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與此同時的壽康宮,有密探向趙太後禀報,“晉王已經安全抵京。”
趙太後吸氣閉一下眼,無名指上的玳瑁金絲護甲在炕桌上劃開半寸,沉聲道:“廢物!”
樓骁一幹人等在錢宗河伏擊失敗,并且損失慘重,這個消息早就傳了回來。她當時便又下了密令截堵晉王,務必讓他回不了京城,最好讓他帶傷死在路上,結果現在也失敗了。
沒有除掉李知堯,樓骁與他那些手下受傷也都不輕,亦是死了好些人,她與李知堯說起來便算是兩敗俱傷,兩邊損失都不小,誰也沒好到哪去。
不過倒是還有一件讓她痛快些的事,就是那個女人逃走了,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李知堯。
她也不是沒聽說,李知堯已經打算好了要娶那個女人。溫顯元把三媒六聘之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等李知堯回來娶那個女人過門。
現在他是九死一生回來了,可是,想娶的女人卻不在了,真是叫人痛快。不知他看到府上那些為婚禮準備下的東西,心裏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這就是他背叛她的下場,活該有的下場!
他李知堯從小就被身邊人漠視,她好心才時不時去宮裏和他說話,給他帶糕點吃。他全然把那段舊情都忘了,也要擁有自己的愛情,簡直白日做夢。
愛而不得,求而不得,一輩子不能得一縷真心,是他李知堯的宿命!
***
李知堯遇襲重傷的事在朝中傳開,所有大臣都在議論,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對這個閻王般的人下手。更讓人咋舌的是,居然還差一點就成功了。
趙太後在朝堂上對晉王遇襲的事表達了關懷,又讓大臣們推薦,及時另派了人帶兵再去聊城處理流寇作亂的事。
人傷了,事情還是要照常處理。
下朝後,王公大臣們散開各辦各的事去。等得了空,一個個都備了厚禮到晉王府來看晉王,一時間晉王府門庭若市。
但晉王卧在內院誰也不見,他們也便放下東西說些關心話,這就走了。
Advertisement
一直到了晚間,晉王府外又來了個車辇。車身漆金鑲銀十分華麗,後頭跟了兩排侍衛,一瞧就知身份高低,因無人敢攔,車辇直進了晉王的大門。
到二門上停下來,方見得裏面坐的是趙太後。
趙太後此番這是私下出宮來的,并未在宮中行止錄上記一筆,大家心裏明白她和晉王的關系,自然也沒人敢多嘴多舌一句。全都畢恭畢敬伺候着,只做事不說話,拿自己當啞巴。
趙太後落步下車辇,伸手搭到花嬷嬷的手上,端莊高貴地進晉王府的二門。
李知堯躺在自己的房裏,因傷重起不得身,已聽了下人傳話,說是太後娘娘來了。
他誰也不想見,自回了句:“不見。”
趙太後哪管他想見不想見,她既都悄悄出宮來了,必然是要見到他的。是以當王府下人哆哆嗦嗦向她傳達了李知堯的話後,她直接不理,繼續讓溫顯元把她領進李知堯的院子裏。
出門遇襲和朝霧棄他跑掉這兩件事,李知堯都沒有遷怒別人,自然也沒有責罰溫顯元。他知道自己此次敗在了哪,敗在了對朝霧的信任上。
他一點點愛上了她,把自己的一整顆心小心翼翼捧了出去,她假意接受了,假意給了回應,好像會陪他一生,他選擇了相信她,想給她自己所能給的一切。
也因為信任她,他沒有讓寂影繼續去查樓骁,相信她早與樓骁斷了幹淨。
結果到頭來,她演了一出好戲騙了他,并且把他好不容易才捧出去的一顆心,狠狠摔碎在了地上,甚而還在上面碾了好幾腳。
這樣的痛,比在他身上刺上一百劍還讓他覺得難熬。
***
趙太後進了李知堯的房門,讓花嬷嬷、溫顯元以及随行的兩排侍衛守在外頭。走過落地罩到李知堯床前,她神色憂慮哀傷,看着李知堯慢慢坐到他床邊。
李知堯不想看見她,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連眼皮也不動一下。
趙太後坐在床沿兒上,手裏捏着一張錦帕,凄凄哀哀地看着李知堯道:“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弄成這樣?早知如此,我也不該讓你處理聊城外的那些流寇。”
李知堯面無表情,仿佛冰雕一般,片刻後動了動嘴皮,“你應該比我清楚。”
樓骁是個一無所有的江湖浪子,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兩年的時間內,召集起這麽多人訓練成有組織有紀律的殺手。無利可圖,誰肯為他賣命?
