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肚皮
當蘇漾看着柯顧把他的行李箱從自己車後尾箱裏拎出來的時候,內心毫無波瀾,已經沒有心情做任何反抗了。他從認識柯顧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柯顧是個目标明确行動果決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最後都做成了。
當年的蘇漾無比崇拜這一點,但當時光飛逝自己變成目标的時候頓時覺得酸爽無比。
看着柯顧輕車熟路地出地庫上電梯,蘇漾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這麽熟悉?”
柯顧按電梯的手一頓,手指還是還是按亮了樓層“7”的按鈕。
七層就是蘇漾住的樓層。
這下子蘇漾原本略顯狹長的眼就登時瞪圓了,伸出指頭戳了戳柯顧的肩膀:“你跟蹤了我?”
只不過蘇漾這個問題,柯顧依舊沒有回答。電梯裏很安靜,安靜得只剩下報電梯層數的女聲和順着電梯門縫中吹入的冷風,蘇漾站在柯顧的側後方,因為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心裏毛毛的。
他習慣了,從學生時代起他就習慣于去尋找柯顧的目光,從柯顧的目光中尋找贊賞、愉悅、愠怒還有不悅。
“師兄……”
“叮——”的一下,電梯停在了七層,蘇漾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柯顧的行李拖杆,用腳抵住了電梯門。
“那我回去?”柯顧偏頭看他,語氣淡淡的,什麽也聽不出來。
回去?
蘇漾拉住拖杆的手指一點點地松開了,在柯顧高深莫測的目光下,指頭爬上了柯顧的黑風衣的袖口,握緊:“師兄。”
兩人四目相對,終于柯顧腳步動了,把蘇漾和行李箱從電梯廂裏帶了出來,一路帶回了家門口。在蘇漾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輕松地按開了門口的密碼鎖。
徹底傻眼的蘇漾聽見柯顧在自己耳邊輕聲道:“小師弟,你究竟為什麽會覺得我應該忘記你的願望?”
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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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蘇漾有過什麽願望的話,那就只有那個了——
“師兄,我們畢業住江灣吧,那邊是市中心,離市公安局也挺近的,治安一定不錯。還可以做學術研究,我聽一個舍友說那邊有個正在建的新樓盤……”之後,蘇漾跟柯顧有一次跟着導師去市局做講座,老師被局長請吃飯了,他倆回學校的時候天降大雨,于是沒辦法,碰巧就躲到了售樓中心。也因為實在無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們所有的戶型圖。外面下着暴雨,裏面就仿佛自成一個小社會,沒有人會說你們不能在一起,也沒有人會說你們怎麽可能天長地久呢?所以蘇漾選中了他最喜歡的樓層和戶型,還美滋滋地規劃起了每個房間的用途和裝修。
一年前蘇漾想買房子的時候,就挑中這個剛交房的樓盤,買下了當年他和柯顧都覺得不錯的房子。其實蘇漾不知道自己到底記不記得雨中那件事,其實哪怕記得,他也不敢去深思。但是今天柯顧的一句話,戳破了所有的“遺忘”。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欺騙自己也許那些都沒發生過,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回憶都會從那個上了鎖落了塵的回憶箱中翻了出來。不管主人願不願意,他們都那麽鮮活地重現在了眼前。
“你……你還記得?”蘇漾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句話了,“你怎麽還記得?”
柯顧絲毫沒有當客人的自覺,把傻愣愣的人往門裏面一拽,關了門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蘇漾:“我倒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覺得我應該不記得?”
蘇漾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骨節分明的修長指頭,眨眨眼:“那密碼呢?”
“密碼?”這下子柯顧的笑容更冷了,歪着頭看着自己的這位小師弟,“你從手機、電腦到門鎖,密碼換過嗎?”
蘇漾腦子“嗡”地一下,他不敢再去深思柯顧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密碼是什麽意思了,他覺得柯顧不可能不知道。單是這麽一想,他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連帶着臉頰都變得滾燙,支支吾吾地扔下一句話:“既然你這麽熟悉了,那你請便,我先去洗澡了!”
