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朝霧是真走得累極了,她從來也沒抱着順哥兒走這麽多的路。在李知堯接手抱走順哥兒後,她頓覺輕松了不少,邁開略重的步子跟上李知堯,繼續與他游春賞景。
之後一路走下來,順哥兒不哭不鬧地趴在李知堯懷裏,“嗯嗯啊啊”擦了他一肩膀的口水。
朝霧跟在旁邊,不時拿帕子給順哥兒擦擦嘴巴,不時和李知堯說話。在不認識他們的外人眼裏瞧着,俨然就是一對恩愛夫妻抱着孩子來郊外踏春。
當然,自從朝霧“抛夫”跟了李知堯後,又開了間金銀鋪,她便在柳州城有了不好不壞的名聲,認識她的人也便多了許多。
在人多的地方走着的時候,也就難免不遇到些認識她的人。
等她和李知堯抱着孩子走過去了,瞧見的人三五個湊在一起,這就竊竊私語了起來——
“瞧清楚沒有,剛才那是萬金閣的掌櫃麽?”
“瞧得清清楚楚,準沒錯的。”
“那抱孩子的是誰?”
“你們不知道麽,晉王回來有些日子了,還出面幫她撐過腰,在她的鋪子裏治了個常去鬧事的人。聽說是讓綁去了衙門,割了舌頭呢!”
“那這是王爺?”
“可不就是麽?瞧那通身的氣派,是一般人麽?”
“這可就了不得了,他竟接受這孩子了?”
“你若有人那狐媚樣子,也能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可這人是晉王呀!”
“晉王怎麽?晉王也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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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瞧不懂的。”
“你要是懂了,也能攀上高枝兒去。”
“這下,再沒人瞧不起她了。”
“多有羨慕得紅了眼珠子的呢。”
“這手段啊,可不是誰都能羨慕得來的。”
……
朝霧和李知堯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被人私下嚼舌議論,從決定這樣出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把這事都料在心裏了。
朝霧是故意想要被更多的人看到李知堯這樣,讓他和自己連帶順哥兒被更多的人議論,讓李知堯在她面前一點點放低底線,所以才要帶着順哥兒出來的。
而李知堯呢,有種認栽的感覺。
他明知道這個女人在演戲,知道她在盤算什麽,可看到她那副柔弱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樣,再看到順哥兒那張讓他喜歡的小臉蛋,以及心裏抑制不住生出的親切感,他便一步步妥協了。
第一步是改變了主意帶順哥兒一起出來,第二步是不顧別人的目光幫朝霧抱着順哥兒。
李知堯一開始抱着順哥兒不情不願,也甚是別扭。然抱着走一陣子便習慣了下來,動不動還拍一下他小屁股跟他說:“喂,瞧那邊,好看不好看?”
朝霧看他拍得重了,會忍不住提醒他,“李知堯,你輕點兒。”
李知堯瞥了目光看向朝霧,想氣氣不起來地看着朝霧,還是那句:“是不是近來我真的對你太好了?我瞧你膽子大得快沒邊了,信不信我就地把他扔這兒?”
朝霧收收臉上表情,複又假意小心起來,“是妾身沒規矩了,不該直呼您的名諱。”
李知堯盯着她,忽又擡手在順哥兒屁股上重拍了一下,好像在說“老子就不輕點拍,你能咋的”,拍完一把抓起朝霧的手腕子,拉着她往前走,“走。”
朝霧:“……”
***
朝霧和李知堯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已是很晚,到家直接洗手用晚飯,吃完便是梳洗準備睡覺。
李知堯仍留在朝霧的院子裏,在一切收拾妥當後,和朝霧一起躺在床上。
順哥兒睡着了,房間裏安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到。
兩人并肩躺着都不說話,仿佛各有各的心思。朝霧等了一會,不知道李知堯是在想事情還是已經睡着了,試探着問了句:“王爺離開京城那麽久,沒問題嗎?”
