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明能幹的女人
寒冰的消失與他的出現，同樣突兀，至今令雨薇百思難解。
雨薇盼望再見到寒冰，若非房東忽然把房子賣給財團興建百貨公司，她是不會搬到這裏的。
搬到這裏五個多月，房租比以前便宜，店面比以前大，雨薇也見不到寒冰了。
只是短暫的相處，短暫的交談，雨薇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卻一天比一天想念他。失落感壓得雨薇的心口悶悶沉沉。
把回憶拿出來曬曬太陽，回憶的色澤會不會變得明亮一點？
思及履及，雨薇立刻拎提出紫紗禮服，輕手輕腳又為人體模型穿上。
霎時，淡白色的陽光織合金橙色的投射燈柱一起疊彙粉紫色，激起萬點輝芒。霎時，紫紗禮服潋滟如碧波粼粼的海面，璀璨如繁星閃閃的夜空，浪漫如踏霧舞過森林的女神姿影。
鈴铛又清脆作響。鈴铛上星期才系上大門門把的。它讓雨薇即刻得知訪客的到來，也不會再錯過任何人的離去。
雨薇将目光抽離紫紗禮服朝門口移去，旋即定住了視線。
是夢吧？雨薇盯着剛剛走進店門的寒冰，以為思念太濃造成了幻想。
“請問，有沒有一個女孩子來這裏試穿禮服？”寒冰語調低沉，神色和善，奇怪的是寒冰并不認識她，他像注視陌生人注視她。
他不是夢，卻比夢還遙遠。
“有的。她在穿衣間，應該快出來了。”
她的喉嚨幹澀，聲音空洞。
她應該請他坐下，和他閑聊，這是身為店主最基本的禮貌。
拉住飄搖的思緒，雨薇擠出最先找到的一句話，“你的未婚妻很可愛。”
“是呀！她非常的可愛。”
寒冰的瞳孔迸現歡意，嘴角飛揚得春風得意。
雨薇的心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雨薇瞧見女孩一身雪白，娉婷嬌俏地步出穿衣間，愉快地沖着他喊：“哥！你來啦！你看這件禮服好不好？”
雨薇訝然看向寒冰，他卻專注端詳他的妹妹以及妹妹所穿的禮服。
“很适合你，很好看。不過，你是不是該聽聽新郎官的意見？”
“你的意見加上我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他只要記得待會兒來這兒付賬就行了。”
他的妹妹頑皮一笑，忽然瞥見紫紗禮服，雙眸贊嘆地睜大。
“啊！這件也好漂亮！我想試穿這一件。”
“這件已經被訂走了。”
他越俎代庖地說，立即引來妹妹的疑問。
“你怎麽知道？”
寒冰笑而不答，等待啥目的直視着雨薇。雨薇這才看見跳躍在他眼底的促狹，以及湧現在他臉龐的明明白白的情意。
他回來了！而且不會再無聲無息地消失。雨薇踏前一步，放心地擁抱他。
她不是幻影，他終于找到了她。但是得等一會兒，等寒冰舍得離開她的懷抱，他再告訴她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早上，雨薇到了公司，秘書珍兒照例給她拿過來一杯咖啡喝當天的早報。
雨薇看上去不像個任職大公司部門經理的女強人，她的身材嬌小，皮膚太白，嘴唇不夠薄，眼睛裏的目光也不夠銳利。不過，她确實是掌握着利恒公司進出賬的會計部主任。
雨薇的目光掠過頭版的新聞，不由自主地在征婚啓事欄目裏流連，在大學時代，當她被男生們衆星拱月般寵着的時候，愛情幾乎唾手可得，她游戲其中，從不認真，沒想到如今，雨薇将廣告中那些适齡的，有大學學歷并且體健沉穩老實可靠的某男挑出來，和自己心目中的标準比較，總覺得欠缺些什麽。
而自己呢，除了不确定是不是和人家要的一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之外，她覺得自己樣樣都比那些女強人。
“唉！”雨薇放下報紙，嘆了一口氣。
雨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彼歸到女大當嫁的行列中去。
總以為還早還早，不急不急，更好的人還在後面，可是時間是個最壞的搗蛋鬼，它毫不留情地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也使曾經争先恐後的春筍般，一個接一個竟相冒出來。
她們一迳善意地笑着，千篇一律地拍着雨薇的肩膀說：“女大當嫁嘛！”仿佛她已經是嫁不掉的了，再不乖乖仰仗她們，更是只剩死路一條。是！雨薇也知道女大當嫁，可是要嫁什麽樣的人呢？總不能是某男那樣的吧？
他應該像馮子明那麽高大，馮子明是大學裏頭一個約會她的學長，系裏籃球隊的主力，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可惜頭腦太簡單，他應該像崔志宏那麽英俊，長得比愛情文藝片中的男主角還帥，可惜太花心自許，處處留情，他更應該像方銘那樣溫柔，把她捧在掌心裏疼惜，他還應該像劉豔芝那樣癡情。
