倚靠在小甲殼蟲邊上, 低着頭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時不時擡起頭往教學樓那邊看一眼，終于在不知道第多少眼的時候看見沈老師微笑着朝她走來。

她靜靜看着沈彌章靠近, 好一會兒才收回眼神，替她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 等沈彌章淺笑着朝她道了謝坐進去, 才到了副駕駛坐下。

沈彌章熟練啓動車子, 緩緩開出了校園，心情似乎并未因為之前宋躍媽媽的謾罵受到影響, 周晗能看出她發自內心的愉悅, 有些生悶氣，嘟囔說：“你怎麽這麽高興呢......”

“嗯？你要給我做好吃的了呀。”沈彌章笑眯眯空了一只手過來捏了捏她，哄道：“知道自己兒子是同性戀, 家長難免情緒激動，可以理解, 我只是撞槍口上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又不能把我怎麽樣，犯不着為無謂的人讓自己心情不好。”

周晗自然知道這樣的道理，換做是她自己也不會生氣，只是沈老師被罵了，當然不一樣。她嘆了口氣, 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開始思考今天晚上的菜單。

到了菜市場，沈彌章将車停好，跟着她一起進去，又賣菜的叔叔阿姨見兩人，驚呼：“哎呦！你們倆可有大半年沒來了呢。”

“啊，我上大學了嘛，她又不會做飯。”周晗笑答道，認真挑選着食材，沈彌章只淺笑着跟在她身邊，有時候跟人寒暄幾句，幫周晗回答一些問題。買完菜，沈彌章挽着她回了家。一打開門，周晗就見自己冬天的拖鞋還擺在外面，和沈彌章的拖鞋一起，整齊靠在牆邊。

她只怔了一秒，沈彌章都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見她自然而然換上自己的拖鞋，才後知後覺有些紅了臉。

周晗不知道這雙拖鞋代表什麽，沈老師不會想到她今天會過來，這雙拖鞋一定是平時就擺在外面的，只是為什麽呢？這雙鞋還是她的專屬嗎？還是在沈老師看來，只是用來給客人穿的？

她将食材放回廚房，專注于清洗，好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越想，她的心思就越亂，愈發覺得，她對沈老師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了。

沈彌章換了睡衣，将披散的頭發紮了起來，在她身邊幫忙處理，兩人的動作有說不出的和諧，周晗只一回頭，沈彌章就知道她要什麽，及時将東西送到她手邊。大半年的分別，也沒有讓她們忘記一起生活時培養出來的默契。

一盤菜新鮮出鍋，周晗馬不停蹄做下一道菜，沈彌章已經靠在料理臺邊美滋滋“偷吃”了。但凡沈彌章在廚房看她做菜，周晗要是不注意，那盤菜就要沒了大半。她習以為常，等鍋裏的菜也熟了一半，轉頭看沈彌章，将手伸到她面前。沈吃貨嘟着嘴，戀戀不舍看了眼盤裏的菜，又下了手，快速夾起一塊肉吃掉，才依依不舍将筷子交了過去。

等兩個人用過了晚飯，趁着沈彌章在廚房洗碗，周晗不着痕跡打量了一圈屋子，跟她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有什麽兩樣，她買的那些小玩意兒也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唯一不同的是又多了些她這幾個月來借用王渝名義買的小東西。

沈彌章收拾完廚房，又切了水果過來，笑吟吟擺着周晗面前，問她：“看電影嗎？晚一點我送你過去？思歸他們回家了嗎？”

“好的，剛剛她說估計得晚一點，叔叔阿姨們又去唱歌了。”

“唔......”沈彌章猶豫了一會兒，心跳忽然加快，她輕咳了兩聲掩飾，再正經不過問：“那回去應該很晚了，不然你今晚上就住這兒吧？”

周晗想起外套口袋裏的鑰匙，先前握着它的冰涼感覺仿佛還在指尖，她喉頭起伏幾次，不讓沈彌章看見她心虛的眼睛，答道：“好，謝謝沈老師。”

“那我去給你找睡衣哦。”

沈彌章心裏有個小人已經在旋轉跳躍起舞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淺笑着去給她拿以前的睡衣。周晗的房間沈彌章一直盡量保持原樣，偶爾有朋友來家裏過夜，也會選擇将自己的房間讓給朋友，周晗的房間只能她自己進去。

周晗跟着她往自己房間去，倚靠在門邊看她将睡衣從衣櫃裏拿出來，趁機打量了一遍房間，還是熟悉的模樣，讓她覺得安心，又有幾分欣喜，莞爾朝沈彌章道謝，等她出去了，才關上房門換了睡衣，又往床上一撲，滿足蹭了蹭。

是沈老師的味道。

等她回到客廳，沈彌章已經開好電腦在榻榻米上坐着了，見她過去，高興朝她招招手，說：“來，看電影。”

