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隔天下午,姜泰瑞正在辦公室裏審閱一份重要的合約,安琪的聲音透過內線電話傳來。
“總裁,董事長來電。”
他的神色一凜,立刻擱下手邊看到一半的文件。
“轉進來。”他開口道。
今天稍早他才在心裏暗暗想着,自從上次那封電子信件發出後,已經過了幾天,繼父方面也差不多該有所回複,結果現在越洋電話就來了。
看着電話上亮起的轉接電話紅燈,他神情嚴肅,在拿起話筒時,他的心情竟比去進行商業談判還要緊張。
“泰瑞,我收到你的信了,你真的反對把亞洲中心遷移到東京?”繼父渾厚的嗓音從聽筒傳來。
他立刻肯定地說:“是的,既然現在已經在臺灣設了據點,一切也逐漸上了軌道,我認為沒有必要再更改地點,那會增加不少額外的成本。”
“可是當初你也比較贊成設在東京,不是嗎?”
“是的,但是現在實際來到臺灣之後,我發現這裏擁有許多獨特的優勢,并不是一定遷移到東京就比較好。”
父子兩人針對這個話題又繼續讨論了将近十分鐘左右,電話的另一頭忽然沉默了下來。
姜泰瑞靜靜地等待着,感覺繼父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
“泰瑞,聽安琪說,你這麽想留在臺灣,是為了一個女人?”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姜泰瑞怔住,墨眸随即燃起怒火。那個可惡的大嘴巴,竟然向繼父胡亂報告。
他飛快地思索着對策。“撇開私人因素,我還是認為……”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繼父打斷了。
“如果撇開私人的因素,那也沒有堅持的必要了,不是嗎?泰瑞,你身為亞洲區的總裁,不管任何決定,都該以公司利益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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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嚴肅的語氣,讓姜泰瑞的心一沈,但他可沒這麽輕易就妥協,甚至語氣也不自覺地變得強硬了起來。
“即使單純以公司的利益來考慮,留在臺灣也未必會比東京還差,關于這一點,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但是幾位董事們一致認為東京更好,先前雖然選定了臺灣,但是根據後來搜集到的情報信息,以及東京那邊提出的條件來看,這個遷移計劃幾乎是勢在必行了,不可能因為私人感情因素而更動。”
姜泰瑞握緊了話筒,力氣大得幾乎快将它給捏碎了。
“撇開私人感情因素不談,既然“安家”已經将亞洲中心設在臺灣,短時間內又撤離,看在消費者的眼裏會有諸多質疑,進而影響到“安家”的形象,造成難以預估的損失。”他提出另一個有力的論點。
“這些問題,董事們也有考慮到,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這個案子還在最後的讨論階段。”
既然尚未定案,姜泰瑞更沒有放棄的理由。
“消費者的觀感是絕對不容忽視的問題,萬一企業的形象受損,不僅影響的層面廣大,也有可能讓競争對手乘隙竄起。”
電話另一頭再度陷入沉默,最後傳來一聲嘆息。
“泰瑞,如果你抱持着繼續留在臺灣的期望,最後恐怕會失望。遷到東京是董事們開會時一致的意見,雖然還沒有定案,但目前看來仍有很大的可能。你既然是亞洲區總裁,凡事就該以公司為重,感情用事的人是做不了大事業的。這幾年來,你一直表現得很好,希望你接下來也別讓我失望。如果遷移計劃确定下來,幾個月之後就會撤離臺灣,你最好趁現在做好心理準備。”
董事長語重心長地說完後,也不等姜泰瑞回應,就挂斷電話。
耳邊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響,讓姜泰瑞的胸口像壓了塊巨石般沉重,一臉嚴肅地放下話筒。
繼父的态度比他預期的還要堅決,而從剛才的對話聽起來,遷移計劃的執行,只是早晚的問題了。
倘若真的如此,他該怎麽做?
和鐘熙纭改談遠距離戀愛?