總之，愛情絕不是靠媒妁之言，将兩個客觀條件相當的人湊在一起就會産生的。
固執着這些标準，雨薇蹉跎到了現在，仍是不肯放寬條件。
跟了她三年的秘書珍兒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實你是還沒有真正愛過，一旦愛上了，就沒有條件可言了。”
“是嗎？”雨薇瞪了珍兒一眼，不予置評。事實上她知道珍兒的話有幾分道理。問題是誰知道那個能令她真正愛上的人在哪裏？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出現？她每天下班回到公寓，在四壁肅然的冷寂中無數次地想，不如嫁掉算了，不如嫁掉算了，可是她到誰家去？
小珍推門進來，打斷了雨薇的思緒，她将準備好的筆和上次會議記錄交給雨薇，告訴她，“總經理去會議室了。”
目送雨薇走去會議室的背影，珍兒搖頭嘆息。她是真心喜歡這個毫無架子，工作又任勞任怨的上司，只惋惜如此出色的一個人兒，感情世界竟是一片空白，難道精明能幹的女人如今真是無人顧念？只有缺油少鹽的洋娃娃惹人憐惜？
近中午的時候，一個彪形大漢送來一個包裏，對皮上寫着私人急件，雨薇小姐親啓。小珍簽了字，等雨薇開完會一出來就送進去給她。
雨薇打開來一看，裏面是個奶油色的緞質小提包，包裏中除了信用卡，現金之外，還多了一張字條。
“我那天态度惡劣，沖撞了雨薇小姐，本應該登門致歉并奉還雨薇小姐的物件，奈何歸程在即，只能以郵寄代之，請雨薇小姐海涵。
PS我擅自拿走一張雨薇小姐的名片，以自己的一張代之，唐突之處，也請見諒。”
落款的人，名叫謝尚志。
“原來是他！”雨薇不知想起什麽，大笑起來，将字條遞給珍兒看。
“吶，是在美國做事的耶，你怎麽認得他的？他為什麽要向你道歉，還還你一個包包？”珍兒首先留意到那張名片，然後又想起一大堆問題，連珠炮似地擲向雨薇。
“這年頭，在美國混飯吃的中國人多得很，有什麽稀奇！至于這包包嘛，本來就是我自己的。說來話長，走，我們先吃飯去！”雨薇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拉上她走出辦公室。
大約是上個星期六，雨薇穿着一套米色的套裝，拿着這個包包，去參加劉彥志的婚禮。他本來還邀請雨薇作伴娘的，被她婉拒了。她坐在一大群賓客中間，看着劉彥志和新娘交換戒指，當衆擁吻，心中頗不是滋味。想這劉彥志從大二時就開始追她，整整追了五六年，眼中何曾有別過的女孩子？
雨薇嫌他老實得近乎乏味，但也喜歡他的忠誠。有意無意問，她将劉彥志當成最後的一位預備隊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無人可嫁時，至少還可以沒奔他嘛！
沒想到，連此人也會全線撤退，抱琵琶月向別憚！
雨薇有幾分負氣，有幾分無奈，更有幾分觸景傷情。不等儀式結束，她匆匆留下禮物就溜走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獨自喝一杯咖啡，胸口也不是痛也不是傷，只感到悶得慌。
誰知星期六的鬧區，幾乎所有的茶座，咖啡座無虛席。
雨薇真是懊惱到極點，只恨全天下人今天都約齊了跑出來，處處和她作對。
最後她走進一家叫雅芳的咖啡廳，看見臨窗的一張桌子空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氣勢洶洶地就走過去，将桌上那個寫着預訂的白牌子往旁邊一掠，大刺刺地坐下來。她實在很累很累，就是想坐下。
咖啡廳的侍者見她這般嚣張，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随她點了一杯咖啡，一份起士蛋糕，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小姐，請問貴姓大名？”一個陰影忽然罩到她頭上，彬彬有禮地問。
“關你什麽事？”雨薇正好有一吐子無名火無處燒，只當他是閑來無事專門騷擾良家婦女的惡棍，不給他一絲好臉色。
“我記得我不認識你。”
他說，并且笑了起來。像是在笑一個頑皮而倔強的小孩子。
“我也不認識你。”
雨薇連頭都不擡。
“可是，小姐，這是我的位子，我記得我并沒有請你作陪。”
他很清晰地低聲說。
一陣紅暈從雨薇的耳根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