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素描
坐在審訊室的蘇漾一點兒都不知道他被自家師兄賣了個底朝天, 他看着面前的武興為,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武興為确實是一個看上去很容易讓人産生信服力的人。就是那種女生會覺得排斥,但是性格羸弱的同性能夠欣賞的自負。即便是有了這些天的折騰,他看上去依然幹淨, 甚至比一些不願意打理自己的男人更幹淨利索一點,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犯下了連環殺人案。
人不可貌相, 但人的外表往往包含了很多信息。
至少對于蘇漾來說是這樣的。
自大、冷漠、潔癖、兇殘以及毫無同情心。
雖然他的殺人行為很像是反社會行為,但蘇漾知道他并不是反社會人格, 至少從他跟老編輯的關系就能看出。他并不是無差別的殺戮,他的殺人的行為更多是在發洩, 發洩他對現實的不滿,對生活的不滿, 對社會的不滿。
蘇漾知道,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跟我們聊一聊蒙綱毅吧。”
武興為擡頭看向蘇漾,良久冷笑了一聲:“你們不是說他沒有死嗎?”
“讓你聊聊他這個人,跟他生死有關系嗎?”蘇漾撩起眼皮, “你不是挺聰明的?聽不懂人話?”
這句話顯然戳中了武興為的死穴,他能接受別人說他殘忍, 說他是殺人犯, 甚至說他被綠,他都不能接受別人說他不聰明。
“聰明的話就問你什麽答什麽, 知道嗎?”
蘇漾淡淡道:“說說在你眼中蒙綱毅是個什麽樣的人?”
武興為有些受不住了, 從喉頭中發出了一聲不耐煩地低吼:“這和你們有關系嗎?”
“有沒有關系是我們說的算, 你現在有話語權嗎?在這裏,你不是你的神使,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是的渣滓。”
“我不是!他才是!他才是!他辜負了我對他的信任,我那麽信任他……即便他受你們脅迫寫了下洗白郭康偉的文章,我都選擇了原諒他,可是他為什麽要出賣我?!”武興為眼中逐漸布滿仿若蜘蛛網的血絲,“為什麽?說啊!”
“那蔣明易呢?那麽小的孩子,難道他也出賣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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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質疑我!他怎麽能質疑我?!”武興為滿臉寫着不可置信,“他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竟然都敢質疑我?”
武興為突然大笑起來:“我根本就沒有想着要下手,是那個兔崽子自己找上門來的,他要是不那麽多事也就不會被我殺了。”
“你知道他把你當老師嗎?”蘇漾只覺得滿腔的不忿,不止是憤怒武興為對一個真正的孩子做下這些罪行,還是不忿……也許經過這一遭,小明易的未來道路會直接被改變。
所有的心理學研究都表明,童年時期經歷過的一切,無論好壞,都會折射在他未來的人生道路中,很多犯罪心理和人格的萌芽其實就是在童年。
一個極其聰明早慧的孩子,在經歷這樣的事情後,以後會變成怎麽樣,所有人都不得而知。好的方向是也許他以後會勵志成為打擊罪犯的人,而壞的方向是也許他開始學會用自己的天賦來“保護”自己,這個“保護”很有可能就會跟武興為一樣,用錯誤的手段去懲處了他覺得有罪的人。
“老師。”武興為對此不屑一顧,“你見過會質疑老師的學生嗎?他不過就是那種仗着自己有幾分小聰明讨人厭的好學生罷了。”
“讨人厭的好學生……”蘇漾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随後嗤笑了一聲,“這是你的童年陰影?因為怎麽學都比不上那些好學生?所以從此恨上了好學生們?”
“閉嘴!”
蘇漾也不再糾結,繼續問:“那朱弘譯呢?”
“他本來是我的目标,不過最後我決定放過他。”
“如果我沒有猜錯, 他本來應該是蒙綱毅那個位置,對嗎?”
