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朝霧早知他的為人,并沒指望他能在這事上回應她什麽。看他臉上沒了戾色也沒興趣再說話的樣子,自己在心裏默默松口氣,也閉上嘴不再說話。
宅子到朝霧的金銀鋪不算遠,馬車很快就到了鋪子前。
馬車在路邊停下來,朝霧與李知堯輕聲招呼了一句,起身下馬車。
李知堯坐着不動,看一眼她彎腰出車廂的背影。
寂影在外面擺好了踏腳凳,等朝霧下了車,收回踏腳凳,再跳上馬車,抽一下馬尾便走了。
朝霧對李知堯去哪、做什麽并無興趣,下車後直奔自己的鋪子裏去。因為柳瑟在找事,鋪子裏來了些看熱鬧的人,人便比平日裏多些。
朝霧進了鋪子便見柳瑟坐在椅子上,清閑不已地正在嗑瓜子兒。她故意來找事兒的,自然怎麽沒品性怎麽來,在鋪子裏嗑了一地的瓜子殼。
見朝霧來了,她也不起身,直接笑着道:“心兒掌櫃可真難請呢。”
朝霧不與她廢話,直接到她面前道:“聽說您在我們鋪子裏打的首飾又出了問題,這回又是怎麽了?能修補的,我們盡量給您修補。”
柳瑟把手心裏剩下的瓜子放回高幾上的盤子裏,拍拍手掌,看向朝霧道:“我原送了塊紅翡翠并掂好的金子來叫你們幫我打金簪,怎麽簪子出來了,紅的變綠的了?”
說着把手邊的翡翠金簪拿給朝霧,“心兒掌櫃,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朝霧拿着金簪看了眼,再看向周長貴,周長貴忙過來對着柳瑟道:“姑娘,舉頭三尺有神明,您送來的時候,就是拇指大的綠翡翠加一塊金子。這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
店裏看熱鬧的人忽笑了一聲,有人出聲,“周掌櫃,藥也不能亂吃。”
周長貴長嘆一聲,“這偌大一個柳州城,我是從沒瞧見誰戴過紅翡翠。容我說句不好聽的,柳姑娘您也不是世家貴族的小姐,訛我們紅翡翠,是不是過分了些?”
柳瑟眼睛一瞪,“說我訛你們?我還沒說,你們調包我的東西,黑了良心呢。做生意就該老老實實幹幹淨淨的,耍這些小心思,能發財麽?”
朝霧看着她,不慌不忙出聲,“發不了財,還會損壞我們小店的名聲,所以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來我們鋪子裏打首飾的人那麽多,怎麽不見別人說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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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瑟冷笑,“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打的東西出了問題,自然要來找。”
朝霧把金簪子放到她手邊的桌面上,“我們沒有拿過您的紅翡翠,您若執意說是我們調了包,請您去報官,官衙自會幫您讨回公道。”
柳瑟坐着不動,“今天不給我個交代,我是不會出去的。”
朝霧盯着她:“那我只能不客氣了。”
往前她來鬧,都是說首飾這打的不好那燒的不行,要求按她的想法再改,其實就是來店裏給朝霧添堵尋樂子。鬧得滿意了,該改的都改了,也就自個兒走了。
這一回她不挑他們師傅的手藝了,直接說他們調包翡翠,未免過分了些。
解決不了,就只能來硬的了。
但柳瑟并不怕朝霧的威脅,她嗤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麽個不客氣法,叫侍衛來把我架出去?你別忘了,那些侍衛是看着你了,不是給你使喚的。”
說着擺出一副乍想到了什麽的表情,盯着朝霧又說:“對了,心兒掌櫃,晉王回來沒有啊?我猶記得你一年前跟我說,晉王會回來找你,你到時就飛上枝頭做鳳凰了,還說要讓晉王愛上你,求着給你的孩子做爹。你孩子這會兒不小了吧,好像還沒爹啊,真是怪可憐見的。”
這話一說出來,自然引起了店裏其他人竊竊私語。
一時間,看朝霧的眼神也怪異了起來。
誰不知道,她是因為肚子裏懷了別人的孩子,被晉王抛棄在這裏的,是個無人問津的棄婦。宅子上留那幾個侍衛是看着她的,晉王大約也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她真說出了這樣的話,那還真是不自量力、惹人笑話。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變成了譏笑,說的每一句嘲諷的話都落進了朝霧的耳朵裏。
柳瑟眼含笑意,眸光裏盡是得意。
什麽紅翡翠綠翡翠,她就是來給她添堵的。
朝霧對于這些人的嘲諷不往心裏去,只看着柳瑟問:“你怎麽知道晉王不會回來?”
柳瑟笑出來,“你問我啊?你不如問問大家啊。”
朝霧也微微一笑,“那對不起大家了,晉王已經回來了。”
柳瑟更是笑朝霧狗急跳牆般的反應,“了不得了不得,你現在連這種瞎話都敢說了?真是越發佩服你的臉皮了,你說這樣的瞎話,只會讓大家更笑話你的,好妹妹。”
朝霧低頭笑一下,“是麽?”