姜泰瑞重重嘆了一口氣,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他們兩人分離了十多年,現在才剛踏出第一步,開始交往,最需要多多相處,好讓彼此的感情更加穩固,遠距離戀愛只會讓他們面臨嚴苛的挑戰。
更何況,他們之間也不可能一直維持着遠距離的相處模式,畢竟他可能再沒有辦法到臺灣久住。
一對戀人若是無法長相厮守,感情又怎能長久?
那麽……他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姜泰瑞垂眸思索着。
面對這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他的情緒不由得陷入煩亂中。
周末的夜晚,最适合情人約會。
姜泰瑞在下班之後,開車去接鐘熙纭,兩人驅車前往陽明山,在一間夜景餐廳享用晚餐。
色香味倶全的美食,讓鐘熙纭吃得心滿意足,而望着漂亮的夜景,更是讓她忍不住驚嘆連連。
“這裏的視野好棒喔!實在是太美了!”她的眼睛舍不得離開美景,笑得像個單純的小孩。
一個人情緒高昂地興奮了許久,神經大條的她才終于注意到身邊男人不尋常的沉默。
“你怎麽都不說話呀?”她好奇又關心地問。
剛才她一上山,整個人就沈浸在美食、美景之中,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他這一路上好像比平常還寡言,俊顏上更是沒有半點笑容。
怎麽了?
出了什麽事嗎?
姜泰瑞望着她關心的眼眸,心裏一暖,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轉移話題地問:“你很喜歡夜景嗎?”
“喜歡啊!”她笑着回答。
“除了臺北的夜景之外,世界各地也有很多知名的夜景,比方像是……東京。”他佯裝随口提起,黑陣卻緊盯着她的反應。
“東京?”鐘熙耘的眼中立刻閃爍着興奮的光采,一臉神往。“我看過幾部日劇,裏面都有男女主角在東京鐵塔看夜景的情節,我覺得好浪漫啊!”
姜泰瑞立刻順勢問:“你想親眼去那裏看看嗎?”
如果她喜歡日本,如果她願意跟他一起去東京的話,那麽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啊!”鐘熙耘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
“可是我有恐機症,根本不敢搭飛機,我看我這輩子是別想離開臺灣了。”她回想起從前某段可怕的經歷,不禁變了臉色,心中的恐懼全寫在臉上。
姜泰瑞看着她這樣的表情,原本的話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若是亞洲中心的遷移計劃真的确定要執行,那麽他這個亞洲區總裁,勢必得前往東京坐鎮。
倘若她不能跟他一起去東京,那他們肯定就得面臨遠距離的考驗,盡管他相信他們的感情不會有變卦,卻也難以忍受與她分隔兩地。
“搭飛機也沒什麽可怕的,東京更是三個小時就到了,只要上飛機之後小睡片刻,很快就可以準備下飛機了。”他試着讓她改變想法,畢竟兩人一同到東京展開新生活,那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離開嘛!”鐘熙纭笑道。
她根本不知道他心裏的煩惱,單純的以為他只是在建議她有空時可以去國外走走、開拓視野。
“臺灣就已經有很多美麗的地方啦!像是花蓮、墾丁、日月潭……不用出國就可以有看不完的美景了。”
“你呀,口口聲聲愛臺灣,簡直可以當選愛臺灣代表了。”面對這樣的她,他真是既無奈又氣惱。
鐘熙耘不知道他心底的抑郁,還以為他在說笑話,被他逗笑了。
“說不定喔,将來如果真的有這個選拔,我可以考慮參加!”
姜泰瑞注視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樣,真不想看見這張無憂無慮的臉蛋有着傷心與憂愁的表情。
可是,面對不久之後将發生的問題,他們若想要繼續維持這段感情,就必須有個共識才行。
“我……可能要去東京了。”他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幹澀。
“喔。”鐘熙纭應了聲。
““喔”?就這樣?”
他語帶不悅,對她平淡的反應有些氣悶。
鐘熙耘愣了愣,不明白他突然的不快是為了什麽?