武興為一怔,無聲地點點頭。
“是什麽讓你選擇放過了他。”
“不是他那天的爽課,我根本沒有殺人的機會。我們本來只是一個對《神曲》有興趣的讀書沙龍,那天就是因為朱弘譯的爽課,他們很多都沒聽明白,才來請教我,我也才有下手的機會。”
對此,李肖然回以一聲冷笑:“我們調查到了,你租下那個院落以及買下那幾條狼狗的時間是在一月份。而朱弘譯的課分明是二月二十三才開的,所以你是未蔔先知他女兒那天要分娩?所以他一定就會早走?”看着武興為閃爍的雙目,李肖然拍了一下桌子,“少攀扯別人,無論你攀扯多少個人,該你的罪名一個都逃不掉。”
順着這條線一路捋下去,審訊室裏的,審訊室外的,都明白了前因後果。簡單點說,武興為萌生起殺人的念頭是在去年的事,而他常去的讀書沙龍,剛巧結識了呂康他們。最開始的時候武興為還沒有把這些人和殺人計劃聯系在一起。但是随着大家相處,武興為發現了他們很多秘密,而這些秘密讓他将他們跟《神曲》中但丁走過的煉獄,其中的七宗罪行聯系了在一起。
之後就是按照七宗罪的各自罪名将他們一一對應,之所以沒有殺個人,則是因為其中符合七宗罪的人有些中途退出了。于是,武興為邊殺邊找尋獵物。
當所有東西武興為都交代完畢後,他看向蘇漾:“你是怎麽知道那個小雜種在地下。”
“把你嘴巴放幹淨點。”
武興為最後不情不願道:“蔣明易。”
“因為你那脆弱的自尊心根本不可能跟你覺得比你聰明的人共處,我知道明易很聰明,我也知道你按照《神曲》殺人,一般人可以更換,但你不行……對吧?”蘇漾此刻的話就像小刀一樣,直接戳破了武興為的心髒,“你的強迫症根本不容許你更換殺人的方式。”
“而《神曲》裏面剩下的罪名以及和他沾邊的只有傲慢和貪婪。但不論是哪一個的懲罰,都是背朝天臉朝地,不過,你最後似乎選擇了貪婪。”
所以他選擇了工廠,選擇可能存在重物向被害人施壓的工廠。
“所以我可不可認為,你把傲慢和暴怒這兩個罪名留給了你自己?”蘇漾慢吞吞道,“那你最後要殺的豈不是你自己?”
“閉嘴!閉嘴!”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是自己堅持這樣選擇,也許我們根本就抓不到你?不過既然現在抓到你了,你那沒有殺完的名額該怎麽辦呢?漏了兩個呢,你晚上睡得着嗎?”
李肖然看了一眼蘇漾,神色有些複雜,他該慶幸蘇漾根正苗紅沒有長歪,不然這該是多大的禍害?
“我沒有病……”武興為用自己的腦袋去撞桌板,最後被身後的輔警攔住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蘇漾,“你告訴我,我沒有病。”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蘇漾緩緩開口:“不,你清楚你自己有病,不然你也不會看醫生不是嗎?”
“不……我沒有去醫院,那只是心理咨詢,我根本就沒有病!”
“時間?”
“去年的這個時候,那個醫生明明說我只要把心情的情緒發洩出來就可以好轉的……”武興為用帶着手铐的手抱着腦袋,“我沒有病沒有病。”
“那這個人你認識嗎?”蘇漾把一早準備好的雷朗的照片舉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武興為緩慢地搖了搖頭,甚至反問蘇漾:“這人是誰?”
武興為竟然不認識雷朗?!
蘇漾神色難看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走。而李肖然這個時候耳麥裏傳來了一句話,他也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見剛走過來的許沁,她的身後跟着雷朗和一對中年夫婦。 他們不停地跟警察握手,滿目愧疚:“我孩子不懂事,他其實就是想幫警方破案,才鬧出這麽一出烏龍。”
“破案?”蘇漾冷笑,這種鬼話也真敢說。
“是我不對……”雷朗撓撓頭,“我一直揣摩兇手的思維,所以才比你們先找到他。不過因為我不過是個學生,還是未成年,我知道你們不會信我的話,所以才想驗證一下。”
蘇漾所有的毒液都想噴薄而出,卻被李肖然攔住了:“走吧。”他又看向雷朗的父母,“他的行為構成了僞證罪,只不過是刑事年齡造成了阻卻事由而已,不代表他的行為有讓你們可以驕傲的地方。如果我們信了他的話,那那個躺在醫院裏的孩子,早就死了,希望你們知道。”
雷朗的父親已經臉帶愠色,而他的母親還在搓着手賠笑道:“郎朗還是個孩子……”
“不小了,再作下去你們就要去監獄看他了。”
“警察叔叔,肯定不會的。”雷朗此刻收起了那些浮誇演技,神情間倒有幾分學生天真爛漫的模樣,“我怎麽可能會讓自己進來呢?您放心就好了。”
是不會讓自己進來,可沒有說不再犯事。
李肖然知道這個時候逞口舌之快已經沒有意義了,揮揮手,讓他們趕緊走。
他們一走,蘇漾就追問道:“他很有問題。”
“我當然知道,但是沒有證據,我們沒有理由再扣着他了。”李肖然沒說的是,其實雷朗的父母直接找到了林厲的上司,也就是找到了公安廳的領導,“回去吧,先把武興為審完。”
再回去的時候,他們叫了一個素描師,讓武興為描述那位心理咨詢師的樣貌,因為他說自己并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他也不是上咨詢的。
看着素描師畫出來的人像,蘇漾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拿給武興為看的時候,他卻搖了搖頭:“不是他。”
這下子負責素描的警察毛了:“我是按着你說的畫的。”
“可這個人我根本不認識。”
一個覺得對方在睜眼說瞎話,一個覺得對方是草包。
蘇漾摸摸下巴:“不怪你們,我去找師兄看看,這個咨詢師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