她剛說完,忽聽得周長貴說了一聲:“王爺,您怎麽過來了?”
包括柳瑟朝霧在內所有人,下意識都以為周長貴幫着朝霧唬人呢,結果一起轉頭去看,便見李知堯果站在鋪子門口。
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一臉在看戲般的表情。
看到李知堯的臉,柳瑟一下子就吓懵了,臉上和眼底的笑意瞬間收盡,連呼吸也在瞬間閉死了。她甚至有點懷疑是幻覺,眉心緊蹙起來。
其他人也都是懵的,大多甚至沒見過李知堯。但看來者的穿着和氣度,以及周長貴已經跪拜行禮了,便都一個看一個,忙都跪下給李知堯行禮。
鋪子裏唯剩下朝霧和柳瑟還站着,朝霧着實也驚訝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轉身恭恭敬敬沖李知堯行禮,“給王爺請安。”
柳瑟反應也還算及時,在朝霧行禮後,立馬跪地上去了,戰戰兢兢道:“王……王爺。”
李知堯往鋪子裏走兩步,轉頭看看這鋪子的構置,似乎對朝霧開的這間鋪子還是有那麽點興趣的。直走到柳瑟面前,他方停下來,也不過就雲淡風輕說了句:“送去衙門,割了她的舌頭。”
寂影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應聲:“是。”
柳瑟前科很多,送去衙門随便審審,都能審出來不少罪狀,最是好處理的。
柳瑟聽到李知堯的話,立馬便慌了,撲過來求他,“王爺饒命……”
然沒說兩聲,就被寂影拖了出去。
柳瑟被拖走,剩下看熱鬧的一幹人等,身上衣衫的後襟子全濕透了。
有人跪在地上,兩條胳膊直接抖了起來。
李知堯并不管這些人,看一眼朝霧道:“陪本王吃茶看戲去。”
朝霧微微掀起目光看他一眼,“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鋪子,鋪子裏跪着的那些人,瞬間便軟了渾身的骨頭。但也都你牽我我拉你,互搭着力氣跑了。仿佛跑慢了一步,也要被綁去衙門割舌頭。
朝霧跟着李知堯出門,沿街走去一家茶館,進去後點上茶便是坐着聽書。
說書的是個老大爺,打着刷板彈着三弦,語氣抑揚頓挫。
李知堯出了鋪子後,就一句話沒說。
他不說話,朝霧便也不主動說。
吃完茶聽完書從茶館出來,已是到了傍晚。
朝霧随着李知堯上馬車,随他再往哪裏帶,總之不多嘴多話。
李知堯在馬車上坐定了,看着朝霧,這才出聲問她:“是不是你想要的?”
朝霧擡擡目光,“為什麽幫我?”
李知堯笑一下,“因為她不懂一個道理。”
朝霧看着他,“什麽?”
李知堯目光與她相碰,嘴角含一絲譏笑,“打狗看主人。”
朝霧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麽好話,卻還是被氣到了。
李知堯盯着她的眼睛,“想罵我?”
朝霧把目光收回來,不說話。
李知堯不追着她問這個了,卻又突然說:“一個江湖浪子,一無所有,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們一個兩個這麽為他要死要活?”
朝霧知道他在說樓骁,她和柳瑟之間的恩怨全和樓骁有關。
她低着眉,小聲道:“你永遠都不會懂。”
李知堯盯着她,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拎進了自己懷裏,冷笑着說:“不懂又如何,他還不是沒能力帶走你,只能讓你跟在我身邊伺候。”
朝霧确實又想罵他了,可話到了嘴邊,轉一圈又咽了下去。
她看着李知堯,“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
李知堯忽笑了出來,“到底有沒有過去,你心裏最清楚。”
說完聲音突然變得極冷,擡手狠捏上她的下巴,“不過又是誰給你的自信,覺得我會回來,會讓你飛上枝頭做鳳凰,會愛上你,會求着給你生的野種當爹?”
朝霧害怕他這個樣子,卻拼命不讓自己露怯,努力穩着呼吸道:“你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說不定不久後,就會情不自禁愛上我了。”
李知堯譏诮出聲:“你有什麽值得我愛的?”
朝霧看着他,下巴掙脫他手指的禁锢,靠到他唇邊,在他唇上落下很輕的一個吻。
羽毛一般,輕輕一下便收了回來。
朝霧繼續看着他,臉頰上染了些微緋紅,眸子裏微含霧氣。
她不說話,氣息起伏,看起來十分害羞嬌怯,眼眸裏卻又充滿期待。
這種期待對李知堯來說,是一種藥。
他輕輕悶口氣,拉朝霧攬到面前,氣息落在她耳畔,“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朝霧屏住了呼吸,半推半就一下,對李知堯說:“回去行不行?”
李知堯不理她,“你叫出來我也無所謂。”
朝霧抿緊了嘴唇,一聲也沒漏出來。
馬車一直走,不知走在什麽路上,不知道去的哪裏,颠得車廂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