身為一間大公司的總裁,他肯定常有出差的需要,偶爾飛到國外洽公幾日,這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見她一臉不解,姜泰瑞也只能嘆氣。
“你覺得東京怎麽樣?”他改口問道。
鐘熙耘摸不透他的心思,但還是乖乖地回答:“東京很好啊!我常聽同事說東京很好逛,每次去都買東西買到鐵腿、手軟。”
“如果我帶你去,你會想去嗎?”他的墨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咦?鐘熙纭詫異地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
莫非……他是想趁着出差之便,邀她一起到東京旅游?
難怪他剛才的話題一直繞着東京打轉,而她卻天兵地在他面前贊揚臺灣好,怪不得他會沒好氣了。
想象着兩人一同旅游的情景,鐘熙耘有些害羞。
要是能夠和他一起在異國的街頭漫步,那感覺肯定就像偶像劇情節一樣浪漫,光是想象就讓她不禁心生向往。
然而在認真地思索過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是真的不敢搭飛機……我在大四那一年,利用之前寒暑假努力打工存下的錢和同學去香港旅游,結果飛機遇到嚴重的亂流,差一點就失事了,機上還有個乘客因此心髒病發,差一點就救不回來,那次吓死我了!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敢搭飛機了。”
她輕嘆口氣之後,趕緊将思緒從可怕的往事拉回來。“算了啦,雖然東京很好,但是臺灣也有很多不錯的地方啊!我又不哈日,也不是那麽愛逛街,所以還是待在臺灣就行了,有很多地方我都還沒去過呢!”
雖然不能和他一起浪漫出游,她的心裏不免有一些遺憾,但她真的克服不了飛行恐懼症。
更何況,他可是大企業的總裁,若是出差兼約會的事情傳了出去,将來要管理底下的員工可就不容易了。
既然身為人家女友,她當然要為親愛的男朋友着想呀!
這種心酸又甜蜜的心情,讓她一個人格格笑了好一會兒,才接着問:“你是為了公事去東京吧!要去幾天呢?”
雖然,想到即将有好幾天見不到他,她的心裏就有些不舍,但是她不希望自己成為他心上的負擔。
再說,一般出差應該三、五天就會回來了吧,畢竟他是忙碌的總裁大人,也沒辦法離開辦公室太久。
說不定……分別幾天的思念,會讓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加增溫,畢竟“小別勝新婚”嘛!一想到這裏,樂觀的鐘熙纭不禁沈浸在自己的小劇場裏,沒有注意到姜泰瑞益發陰沈的神情。
“當然是為了公事,而且我這一去會“很久”,說不定“以後不會再回臺灣”了。”
他在關鍵詞上刻意加強了語氣,墨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緊緊追尋着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
“啊?”鐘熙纭愣住,小劇場瞬間落幕。
一去會很久?
以後不會再回來?
他的話宛如晴天霹靂,讓她的腦中瞬間陷入一片空白。
原來她徹頭徹尾地會錯了意,他根本不是邀她一同旅游,也不是要因公出差,而是即将為了公事久駐東京。
這不就表示……她又要和他分開了?
一想到過去他們曾經分離了十多年之久,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漫上她的心頭。
還記得當初發現他不告而別,有好長一段日子裏,她滿腦子都是他,每天都在心裏期盼他很快又會出現在她眼前,卻一天天地希望落空。那種飽受思念折磨的痛苦實在太可怕了,她真怕自己又得經歷那樣的煎熬。
如今她多年的愛戀終于醞釀熟成,這段感情才剛要開始,竟然就得面臨這麽嚴苛的挑戰,他們能夠克服嗎?
會不會這段戀情再過不久就要半途夭折了?
她的胸口泛起了疼痛,但是看着眼前的俊臉,她小心地将自己的情緒藏好,知道他肯定也為此事煩心。
“你們“安家”不是才将亞洲中心設在臺灣,你這個總裁不是應該待在這裏坐鎮,怎麽會要去東京呢?”她開口詢問,想把事情弄得更明白一些。
“因為總公司打算将亞洲中心遷往東京,至于臺灣這邊……可能再過不久就要撤離了。”
撤離?!
這表示……她真的很難再見到他了?
