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也…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錢多傻笑着,拉出了藏在他身後的女孩兒,“就,就是這孩子她急着要找您。”
“嗯?”木雪見到她,眼睛不自覺睜大了些,“這孩子不是昨天在施粥地方的女孩兒麽,怎麽跟着你了?”
“小的昨兒去找少爺,恰巧遇到她,她說什麽都要跟着小的找到您,小的看她可憐,一時心軟,就,就答應了。”
這樣啊。木雪點點頭,微笑着招手喚那女孩兒過來,“找我有事麽?”
女孩兒猶猶疑疑地在門口徘徊,看着木雪的眼裏有些親近又有些害怕,錢多見狀,笑着推了她一把,“去吧,不是要找少奶奶麽,別怕,少奶奶人很好的。”
女孩兒這才放開膽子,快步向木雪跑過去,一下子撲到她懷裏。
猝不及防地接住懷裏的人,木雪錯愕了會兒,低頭看見女孩兒有些慌又有些歡喜的神情,也沒說什麽,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撫,淡淡一笑,輕輕問道,“你昨兒沒吓到吧,你叫什麽,家裏大人呢,怎麽只有你一個過來領粥呢?”
女孩兒不說話,只是盯着她瞧,黑黝黝的眼睛裏不一會兒竟然溢出了許多淚珠子,木雪有些奇怪,抱着她正要祥問,她卻一頭埋進她懷裏,帶着哭腔地喊,“娘。”
聞言,外頭觀望的錢多一驚,似乎着了晴天霹靂一般,少奶奶,少奶奶她……忙轉頭去看木雪,卻發現她的臉色也是僵直慘白着,撫着女孩兒的手也不覺頓住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似的,不可置信的望着懷裏的女孩兒,抖着嗓子問,“你,你叫我什麽?”
“娘,爹病的好重,娘,跟我回家好不好。”女孩兒語無倫次地哭道,“娘,快跟我去看爹,爹快死了。”
“錢多,錢多。”看問不出來什麽,木雪頭昏腦漲地,忙喊外頭的錢多。
錢多忙上前,“唉,少奶奶,您找小的什麽事兒?”
“這孩子,這孩子打哪兒來的?”
我的少奶奶唉,人家都喚你娘了,您都不知道,我哪兒知道這孩子哪兒來的啊。
搖搖頭,錢多為難道,“少奶奶,我昨兒才見到這孩子,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過來的啊,不過,看她這麽小就能一個人去領粥,怕是精靈着呢,記得自家的路也說不準,聽她話裏頭的意思,家裏是不是只有她和她爹,她爹還病得快死了啊,少奶奶,您要不要,要不要,讓她帶着您去她家裏頭看看?”
她自認從沒生過孩子,這女孩兒上來卻喊她為娘,定是有什麽隐情,不得已而為之吧。
想着,木雪點點頭,拉起懷裏頭的女孩兒,看着她的眼睛,詢問道,“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家在哪嗎?”
女孩兒吸了吸哭地通紅的鼻子,點了點頭,“知道。”
“那好,我跟你去一趟你家裏,好不好?”
“嗯!”女孩兒喜笑顏開地點頭。
“錢多。”聽說,木雪拍拍她,喚錢多道,“勞煩你幫我備個馬車,再請個大夫,咱們一塊兒去這女孩兒家裏頭看看。”
猶豫着又補上,“千萬別讓你家少爺知道。”
“放心吧少奶奶。”錢多一一答應下來,嘻嘻笑道,“小的機靈着呢,絕對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少爺的,那小的先下去準備了。”
“嗯,去吧。”
看着錢多飛一樣跑了出去,木雪低下頭,哄着懷裏還在哽咽的女孩兒,“你吃飯了麽?”
“沒有。”女孩兒噘嘴道,“爹在家裏一定沒吃飯呢,爹不吃飯,我也不吃。”
呵,真是個又孝順又倔強的孩子。木雪淡淡搖頭,端起将才放下的碗筷,送到女孩面前,“待會兒咱們送些飯給你爹,現在,你好生吃飯,可好?”
望着一桌子琳琅的飯菜,女孩兒咽了咽口水,擡頭抽瞅了瞅木雪柔美的容顏,見她臉上都是慈愛的微笑,便躊躇答應道,“我要娘喂我!”
“我不是你娘。”木雪苦笑道,她說完,發現女孩兒嘴一撇竟是要哭了,忙端起碗筷,哄道,“好好好,你別哭,我來喂你。”
“嗯!”女孩兒這才喜笑顏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大口大口地吃下了她喂過來的食物。
錢多張羅的快,沒多大會兒就請到了大夫備好了馬車。木雪抱着女孩兒坐上去,錢多和那大夫在前頭駕馬,按照女孩兒指的路,不一會兒就到了青陽縣外城城郊處。
此時那裏住滿了被柔然人燒毀家園的難民,幾百個茅草棚子亂哄哄地搭在一處,裸/露身子的男人追着年輕女人四下奔跑,淫/笑着要尋/歡,後頭瘦成骨頭的孩子追着狗要殺了它吃,四下裏又髒又亂,她偶然打開簾子竟然望見幾個男人随意在道旁小溲,吓得她忙退回了車裏頭。
“少奶奶,您可千萬別探頭出來看。”外邊錢多見了這副場景也不覺皺眉,“這幫畜生,丢了住所跟丢了人性似的,真是枉為人子。”
木雪心有餘悸,頗為贊同錢多的話,看看自己懷裏小女孩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卻有些心疼,這孩子,竟比自己幼時還要可憐,不禁放柔了聲音問她,“你家就在這兒麽?”