李知堯一聽便覺得朝霧是在盼着他走,但他無心與她再計較生氣,只躺着不動,聲音與夜色一樣平和,“沒什麽問題,那個朝堂并非缺我不可。”
朝霧又試探着問:“那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李知堯随口道:“看心情。”
朝霧默片刻,應了聲:“哦。”
李知堯微轉了頭,看向她的側臉。
屋裏點着一盞銅燈,留着最小的火苗,他能看得到朝霧睫毛落下的纖長陰影。
他問朝霧:“是不是盼着我早些走?”
朝霧表情未有半分波動,撲閃了兩下眼睛,輕聲道:“您是做大事的人,若是長時留戀在柳州荒廢時日,只怕會惹得朝中大臣不滿,也怕壞了名聲。”
李知堯笑一下,盯着她,“你挺關心我?”
朝霧不再往下說了,她确實不關心他。她轉一下頭,順勢在枕頭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迎上李知堯的目光。對視片刻,她湊頭過去要親李知堯的嘴唇。
只那麽一瞬,李知堯下意識便想起了她昨天晚上的樣子。那麽努力地表現喜歡他的碰觸,那麽努力地配合他,結果卻又是那麽刻意那麽假。
心裏對這事提不起興趣,他直接轉過臉去,沒讓朝霧親上,閉上眼睛說了句:“走了半日累了,早些睡吧。”
朝霧沒想到他會拒絕,微微僵了下動作,看他是真無心做那事,便收回頭枕回了自己的枕頭上,低低應一聲:“嗯。”
***
第二天等朝霧醒來的時候,李知堯已經不在她身邊,早起床走了。春景和秋若進來伺候她起床梳洗的時候告訴她,李知堯出去了。
想着不用再伺候李知堯洗漱更衣,也不用再一個桌子上吃飯假笑,朝霧從心底松了口氣。近些日子總跟他在一起,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想來他也有些膩,所以出去找樂子去了。
也正如朝霧心中所想,李知堯接下來幾日都沒再往她這邊來,也沒再要她過去伺候。不知道他每天出去都幹了什麽,朝霧沒興趣知道,也不多打聽多問。
李知堯這樣也并不是為了引起朝霧的注意,他比誰都清楚,她巴不得能永遠擺脫他。他不往朝霧那裏去,就是發現自己近來在面對朝霧的時候,時不時便會覺得憋悶不爽快。
明明她在努力滿足他的一切要求,甚至主動讨好他取悅他,但他心裏仍然不爽。
他也在心裏想過,要不幹脆撩開手也就算了,不過就是個女人,還生了別人的孩子。他想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沒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可幾日不見她以後,偏又總忍不住想她。
因為無趣,這一天他沒再出去吃茶喝酒找樂子,到晌午也實在沒忍住,又動身來了朝霧的院子裏。到了見春景和秋若兩個小丫頭在廊庑下說話,也沒要她們往裏通傳,自己進了正房。
進去後看到朝霧歪在軟榻上睡着了,順哥兒在搖籃裏也正睡得香甜。
他先到搖籃邊看了看順哥兒,看到他的小臉蛋心情便忍不住好起來,仿佛心底照進了陽光。看完了再去看朝霧,睡着時的容貌也非一般人能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愛上她的美-色不能自拔了,還是多動了別的心思。
目光在她臉上流轉,描摹她的每一寸肌膚。描完往下移落,忽又瞧見軟榻前的杌子上放着個東西。他拾起來瞧了瞧,發現是個快要做好的香囊,上面繡着君子蘭。
李知堯捏着香囊把正反兩面都看了看,又看向熟睡的朝霧,心裏忍不住想——他這麽幾日沒來,她便在院子裏做了這個?是不是打算做好了送給他?
想到這裏的時候,李知堯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瞬時便又隐下去了。他沒叫醒朝霧,微微彎腰把香囊放回杌子上,轉身便走了。
朝霧因為睡得有點熟,根本不知道李知堯來過。
醒了聽春景和秋若說,才知道他找過她。
她問春景和秋若:“沒說有什麽事?”