鐘熙纭的心狠狠揪緊,有種想哭的沖動,但是她很努力地壓抑住淚意。他為了這件事,肯定已經很煩心了,她不想給他制造更多困擾。
況且這件事情關系到他的事業,她怎麽能成為他的阻礙?要是為了她,害他的前途受到影響,那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她甚至還勉強自己擠出微笑,掩飾心酸。“那也沒辦法呀,既然是總公司的決策,你也只能配合了。”
就這樣?對于他又要遠走他鄉的事實,她的感想就這麽短短幾句話?沒有半句挽留或是不舍?
姜泰瑞咬緊牙根,俊顏不悅地繃緊。
“……所以我離開,你也無所謂?”
他略帶火氣的問話讓她感到受傷,眼中淚光閃動。
“我怎麽可能無所謂?但這是你們公司的決策,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又有什麽立場幹涉?就算是你,不也沒辦法改變這樣的計劃嗎?你要我說什麽?我還能說什麽?”她滿腹委屈,語氣已有些哽咽。
他想她說什麽?
他想聽見她真心的挽留,他想看到她依依不舍的神情,他想聽見她問他“能不能不要走”。
這段時間他不斷地想方設法,努力說服繼父打消遷移亞洲中心的計劃,這全都是因為他想留在她的身邊。但是面對即将到來的分離,她卻只說了一句“那也沒辦法”,教他如何能不氣悶?
姜泰瑞愠怒不已,感覺胸口有一把煩躁的火焰狂燒着,但是一看見她委屈的神情,那把火焰立刻被愧疚給撲滅了。
這又不是她的錯,即使這段日子以來心裏累積了不少壓力,但他也不該把氣出在她的身上。
嚴格說來,她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呀!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他自責地低語。
聽見他的道歉,鐘熙纭的淚水已快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主動投入他的懷抱,将臉蛋埋在他的胸膛,就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泫然欲泣的臉孔,不想讓他更加為難。
姜泰瑞擁着她,內心泛起一陣痛楚。
他真恨不得能不顧一切地将她帶走,可是她對這裏懷着無法割舍的眷戀,又對搭機前往異國有着無法化解的恐懼,他又怎能自私地強迫她?倘若她過得不快樂,這段感情又怎麽能長久?
然而,在無法一同前往東京的情況下,似乎也只剩下遠距離戀愛一條路可走了,但是将來他勢必忙于公事,不可能太常來臺灣看她,即便勉強抽空前來,恐怕也無法久留。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感情真能維持下去嗎?
盡管他想安慰自己一定能夠克服一切,但是他看過太多遠距離戀愛失敗的例子,讓他難以樂觀看待。
或許是知道再說什麽也不能改變事實,他們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眼前的夜景依舊絢爛美麗,但他們誰也沒有心思去欣賞;迎面的夜風清涼暢快,卻怎麽也吹不散他們心底沉重的陰霾……第九章
考取公務員,一直是鐘熙纭替自己訂好的生涯規劃。
為了達成這個目标,她除了利用下班後的時間去補習班上課之外,每到周日她更是經常乖乖待在家裏看書。
今天也不例外。
她從一大早吃過早餐之後,就将自己關在卧房裏,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而桌上擺着一本攤開來的考試用書。
只不過,她的眼睛雖然盯著書上的鉛字,卻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将內容吸收進腦袋瓜裏。
她打開一旁的折鏡,望着鏡中的自己,看見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那是她哭了一晚的結果。
昨天晚上,他們離開山上的餐廳之後,誰也沒再提起“東京”這兩個字,就怕會讓他們的情緒更加抑郁難受,然而即使不提,他們卻都很清楚問題還是存在着,無法解決。
“想不到,這場美夢醒得這麽快……”她喃喃低語,感覺一陣尖銳的痛楚劃過她的心頭。
前陣子,他終于向她坦承心意,那時她深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想不到這張幸福寶座她都還沒坐熱呢,就被硬生生給扯了下來。
望着桌上的書本,她心煩意亂,知道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幹脆将書合了起來,而封面上“國文講義”四個字映入眼簾,讓她的心情好複雜。
從小到大,她最大的志願就是可以安穩平順地過一輩子,從來就沒想過要移民,但是昨天晚上,他卻開口問她是否願意跟他去東京。
他會那麽說,肯定就是希望她會答應,而坦白說,她也不是沒有想要不顧一切與他同行的沖動,可是……她真的能這麽做嗎?
