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節
天空中是越積越多的雲層，厚厚的，重重的，在我們還沒有好好的去研究的時候，它就這樣的突然壓下來，壓在每一個人的頭頂，沉甸甸的，就像那些時刻被說出來的利刺似的話語，刺在心頭的瞬間，也像是沉甸甸的大石頭砸在柔軟的心髒上，然後就這樣的凹陷了下去，那樣的畸形傷口就這樣一直被那厚重的石塊壓着，始終不能回複原樣。
“你聽到了嗎？那個瘋女人又再打孩子了。”
“怎麽會沒有聽見，真是造孽！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娘，這輩子遭她這樣毒打！”
“可不是嗎！不過那對母女相處方式奇怪的要命，而且啊，我一看到那個安晴璃的眼神，我就渾身不舒服！”
“就是！她家丫頭也是的，整天陰郁沉悶的模樣，不笑不說話的，就跟陰魂纏身似的。”
“哎呀，別說了，說的我渾身都發冷！”
“是啦，是啦！趕快進去吧，感覺這風都冷飕飕的。”
葉影14歲的那個夏天，是祁韞搬到那個小鎮時第一次接觸到葉影所生活的模式。那時候的他就是這樣穿着白色的襯衫，看着那緊閉的屋門，以及屋門裏傳來的陣陣求饒呻吟聲，只是那樣無助痛苦的聲音，在少年那溫暖的雙眸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天色全部黑了下來，雷聲轟鳴，嘩嘩的雨聲從天上傾倒而下，盡管那雨滴冰涼舒服，可是它們還是招搖着将泛着濃濃暑氣的塵埃送入人們的鼻孔中，無法忽視的難受氣息。
葉影掀開窗簾，窗外的雨絲打在手上冰涼冰涼的。身上的痛楚一陣又一陣的傳來，雖然這次媽媽并沒有打她的臉，拽她的頭發，可是，她卻踢了她很多腳，一腳又一腳，下足了狠勁。
葉影将窗簾整個的拉開，任由着雨絲從打開的窗戶外滲漏進來，濕了她的桌案，濕了她的書本，也濕了她瘢痕累累的心髒。她伸出雙臂，抱緊自己，可是輕輕一碰，手臂上的淤青更是痛得她淚盈于睫，她努力地隐忍住抽泣聲，因為媽媽讨厭她的哭聲，她只能無聲的将臉埋在臂彎處，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
這時有聲音響起，輕輕地，是指關節敲響玻璃的聲音，在這個雨夜裏，混合着雨聲，卻莫名的讓葉影覺得好聽。她擡起的頭在看到窗外的人時，怔怔的愣住了，以至于忘記了害怕驚詫。
雨還是在不停的嘩嘩下，少年打着傘站在她的窗前，裂開嘴角朝着她暖暖的笑，從懷中将好好護着的面餅遞到她的窗前，那笑容就像是在黑暗的雨夜裏突然亮起的燈光，溫暖美好。葉影伸手接過那個面餅，低垂下眼睛，看着面餅上畫着的大大的笑臉，她恍然失神，等到她再次回神來的時候，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蒙蒙的雨霧中。
很多時候，讓一個人的心輕易淪陷的理由簡單而又簡單。
祁韞就是這樣一個讓葉影輕易就淪陷的人，他的笑容，他的溫暖，在葉影黑暗掙紮的世界裏出現的是絲絲縷縷的光芒，是她用盡全力也想要握在手心的光芒，哪怕不顧一切，哪怕渾身傷痕。“葉影！”
低垂着眼睛，葉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根本就沒有理會秦芳的嚷叫聲。她慢慢的起身，渾身被髒水染透，泛着濕淋淋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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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好不容易才打掃幹淨的，你——”
“我會重新打掃。”
“最好像你說的這樣！今天這裏的衛生就交給你一個人打掃了，明天我要是看到還有地方不幹淨，你就等着。”秦芳将手中的掃帚一扔，對着其餘的打掃的人擺擺手道：“不用打掃了，都回家去吧！這裏就交給葉影了。”
一聽這話，他們都齊齊歡呼着将掃帚、拖把胡亂的扔在了地上，一個接着一個踩着髒水從葉影的身邊跑過，濺起的水花砸在葉影裸露的小腿上，冰涼冰涼的，就像是她14歲的那個雨夜裏從窗戶外濺下的水花一樣，不同的是，那樣的水花是幹淨溫暖的，而這個水花卻是髒亂冰冷的。
葉影沉默的将水桶拾起，拍拍身上的髒水，提着水桶穿過微揚唇角看着她的林烨，沒有擡頭，沒有說話，表情冰冷而又淡漠。
夕陽完全沒下去了，光影也慢慢的退去，于是，這個大千新奇而繁雜的世界因被這光影的丢棄，逐漸地被漸次歸于黑暗的寂靜、沉默所覆蓋。學校的燈光一盞一盞的暗下，街上的燈光，卻在一盞一盞的亮起，閃爍出的五彩光芒，奪目耀眼般的美麗。
當葉影将教室打掃好的時候，天色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的暗了下去，她将用具擺放回原處，關上門窗，淡漠着表情走出了這棟光影黯淡的教學樓。
夜幕漸漸降臨，人們的夜市繁忙生活也開始了。葉影走在這樣的人群中，人們與她交錯而過的瞬間，她看到每一個人的笑臉在她的眼前盛放着遠去。她擡手拉起書包帶，沉默的向前走去，商店招牌上的霓虹在她的頭頂閃爍出各種不同的色彩，然後那些色彩就這樣投射在她的身上，不同變幻的色彩中，她的落寞孤寂深刻而沉重。
葉影穿過巷口，走到那道能夠遮擋住安晴璃視線的牆角處，她站立了身子靠在牆上不再動彈。這時候，天已經很黑很黑了，黑色的帷幕上跳出的幾顆星星，閃爍出的光芒那麽的黯淡無光，有風吹來，有些冷，葉影抱緊自己，靠着牆慢慢的滑蹲在地上，腦袋深深的埋進雙膝間，心髒一陣陣空蕩蕩的難過傳來時，她知道，自己回來的這麽晚，鐵定又會遭到一頓打。
很久後，葉影站起身，理了理校服上的髒亂，轉身拐過牆角，等她大步走到那棵一直沒有結過果開過花的無花果樹下時，她看到祁韞以前的家，依舊是黑通通的一片，毫無人氣。
她突然升起的希望，又慢慢的沉了下去。
正在這時，葉影家的屋門打開了，安晴璃走了出來，葉影看着她徑直向着她走來，沒有絲毫的動作。
她以為這次還會像以前一樣，媽媽會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進屋裏，而後狠狠地掐她，擰她，然後對着她大吼“你又去哪了？跟誰去瘋玩了！媽媽說過的話你忘了嗎！不準你和任何人來往！不準和他們來往！不準不準！”，可是，這次，媽媽沒有這樣做。她只是輕輕地拉住葉影，語氣也是從來沒有的關切。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餓了嗎——哎呀，看你身上怎麽弄得髒兮兮的，快點進去洗澡，洗過澡之後就可以吃飯了。”
葉影看着她，沉默了半晌，終究是輕輕應了聲，回到了屋裏，徑直走向浴室裏，關上門的瞬間，她看到媽媽的笑臉比之以前更加的深切柔和，她“啪”的一聲關上浴室的門，而後看向鏡中糟糕透頂的自己，寒意肆意湧起的瞬間，她仿佛能看到媽媽笑容背後的可怕癫狂。