女孩乖巧地答,“不是,在更裏頭一些。”
說着,左拐右拐地脆聲給錢多指路,不大會兒,馬車停在一處簡易的窩棚處,屋頂空蕩蕩地,連茅草都沒剩一些,外頭一圈的屋避也是這裏漏一處,那裏漏一些。
見到了地方,女孩兒欣喜地跳了下來,“娘,到了,這就是咱們家!”
話落,欣喜地往屋子裏跑過去,邊跑邊喊,“爹,爹,我帶娘來看你了,爹,你有救了!”
後頭木雪被錢多攙扶着下了馬車,聽見女孩兒的喊聲頗為無奈,兩人和那大夫一齊進的屋裏時,就見裏頭家徒四壁,只有個拐角擺了張床,上頭隐隐約約躺了個男人,蓋着薄被,不時輕聲咳嗽着,此刻女孩兒正跪在那男人面前,欣喜地與他說話。
“爹,我把娘帶過來了。”
“你這傻孩子,咳咳…爹不是告訴過你麽,你娘走了不會回來了,你怎麽就聽不懂呢。”
“才不是呢,娘不會抛下我們的!”女孩兒大聲反駁,轉身跑到木雪面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卧病在床的男人面前,“爹,你看,這不是娘麽!”
“雪兒!是你!”男人正要斥女孩兒亂認人,忽然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由得眼神一亮,急急地起身,就要去拉木雪的手,“我,咳咳…我以為…我…我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被女孩兒強行拉到男人面前的木雪,在看見躺在床上臉色委敗的男人時,也是大吃一驚,不經意揮開他的手時,皺眉道,“陳大哥,你,你怎麽成這幅模樣了?”
“說來話長。”被她拒絕了,男人眼神暗淡,在看見她挽了婦人髻時,心裏更是凄楚。
想當初他還是一個剛中了鄉試意氣風發的秀才,有幸随着恩科同窗被木老爺宴請參加她的及笄禮時,一顆心立時被她俘虜了過去,後來他百般示意木老爺想要娶她,木老爺卻嫌棄他家世門第太低,不但沒有把她許給他,反而想要把她暗中送與當地一個富商做小妾,他見不得木雪在木家受盡苦楚的模樣,下定了決心要帶她走時,卻被木老爺發現,她被抓回去不知生死時,他也受了一頓好打。
好容易在家養好了,卻因為時日太久耽擱了春闱,做不得官,他整日意氣消沉,家裏頭的父母看不下去他這個模樣,用盡積蓄給他娶了妻,不日生了個女兒,日子好容易好過起來。
誰知他兩個月前上街時,卻遇見個眉目如玉的富家少爺,那少爺看見他,臉色一變,二話沒說差使家丁上前打了他一頓,末了丢給他一百兩銀子勒令他馬上離開青桐縣,雖說挨了頓打,好歹有了銀子,他回家去,把這個消息告知了妻兒,便帶着三歲的女兒和妻子到這千裏之外的青陽來。
誰知,剛到此地,他便患上了風寒,而他那新婚不久的妻子,則趁着他昏迷時偷走了那一百兩銀子,和她新好上的情郎跑了。
“雪兒,你,你嫁人了麽?”
木雪抿唇,正要說話,後頭錢多一臉兇神惡煞地走了上來,把木雪緊緊護在身後,“沒錯,我家少奶奶已經嫁給了我家少爺了,你這個窮鬼,別再肖想了!”
“你,你不是……”男人一見錢多,立時想起來了,“你不是兩個月前下令打我的那個富家少爺的書童麽?”
“哎,怎麽是你?”看見男人的臉,錢多也吃了一驚,“我們少爺不是讓你離咱們家少奶奶遠點麽,你怎麽陰魂不散地還在這兒!”
看見錢多兇神惡煞地吼着自己爹,女孩兒忙護着他,“你不許兇我爹!”
“慕雪,回來。”男人戚戚地喚,把女孩兒撈到自己身前,“我們已經按照你家少爺的吩咐離開了青桐縣了,此次見到雪兒不過是巧合而已,你們還想怎麽樣。”
錢多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說不出話,只能拉着木雪的手,道,“少奶奶,咱們走!”
一來一往的,木雪也算弄明白了一些事,被錢多拉着,她沒動,只是轉身,對一邊尴尬地站着的大夫淡淡道,“麻煩你了,大夫,給這位公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