就算她真能咬牙和自己的飛行恐懼症拼了,但是一想到未來将面對的種種情況,心中的不安就讓她難以跨越心裏的檻。
再說……離開臺灣,去到全然陌生的國度,語言不通的她恐怕會适應不良,肯定只會給他添麻煩。
在這種情況下,或許只能談遠距離戀愛了,但是橫在眼前的問題,并不是他們願意兩地相思就能夠解決的。
他都說了,他并非只是去東京一陣子,而是有可能不再回來,這樣兩人的感情如何能夠維持?
即使每天通電話,也不能填補心底的空虛寂寞呀!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會不會其實有什麽解決之道?
她搔着腦袋,真希望自己能夠想出辦法,但是他這麽聰明的人都無法解決了,她這個總被他喊“笨蛋”的腦袋瓜,更不可能想得出什麽妙計。
最後,她忍不住埋怨起自己。
“都怪我不好……”她哽咽低語。
都怪她不中用,連搭個飛機也不敢;都怪她太懦弱,面對異國的一切有着揮之不去的忐忑不安。
或許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适合他。
是啊,他是那麽的出色,而她卻是如此平凡,不管從哪一點來看,他們都不相配,她只會扯他的後腿,成為他的累贅。
如果是他的朋友,肯定會勸他快點離開她,去找個更好、更适合他的女人……鐘熙耘不斷地自怨自艾、否定自己,陰霾的情緒籠罩着她的心,讓她難以振作,尤其一想到可能再過不久就要面對殘酷的分離、思念的煎熬,淚水就立刻盈滿眼眶。
當年他不告而別,十多年之後才回來,這一次他要到日本,她又得承受多久的思念之苦?
會不會他從此就不回來了?
充滿不确定的未來,讓她像個彷徨無助的迷途小孩,都還沒真正地分離,她就已備受煎熬,盈眶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安家”會議室,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之中。
座位上的高階主管們個個表情僵硬,不時以眼角餘光偷瞄總裁大人。他雖然沒有發飙,但卻渾身散發出一股嚴峻冷厲的“殺氣”,讓人深怕不小心說錯一句話,接下來就要倒大楣。
一個小時的會議,每個人都渾身緊繃、戰戰兢兢,簡直比跑幾十公裏的馬拉松還要累人。
輪番報告後,姜泰瑞環顧眼前的高階主管們,凡是被他那雙利眸掃到的,無不感覺背脊發涼、暗冒冷汗。
“還有其他事情要報告的嗎?”眼看衆人紛紛搖頭,他便宣布:“那今天的會議到這裏結束。”
一聽見他的話,衆人如獲大赦地松了一口氣,魚貫地開溜,就怕晚了一步,會不幸掃到臺風尾。
姜泰瑞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邁開步伐走出會議室。安琪收拾好桌面的文件後,也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總裁,最近你的工作效率實在太驚人了。”她谄媚地說,希望能讓他的臉色緩和一些。
自從那天和叔叔通過電話之後,他的情緒明顯大壞,不過極有責任感的他,并沒有讓惡劣的情緒影響正事,反而發洩似地卯起來工作,像是想把自己的精力徹底榨幹。
雖然對公司來說,工作效率高是一件好事,但可苦了他身邊的人,不只剛才那些高階主管們一個個壓力龐大,就連她在面對他那張足以媲美雕像的緊繃冷臉時,都不敢在他的面前賣弄風情了。
“效率高,不好嗎?”姜泰瑞冷冷地回答。
“沒有不好,只是……”
“只是?”他挑眉望向安琪。
那冰冷的瞪視,讓安琪打了個寒顫,但為了讓大家能有稍微愉快一點的工作氣氛,她還是開口道:“只是……這幾天以來,總裁整個人像是一團強力低氣壓,沒人敢接近。”
姜泰瑞想起剛才主管們的反應,冷哼了聲:“要是抗壓性這麽差的話,也不值得公司重用。”
他不再理會安琪,繼續邁開腳步。
聽了他的回答,安琪無奈之餘,也只能暗暗同情那些主管們,因為這股可怕的低氣壓顯然還會持續很久,而且……她知道接下來肯定會愈來愈嚴重。
望着他的背影,安琪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透露:“昨天晚上,我和叔叔通過電話。”
姜泰瑞的腳步頓住,等她繼續說下去。
“聽叔叔說,亞洲中心的遷移計劃,已經确定了。”
“是嗎?”他的嗓音異常低沈。
盡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親耳聽見這個消息,他的情緒還是不免受到影響。
“是的,叔叔說他今天下午就會親自打電話告訴你這件事。”安琪頓了頓,忍不住又說:“既然即将撤離臺灣,你還是放棄鐘小姐吧!”