春景和秋若一起搖搖頭,“沒說,進來沒一會兒便出去了。”
朝霧低眉想想,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也沒再多問春景和秋若,她們更不知道。到了晚上,她主動去廚房拿上晚飯,到李知堯那裏伺候他用晚飯。
李知堯還是讓她坐下一起吃,問她:“這幾日都在做什麽?”
朝霧照實了說:“也沒什麽事,不過就是做做針線看看書,或者花花首飾,再或者,和春景秋若一起玩一玩,趕個圍棋之類的。”
李知堯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做做針線”四個字上,暗暗想了一會,看着她又問:“有沒有什麽東西要送給我?”
朝霧微愣了下,沒聽太懂,“什麽?”
李知堯不知道她是在裝憨還是在充愣,他把目光落回裝菜的盤子裏,伸手去夾菜,随意道了句:“沒什麽。”
朝霧看了他片刻,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問這樣的話,卻又完全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她還為這事在心裏犯嘀咕。
李知堯則以為她是想給他驚喜,所以才會假裝聽不懂的樣子。于是他便耐心等着那個香囊了,等着朝霧什麽時候完全做好,來送給他。
他并不是缺這些東西的人,之所以會忍不住期待,是因為缺給他送東西的人。
然他又等了幾日,也沒見朝霧把做好的香囊送來給他。
再兩日後,他在慕青的腰上看到了那只香囊。
就那麽打眼的一瞬,他腦子裏的理智頓時燃燒掉大半。
他沒有問慕青香囊是從哪裏來的,因為滿腦子只剩下怒火。他黑着臉去到朝霧的院裏,連禮都沒讓她行,粗暴地捏起她的手腕,直接就把她往外拖。
不管她步子是不是跟得上,踉跄不穩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
朝霧對他這個模樣再熟悉不過,當即便被吓懵了,被她捏得手腕生疼,一邊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邊驚恐地問他:“王爺,您怎麽了?”
李知堯一句話都不說,臉黑到恐怖,一直把她拽到書房,關上門一把把她甩到書案邊。
朝霧被他大力一甩,猛撲在書案上。肚子被撞得有些疼,還沒來得及伸手撫一下,眼睛便就看到了自己手下壓着的宣紙上的字——樓骁。
那是她寫的,在李知堯剛走不久後的那段時間,她沒事便來他書房練練字練練畫。她和別人一樣,一直都以為李知堯不會回來了,所以這些東西放這沒拿走,時日一長便忘了。
心底的寒氣忍不住往上冒,朝霧直起腰轉過身,正對李知堯。
李知堯逼到她面前,逼得她靠在書案上,腰不斷往後彎。他眸光如淬冰刀刃,刮在朝霧臉上,“本王是越發看不透你了,你跟本王說說,你到底是癡情怨女,還是來者不拒?”
朝霧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害怕身上在抖,聲音也在抖,“你在說什麽?”
李知堯冷笑,“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朝霧落下目光,忍着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只能想到他在為寫了“樓骁”的那張紙在發怒。可她和樓骁認識在前,她喜歡樓骁在前,是他硬拆了她和樓骁,這件事從來就不是她的錯。
片刻後她又看向李知堯的眼睛,眼神裏多了股倔意,出聲道:“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你了,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麽樣?”
李知堯擡手握住她半側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王要你心甘情願,要你真情實感。”
朝霧目光不閃不躲,與他對視片刻,嘴唇微動,“何必強人所難?”
這句話徹底激得李知堯沒了最後一點理智,他猛一下捏起朝霧的臉,眼神更加寒戾,“本王偏喜歡強人所難。”
說完直接把朝霧往書案上一按,一把扯斷了她領口上的扣子,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朝霧落得滿臉是淚,掙紮中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李知堯……”
李知堯完全聽不見,他把他的怒火全部發洩在了朝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