柯顧看着跑入走廊慌慌張張的背影,盯了許久,臉上的冷意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淺淡的笑意。
多年不見,小師弟還是這麽可愛。
就像是小刺猬,包裹在尖刺下的是柔軟的肚皮。平常挺紮人,但當你伸手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把肚皮翻出來。
小師弟的肚皮啊。
柯顧看着自己的手掌,抓了一把空氣,眼角卻染上了罕見的溫柔,仿佛感受到了那柔軟的觸感。
……
冰冷的水流順着飽滿的額頭流淌至臉頰,順着肩脊滑至臀股勾勒出了姣好的曲線。蘇漾站在冰冷的淋浴頭底下直到全身的溫度都降了下來,才伸手将水溫調熱。
草草地洗了個澡,簡單套了一條睡褲的蘇漾雙手撐着洗漱臺看着映在鏡子中模糊的自己,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仿佛還在讀研究生,擡手将鏡面擦了擦,五官逐漸清晰,這讓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五年。
五年,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伸手将垂在額頭濕漉漉的劉海往後抹了抹,蘇漾從架子上抽了一條白色的浴巾邊擦着自己頭發邊推開了浴室的門。
方才眼底那些跳動的情愫重歸于沉寂之中。
蘇漾聽見卧室外有嘩嘩的水聲,知道柯顧在外面的浴室洗澡,給自己和柯顧倒了兩杯水後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什麽也沒想但什麽也都想了,一時間很多東西都湧進了腦海之中。
有柯顧,有特案組,還有很多很多回憶,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酸甜苦辣五味陳雜,還有案件,還有一張張屍體的圖片,還浮現出了很多張臉,有小男孩的笑容,有老編輯的憤怒,有李肖然的篤定,也有許沁的忐忑……還有柯顧赤裸的上半身。
赤裸的上半身……
“咕嘟”一聲,蘇漾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
等等!
哪來的赤裸的上半身?!
蘇漾瞪大了眼睛,終于從放空神游的狀态緩過神來,盯着過分靠近自己的腹肌群:“你、你你你你為什麽不穿上衣?”
柯顧手掌按在蘇漾的肩頭上,彎腰低笑了一聲,笑聲中帶着說不出來的戲谑。蘇漾的鼻尖嗅着明明是他應該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氣,但是在柯顧的身上莫名地就混出了一股冷冽的味道。他聽見柯顧輕聲道:“你不是也沒穿嗎?再說都是男人,比起我為什麽赤裸上半身,小師弟是不是應該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麽要盯着我的上半身咽口水?”
胡說,胡說,他才沒有咽口水。
這句辯駁一直被帶入了夢鄉直到蘇漾被柯顧進房間叫醒的時候,猶自忿忿不平。
“我沒有對你流口水!我也有!我不羨慕!”
柯顧一怔,就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蘇漾把睡衣撩了起來,拉着自己的手往他的肚子上按:“你摸,是不是有腹肌?”
其實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小習慣別說只是五年,即便是十年,十五年,都是不會改變的。比如蘇漾這個格外可愛的小習慣。
柯顧揉了揉掌心下果真很柔軟的肚皮,點點頭:“硬邦邦的,八塊,比我還多兩塊。”
蘇漾心滿意足地倒回床上,抱着平常都被他嫌棄得不行只有早晨迷糊時才會寵幸的玩偶,幸福地蹭了蹭。
柯顧看了一眼時鐘,也不再繼續叫蘇漾,等十分鐘後他把面包機彈出來的焦香面包轉移到盤子中的時候,就聽見卧室有了動靜。
又是五分,柯顧把黃油和果醬都擺到桌上的時候,卧室門打開了。蘇漾走出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精英”兩個字,沖着柯顧點點頭:“早。”
“軟乎乎的小師弟,早。”
什麽?
蘇漾舉到半空中的手僵住了,他明明已經想好要和柯顧用平常心相處了,就這麽一個瞬間,他準備好的平常心連一點渣都剩不下了。
但柯顧一向是有問必答的好師兄,于是蘇漾聽見了一個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晨起小故事。當聽到自己竟然拉着柯顧的手摸腹肌的時候,蘇漾忍不住為自己辯護了一句:“你是不是栽贓我?怎麽沒有別人說過我有這個問題?”
蘇漾其實已經做好柯顧要給自己冷臉看的準備了,卻見柯顧用餐刀極為惬意地往面包上抹了一道黃油:“那說明你只會在我面前犯蠢。”
蘇漾:“……”
他覺得自己急需第二個冷水澡。
看着蘇漾通紅的臉頰,柯顧嘴角一揚:“不過你放心,我可是好師兄,絕對不會出賣師弟的小秘密的。”
一個早餐吃得是各有滋味,柯顧是美美地品嘗了一下蘇漾自己做的手工果醬,而蘇漾則是連早餐吃的是什麽都忘記了。
吃了早餐就到上班時間了,他們出門的時候趕上了早高峰,原本只要十幾分鐘的車程眼看着就變成了半個多小時。坐在副駕的蘇漾習慣性地扭開廣播,廣播裏正在播晨間新聞。打開就是國際新聞,蘇漾聽着聽着有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但當新聞播到國內的時候,蘇漾頓時就清醒了。
柯顧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新聞播報的是“焚屍案”,但與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新聞報道可以說是洗白郭康偉的,而且其中的很多細節應該只有死者和譚敏才知道……
蘇漾和柯顧對視了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同樣的想法。
糟糕,要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睡迷糊的師弟:“你摸,是不是有腹肌!”
師兄:“是是是,我非常羨慕,請讓我多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