雖然她沒有向他求證過,但她猜想鐘熙耘應該不會跟着他一起去東京,否則這幾天他的情緒也不會這麽恐怖了。
不過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難以理解,假如兩個人是真心相愛,必定會難舍難分,那麽一起去東京不就好了嗎?幹麽要讓彼此分隔兩地、飽受煎熬?那個姓鐘的女人肯定腦袋有問題!
姜泰瑞沉默地抿着薄唇,腦中閃過那晚在陽明山上,她那張泫然欲泣的臉。他的目光一柔,俊臉也不再那麽緊繃僵硬了。
“誰說我就一定得去東京?”他淡淡地開口反問,語氣已不像先前那麽嚴峻冷厲了。
事實上……這幾天以來,他想了許多。
除了遵照總公司的安排,到東京坐鎮之外,其實他還有別的選擇,那就是--拒絕接受。
只不過這麽一來,他就得有離開“安家”的心理準備。
基于繼父一直以來對他的期許,以及想報答繼父這些年來對他的照顧,他由衷不希望自己必須走到這一步,這也是他這幾天情緒煩躁抑郁的原因。
但是現在,聽見了遷移計劃确定的消息,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
聽見他的話,安琪先是一愣,在意會到他這句話代表的涵義之後,不禁震驚地瞪大了眼。
“難道你要拒絕公司的調派,不去東京?”
姜泰瑞沒有開口回答,但是那沉默的反應也等于給了肯定的答案。
“你是開玩笑的吧?為了一個女人,這麽做值得嗎?”
姜泰瑞冷冷盯着她。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在辦公室裏我只談公事,如果你覺得手邊的工作太少,我可以再多給你一些。”
安琪聞言不敢再吭一聲。
這幾天她已經忙得連去補妝的時間都沒有了,要是再增加工作量,那她大概連洗手間也沒辦法去了吧?
見她終于閉上嘴,姜泰瑞滿意地邁開腳步,返回他的辦公室。
今天他也要發揮超高工作效率,把手邊的工作全部處理完畢,然後去見那個讓他惦念不已的人兒。
晚上七點半,鐘熙纭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地上被路燈拉長的身影,她忽然有種形單影只的孤寂感。
往後她大概得習慣這種感覺,但……她真的習慣得了嗎?光是想象未來沒有姜泰瑞在身邊,她心底的酸楚就變得更加強烈。
“低着頭走路,難道地上有黃金嗎?”
熟悉的揶揄語氣,讓她驚訝地擡頭,就見姜泰瑞伫立在她家樓下。一看到他,她的眼眶立刻不争氣地紅了。
為了不給他造成困擾,她趕緊眨掉眼中的水氣,努力擠出笑容,暗暗希望她的表情不要太僵硬。
“你下班啦?”
“嗯,你今天比較晚?”
她一愣,有些訝異地問:“你在這裏等很久了嗎?”
“等了半小時左右耶!讓我等了這麽久,看你要怎麽彌補?我看……改天再請我去夜市好好大吃一頓好了。”他手插着口袋,語氣帶着不悅,但眼底的輕松、期待卻更是明顯。
鐘熙耘呆呆地望着他,思緒有些混亂。
他說話的神情和語氣,像是回到他們還不知道遷移計劃之前,倘若不是這幾天的心痛太強烈,她說不定會以為前段時間的傷心難過根本不存在。
但……他的情緒怎麽會突然起了這麽大的轉變,像是不再受到遷移計劃的困擾?這是為什麽?