她挪了挪給周晗讓地方，周晗從善如流窩在她身邊，蓋上薄被子，兩個人抱着一大碗水果沙拉，如同以往每一次忙裏偷閑時候。

周晗先前定好了票，第二天下午就回A市，沈彌章跟其他老師調了課，謊稱自己沒有課，送她去蔣思歸家拿了行李，又送她去高鐵站。周晗在她面前一直是那樣溫和乖巧的模樣，禮貌輕輕抱了抱她，告了別。沈彌章一直目送着她離去，心裏頭忽然有一種難言的悲傷。

她好像，從來沒有送她離開過。那一次她走，是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後來再遇見，也是周晗接她、送她走。沈彌章沒有想到，僅僅這樣看着她遠去的背影都這樣令人難過，令人害怕。

如果，她再沒有機會見到她，該怎麽辦？

沈彌章越想心裏越亂，亂到她紅了眼眶，不受控制朝那個背影喊道：“周晗！”

背影停住了，轉過身來，有些不解，頓了頓又快步回到了她面前，問：“怎麽了？”

沈彌章忍着眼淚，避開她探究的眼神，上前一步抱住她，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好好的，我們......下次見。”

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但至少，要好好道別。

周晗察覺到她情緒的異樣，将她緊緊抱在懷裏，心裏有了一個讓她不敢多想的念頭，輕松笑笑，說：“好哦，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也是，下次再見。”

過了一會兒，沈彌章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這才放開了她，認認真真看着她溫和笑的模樣，眼中帶着無盡的溫柔，說：“去吧，快檢票了。”

周晗笑的弧度大了些，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沈老師，來送人？”

沈彌章還立在原地，轉頭一看，是陳姐。她帶上禮貌的淺笑，答：“嗯，陳姐你也來送人？”

陳姐燦爛一笑，說：“是啊，沈老師你有時間嗎？我們再聊聊？”

沈彌章看了一眼時間，還早，她一個人回家也沒事幹，這樣想着，就答應了陳姐，兩個人一起往高鐵站外的咖啡店走去。

老師和家長聊天，能聊的無非是學生的學習和心态，王寧一切都好，陳姐昨天也問了些，兩個人坐下又聊了幾句，陳姐似笑非笑看着她，說：“沈老師，我給你講講我和我媳婦兒的故事吧？”

沈彌章一愣，沒想到陳姐會這樣說，道：“我聽王寧說過一些，她說是生父家暴，你救了她和媽媽。”

陳姐眉眼間帶上了自責，嘆息道：“她只知道後來的事情，不知道整個故事。”

“我和她媽媽是初中同學，好閨蜜，當時就互相喜歡了，約定去一樣的高中、大學，我們感情很好，但是大學畢業之後壓力很大，我那時候自己創業，日子很苦，她一句埋怨沒有，一直跟着我，照顧我的身體，自己還要頂着家裏的壓力。那段日子真的太苦了，兩塊錢要過一天，你能想象嗎？”

陳姐抿了一口咖啡，目光望向了窗外，道：“我不忍心她跟着我受苦，就跟她提了分手，自己去別的城市了，我太膽小了，沒有勇氣和信心給她承諾未來。她沒辦法，只能回來結婚，我一直從別的同學那裏打聽她的消息，以為她過得很好，後來實在想她，才偷偷跑回來想看看她，只是沒想到那個男的居然是那樣的人渣。”

“我看見她滿身傷痕的時候恨不得殺了那個男的再去自首，都怪我自己當年那樣懦弱，讓她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事情......”

現在說起來，陳姐的手還有些顫抖，她緩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沈彌章，眼中帶着深意：“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放開她了，這個世界上壞人這麽多，怎麽能把自己的寶貝就那樣放在別人面前了？別人欺負她怎麽辦？”

“好在，她願意原諒我。這麽多年來，不管別人怎麽指指點點，說怎樣難聽的話，我們都沒放在心上，把寧寧也教的很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将我們分開。家裏人開始幾年反對很激烈，後來看我們這樣堅定也開始動搖，處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狀态。”

“沈老師，我們是同類，寧寧一直在家說你怎麽怎麽好，我才多嘴說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她昨天那樣維護你，看得出你們是互相喜歡的，為什麽不試着勇敢一點呢？要是以後她過得不好，你要怎麽辦？你要是不幸福，你要她又怎麽辦？”

周晗要是過得不好，她要怎麽辦？

沈彌章一下捏緊了手中的杯子，呼吸都變得急促。陳姐簡單一句話，激起了她內心深層的恐懼，如果周晗今後的日子過得不好，如果有人欺負她、騙她、讓她傷心，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她的膽怯......

是啊，這個世界上壞人這麽多，她的寶貝這樣好，有人欺負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沈慫貨要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