這些人要有人來養,這個人只能是趙太後。
而且樓骁此次對他的出行路線以及所帶士兵人數極為了解,唯一有點沒預估準的,是寂影手下的人數。這些事情,單憑樓骁也不可能知道得那麽清楚。
趙太後重用樓骁的目的很簡單,知道樓骁恨他,所以利用樓骁對付他。
而樓骁會肯為趙太後賣命,耗費心力幫她訓練那麽多人,一方面也是因為恨他搶了他的女人,另一方面便是和朝霧裏應外合,做好了計劃要帶她走。
所以,他是被他們聯合算計了。
他也總算嘗到了被人算計到傷了心,且差點丢了性命的滋味。
而聽得李知堯這樣說,趙太後稍稍頓了下,然後很快又把哀凄的情緒續上,委屈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知道你受了重傷急得不行,不管不顧地出宮來看你,你竟懷疑我麽?”
李知堯終于睜開了眼睛,側着目光來看着趙太後。他眼底冰冰冷冷,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看了趙太後片刻,他動了嘴唇問:“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趙太後知道他在問什麽,不過就是問那個離他而去的女人在哪。瞧着真是掏心掏肺了,真情真意都給了。眼下自己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心裏想的卻還是那個女人。
趙太後頓時有些演不下去了,柔軟哀凄的眸光一點點變涼,最後全然沒了溫度。他冷冷地盯着李知堯,盯了許久才出聲,“我到底哪裏不如她?”
李知堯移開目光,不想與她再糾纏這個話題。
趙太後看他如此無視自己,眼底忍不住一點點生出了恨來。她伸手摸進袖袋,摸出一個白底繡梅荷包,拿在手裏慢聲道:“既你如此傷我背叛我,給你機會你也不要,這就真怨不得我對你狠了……”
說完她拉開荷包的束口,從裏面捏出一枚黑色藥丸。捏在手裏自己看了看,然後送到李知堯面前,對他說:“聽說這藥很神,吃下去不會有分毫痛楚,你就安心吃了吧,嗯?”
李知堯躺着不動,任她把藥丸送到他嘴裏,并擡手捏上他的嘴,試圖讓他張嘴。
趙太後心底透着狠意,早想好了,他若是此番還不回心轉意,就直接送他上西天。總之他現在躺在床上動不得,還不是随她擺布?
只要他死了,後頭的事那都好辦。
就算有人懷疑到她頭上,又有誰敢說什麽?
趙太後手上下了狠力,想把李知堯的嘴捏開。然她力氣有限,半天也沒能捏開。
就在她有些躁怒起來的時候,李知堯卻突然出了手,只用一只右手,一把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轉。然後只聽得“咯吱”一聲響,趙太後慘叫一聲,藥丸掉了。
李知堯輕松地把她推翻在地,出聲道:“你還是不了解我。”
趙太後一直當他重傷到全身都不能動了,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有只手能動了,更不知道他說的這話什麽意思。
她也沒來得及想,便聽外面傳來慘烈的尖叫聲。
花嬷嬷叫着“太後娘娘”從外面跑進屋裏來,不過剛到落地罩邊上,就被人從後面一刀給劈了。血從頭頂流下來,她眼睛一直,在趙太後面前倒了下去。
趙太後猛被吓呆了,又聽得李知堯躺在床上說:“太後娘娘,誰給你的膽子,在險些要了我性命,并放走了我的女人之後,還敢進我的晉王府?”
他這話音一落,寂影出現在落地罩中,向李知堯禀報:“王爺,都解決幹淨了。”
趙太後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血泊裏的花嬷嬷,自然聽得懂“解決幹淨”是什麽意思。她從宮裏帶出來的侍衛,都叫他們給殺了。
她完全沒想到會這樣,她突然發現她真的不了解李知堯,一點都不了解他。
她是位高權重的太後啊,整個大夏都是她的,別說現在就在京城。就算晉王府的侍衛,就算寂影,也該先聽她的,他們到底怎麽敢?!
此時也顧不得手腕上的疼了,趙太後忙撲到李知堯床邊,慌張道:“李知堯,你要殺哀家?我是太後,我若是死在你的府上,你怎麽向滿朝文武交代?!他們會派兵圍了你的晉王府的!”
李知堯冷笑一下,“誰知道你來了我晉王府?就算知道了,我看誰敢動兵!”
趙太後徹底空了身上的力氣,直要喘不上氣,語氣緩下來,“我不相信,你當真……會對我這麽狠?你都忘了嘛,我們有那麽多美好的曾經,知堯……”
這些話說完,看李知堯毫不動容,趙太後徹底方寸大亂,忙又喊道:“李知堯,你這是以下犯上!是謀逆!是要殺頭的!”
李知堯不再理她,躺着吩咐寂影,“帶下去關起來,問她把人送去了哪。如果問不出來,就去找樓骁。本王倒是想看看,是主子對他更重要,還是那個女人更重要。”
寂影領命,讓後面的人過來扶起趙太後,不管她怎麽哭嚎示弱,都完全當聽不到。
趙太後被拖出了李知堯的院子,哭嚎聲慢慢消失,房間裏再度安靜下來。
李知堯躺在床上,仍舊面無表情。
他之前是拿什麽扶她趙太後上位的?憑的就是果斷狠辣心黑。
什麽君臣之道君子之言,在他這都是狗屁。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