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樣,姜泰瑞走到她的身邊,伸手輕戳她的臉。
“幹麽一臉呆樣?”他戲谵地問。
“不是……我……我只是……”
思緒太過混亂,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姜泰瑞也沒追究下去,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對她說。
“今天下午,我繼父撥了通電話過來,告訴我總公司那邊的結論。”
鐘熙纭的心一陣揪緊,甚至不自覺地屏住呼息,終于到了要宣判可怕消息的時候了嗎?
她的神情緊繃,就連掌心都沁出了汗,不過……看他的神情,已沒有先前的抑郁煩躁,難道他帶來的是好消息?
她的眼睛一亮,滿懷期待地問:“那……結論呢?”
“結論是,計劃已經正式确定下來,再過不久,臺灣這邊就會撤離,整個遷移到東京去。”
“什麽?!”
與預期相反的回答,讓鐘熙纭本欲脫口而出的歡呼頓時卡在喉嚨,才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
一股尖銳的痛楚重重劃過心頭,讓她一陣鼻酸,連眼淚都湧上了。
計劃已經确定,代表着他們即将面對分離,一想到這裏,她就傷心不已,為什麽他還這麽輕松?
看着她紅了眼眶,更像小兔子了,明明是很可愛的模樣,姜泰瑞卻感到不舍,趕緊說道:“計劃确定是一回事,我也不是非去不可。”
事實上,在下午的那通電話裏,他已經親口向繼父表達了自己的決定,拒絕調派到東京,并且表明他有意留在臺灣,發展自己的事業,父子倆因此起了激烈的争執,最後繼父甚至氣惱地挂了他的電話。
他知道自己讓繼父既生氣又失望,對此他的心裏雖然感到十分遺憾,卻不後悔。
事業雖然重要,但是在數十年的人生當中,更重要的是生活。
一個人即使事業再怎麽飛黃騰達,若是回到家中只能面對一室的冷清與孤寂,又豈會由衷感到滿足與快樂?
“啊?為什麽你不是非去不可?”鐘熙纭不解地問。
還不是為了你--他沒把這話說出口,就怕她覺得太沉重。
他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當初我進入“安家”,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工作能讓我有所發揮,另一方面也是繼父的期望。這幾年來,我想我的表現應該還行,現在集團裏有許多傑出的人才,亞洲區總裁這個職位也不是非我不可。”
鐘熙纭震驚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離開“安家”?!”
“怎麽?擔心我離開“安家”之後,會找不到工作餓死嗎?哼哼,我還沒那麽不濟事。”他佯裝生氣地冷哼一聲,試圖緩和她驚詫的情緒。
沒有人規定一段感情非得要女方犧牲不可,況且他也不覺得這樣的決定算得上什麽犧牲,他只不過是遵循自己內心的聲音去作選擇。
再者,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即使脫離了“安家”,光憑他的本事,相信也可以在臺灣闖出一番屬于他自己的事業。
“為什麽你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她疑惑地問。
“這樣的決定不好嗎?難道你希望我離開?”他挑眉望着她。
……這話的意思是,他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全是為了她?
滿滿的感動霎時漲滿胸口,讓她的眼中淚光閃動。能夠讓他認真地将他們的未來考慮進去,她真的好幸福!
可是,他這樣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嗎?
“安家”是國際知名的跨國企業,到東京去當亞洲區總裁,怎麽看都比脫離集團在臺灣另謀高就要好啊!
她緊咬着唇,心情矛盾又複雜。
她一方面希望他真能留在自己身邊,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妨礙了他的發展,不想看他将來後悔。
天人交戰了許久後,她低垂着頭,輕聲道:“我想……你還是依照你繼父的期望,去東京吧!”
“你說什麽?!”姜泰瑞錯愕地盯着她。
“既然總公司作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東京那邊比較好,你在那裏肯定會有更好的發展,所以……你還是去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